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勾魂的曲儿 戏园子一般在下午1点左右,稀稀拉拉进些人,大多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他们 抽着烟,聊着某某妓女的妙处。小康不跟他们搀和,嫌这些人龌龊,端起昨日的晚 报挡住脸。 两点钟观众上齐了,走道间卖萝卜、蹦豆的小贩和端着热毛巾的茶房穿梭来往。 舞台上拉弦的开始调弄琴弦,这表明戏即将开场。小康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 舞台,因为“打泡儿”的通常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梅。 自打风雪之夜那意外相逢,小康像中了魔,暗暗恋慕着梅,那女人不光长得小 巧玲珑,眉目清秀,一看便知道是南方女子;其次,梅从不唱落子、梆子或大戏, 专唱越剧。那一口清丽婉转又字正腔圆的越剧,像汩汩泉溪滋润小康空荡荡的心田。 管弦齐鸣,戏总算开场了。司仪报戏名和演唱者,说,韵堂班的梅黛云演唱《 黛玉葬花》一折。小康憋不住起劲鼓掌,可周围响应者寥寥无几。 梅出场了,一袭粉缎子旗袍箍住她窈窕的身材,娇唇微启,一曲委婉凄恻的越 腔流淌而出。小康中魔了,那梅黛云的越剧声声入耳,似一股清爽之气自头顶贯入, 辐射全身,顿时产生一种腾云驾雾的美妙感觉。梅唱到伤心处,他情不自禁地鼻子 一酸,热乎乎的泪水滚下脸颊。 爷,擦把脸吗?身边陡然站立个打手巾把儿的茶房。 小康心里有些气,虽说他并不财迷掏小费,但这愣头儿青的茶房冲断了他的绝 佳情致。 他抬起眼皮瞧瞧站身边不走的茶房,二十来岁的模样,留着青头皮,操着天津 卫与山东的混合音。去去去,小康恼怒地推搡开捣乱的茶房。茶房悻悻地走开了, 可小康的那股清爽之气也没了,关键是舞台上的梅唱完了,正躬身谢幕。小康赶紧 鼓掌,旁若无人般地使劲拍巴掌,可惜,他的掌声被周围人们的说笑声淹没得无声 无息。这之后再没有梅的戏,小康拧身站起来,朝场外走,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很难 听的话,不知他骂那些观众,还是骂打手巾把儿的茶房。 走到出场口,有人替他撩帘子:爷,您慢走。小康一看是刚才被他轰走的茶房, 心里头觉着有点对不住人家,谁不挣钱吃饭?哪顾得你听戏入迷不入迷。他便从口 袋中摸索出金银券往茶房的手心里塞,茶房却推托着不要。小康挺纳闷,说:你嫌 少? 茶房说:不是,您懂戏。爷,往后再来瞧梅黛云的玩意儿,我给您留座。 没想到,在这嘈杂的市井之地,小康竟碰到了一个知音,他也懂梅黛云的戏。 小康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普通的茶房。在戏园子里呆长了,怎么也能熏出个 票友来,小康想。 ------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