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枉费一片好心 从周得贵嘴里知道梅发烧,小康像中了病,一宿没睡踏实。 转天一大早,他管他娘要钱,说买双棉布鞋。钱一到手,他就奔了大仁堂药铺, 开上三剂清热解毒的中药,手里拎着,急慌慌奔大兴里胡同跑。 韵堂班的院门紧闭,送完嫖客的窑姐儿们正睡懒觉。小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急得他在外面直转悠。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穿着黑粗布棉衣的妓院“茶壶”周得贵端着泔水桶 走出来,瞧见小康愣了一下:“康爷,大清早您这是上哪儿?” 小康没开口,先臊红了脸:“我,我找你。” 周得贵不解地问:“您找我干啥?” 小康吞吞吐吐地说:“昨儿你说梅发烧,那不就把嗓子烧坏了?我顺便捎来点 药,麻烦你带给她。” 周得贵躬身将泔水倒进地沟里,用棉袄袖子抹了下鼻涕,笑嘻嘻说:“康爷, 您心真细,心真实,她不在……”小康赶紧追问道:“大清早的,她上哪儿去啦?” 周得贵说:“昨夜儿个跟个客人出条子了,兴许晚上能回来。” 小康懂窑子里面的规矩,所谓“出条子”就是陪客人到外面寻欢作乐去了。他 心里头酸溜溜的,喃喃道:“她病歪歪的,那身子骨顶得住吗?” “昨儿刚退烧,就有了生意。当家的让她去,她不能不去。”周得贵解释说。 他扭过身子往胡同外面走,低着头,眼窝忽然潮湿了。周得贵在后边喊:“康 爷,慢走。” 他像没听见,临出胡同时,把手里拎着的药包丢进土箱子,仰头对着阴云密布 的天空长吁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这是何苦呢? 眨眼过了阳历年,天津卫市面上更显紧张,家家关门闭户,买卖家大都歇了业。 大街上多了游行的人群,呼吁国民政府保护文化遗产等等什么的。不久小人书铺也 关了门,一家人躲在屋子里等待战争的降临。小康娘不离小康一步,生怕他出去招 灾惹祸。 其实那天走出大兴里胡同后,他发誓不再找梅,他感觉梅与其他窑姐儿没什么 区别,光顾挣钱不顾命。一连好多日子,远离开梅,他心中空落落的,魂不守舍, 那女人可怜楚楚的影子总在眼前晃。 实在想的利害,他就躲进里间屋,从被阁子的抽屉掏出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地 揭开一层层纸,露出那缕青丝。在他眼里,这就是梅,是那个让他睡不着觉,让他 昼思夜想,让他挂念、心疼、怜惜的梅。他忍不住捧起那把青丝,一边闻一边叨念, 梅……梅…… ------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