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往事一言难尽 两人干尽一杯酒,各自喝得面红耳热,话便说得密起来。小康同志心里装着事, 光在一旁闷头儿听。周得贵显得很兴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新社会嘛,跟着进步呗。那年‘韵堂班’关了门,政府把我们都集中教育了。 出来后,我连个事由都找不着。咱没能耐,光有把力气,啥都干不了,可把我愁死 了。说也巧,一个东北客商吴老板,过去总去聚英戏园子听戏。我老给他留座,一 来二去混熟了。有一天我在马路上闲逛,找饭辙呀,偏偏碰见了吴老板。他见我愁 眉苦脸的模样,就问我,得贵呀,你这是上哪儿?我说,我这是瞎驴撞槽——踅摸 饭辙呢。他咂咂嘴,道,年轻轻的混吃等死可不行啊。我刚刚组织个剧团,你跟我 干吧。我一听就傻眼了,我连台都没上过,哪能唱戏呢?他拍拍我肩膀,笑呵呵地 说,傻兄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新社会人人需要学习需要改造。不会 没关系只要你认真学习,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一煽惑,我的心动了,反正人得 活着,有管饭的,咱就豁出去了。不瞒你说,刚进剧团我干杂役。有个武生看我年 轻机灵,便教我学戏,学会几出戏,吴团长硬要我上台。跑过几回龙套,练出了胆 子。后来那个教我戏的武生回老家,我顶替了他的坑儿。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演 员。” 其实小康哪有心思听周得贵讲这些,他所关心的是梅的下落。等周得贵歇气的 工夫,赶紧插嘴问:“剧团里你还有过去的熟人吗?” “原先不熟,在一块儿混这么多年,咋还不熟?” 周得贵不往他引的道上走,他干着急没法。又问:“剧团里的角儿从前都唱过 越剧?” “有的唱过,也有没唱过的。吴团长就是个外行,他硬把这拨儿人聚到一块, 不容易。东跑西颠地联系演出,天津卫周边的郊县我们全去过。还不错,每月分的 戏份儿足够我吃喝,剩下的往山东老家寄。” “你老家还有人哪?” “可不,老娘、老婆、俩小子,都靠我养活。” 小康不再言语。沉默半晌,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唱越剧挺好的梅你见得着吗?” 周得贵一怔,随后笑吟吟说:“怎么见不着,她跟我在一块儿?” “是吗?没见她上过台呀?” “嗨,别提了。那年发高烧又接客,累得她嗓子倒了仓。现如今只好在后台管 服装。” 再往下不知道问嘛,小康就闷头喝酒。周得贵抿口酒,偷偷乐起来,弄得小康 纳闷地眨着眼:“你乐嘛?” “没乐嘛。”周得贵斜着眼瞟瞟他,说:“赶明儿开场前,你到后台找我,顺 便瞧瞧梅。” 像被人家窥破了心思,小康腾地涨红了脸。 ------ 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