(11) 在董长根那一边,事情一开始就是明朗的。他一本正经地抽着烟回到所里,这 个地段是一个太平的地段,除了居民的自行车经常被外来民工偷窃外,一年到头, 地段上不大有恶性事件发生。只是最近,区里搞大规模的拆迁,工地上常有外地民 工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事发生。当然他也有忙的时候,那是区局常有任务派下来。 区局的一把手常说:“董长根呢?叫董长根过来。这家伙牎”每次任务他总是完成 得很好,从不拖泥带水。他坐下来,眼睛落在玻璃板下面,他的老婆和儿子正互相 搂着头颈冲着他笑哩。他在这儿忘了凤毛,他有他的工作和家庭,凤毛不过是一个 渴望受他保护的小女人,在他的生活中,他不止一次地碰到过这样的女人———都 是些好女人,他和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可收拾的事情,一男一女调调情是 无伤大雅的。 到中午,董长根走出派出所的院子。这时候,他又想起凤毛了。他站在大门口 朝凤毛的小店望去,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两只手撑在柜台上,不停地要凤毛把 柜子里的东西拿给他选择。柜台是低低的,空间又小,凤毛每次拿东西的时候总要 弯着身体,头偏向一方,这是个委屈的受难的姿势,让她显得紧张而局促。她的清 水白果脸再也不干净了,脸上面红一块白一块,额头上水气氤氲,像被酷夏的太阳 晒了半天。 那个矮小的男人嘴里说着话,两只手撑着柜台,两只脚也不闲着,不停地在地 上动来动去,很激动的样子。董长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个 男人的领子,那男人回过头,一看是个警察,二话不说,挣脱董长根的手就向秀园 方向跑走了。 “是个外地民工,也许是个‘踩点’的小偷,这两天你要当心一点。”董长根 关照她,很真切。 凤毛说:“我不怕他,他比我矮呢,看上去一米六还不到。胳膊也没有我粗。” 董长根说:“这种体型犯罪的不在少数。” “你也不喜欢外地人?”凤毛想起胡老师曾经对她说过,他不喜欢柴丽娟,不 喜欢外来民工。 “不能一概而论。”董长根回答。这个回答很称凤毛的心,因为凤毛总是认为 自己比外来民工好不了多少,基本上也是属于劳苦大众一类人。她喜欢董长根的宽 宏大量。女人喜欢男人宽宏大量。 她问:“你午饭吃好了没有?” 董长根已经低头钻进屋子里了,他把桌子上的菜一样一样放到鼻子边上嗅,嘴 里说:“啊,好香牎好香牎”却一直站着,并没有打算坐下来。 凤毛敦促他:“你坐下来吃了再走。” 董长根说:“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他说着就朝外面走,凤毛跟在他后面, 想不出挽留他的法子。两个人在窄小的过道里一前一后地走,靠得很近,引得凤毛 起了贪婪之心,她目不转睛地打量前面那个高大敦实的肉体,突然涌起一个冲动: 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他会给她提供所有的一切。所以,为了这个,她一定要亲近 他。 她从后面伸出手,拦腰抱住了董长根。 董长根愣在原地不动,嘴里说:“哎呀,你这个人胆子好大哟牎”他用手轻轻 地拍打凤毛的手背,客气地,理性地,所以,凤毛的手只好落了下去。 凤毛有些着急,说:“你到底对我怎么样嘛?” 董长根不说话,留了长长的一段空白给自己和凤毛,然后他感觉良好地说: “凤毛,我要你怎样就怎样。” 凤毛问:“怎样?” 董长根说:“不要怎样,和以前一样。你想想,我们能怎样?” 凤毛想,董长根的话是对的,也是错的。她现在只能认为他是对的。她把董长 根送出门外。昨天夜里下了雨,今天的空气里有一股湿润的气息。凤毛眯起眼睛, 目送董长根朝巷子西面的大马路上走去,她看看空空的天和空空的巷子,心就像在 某些夜里一样,寂寞得无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