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第二章乡村生活(5) 我们村里发生过一件事,好几年以后,大家谈起来还是娓娓不倦。一位叫阿 义的青年农夫预备用船载谷子进城市。那天早上,他坐在家里发呆,人家问他为 什么,他说前一晚他死去的母亲来托梦,警告他不要走近水边。他的游泳技术很 高明,他猜不透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昏时,他安然划着船回到家,用竹篙把船拢了岸。他对站在岸上的朋友开 玩笑,说他自己的危险总算过去了,说罢还哈哈大笑。突然间他足下一滑就跌进 河里去了。挣扎了一阵子,他就沉入水底。朋友们赶紧潜水去救,但是到处找不 到。半小时后他被拖上来了。但是已经手足冰冷,一命呜呼。原来他跌入河中以 后,手足就被水边的一棵陈年老柳的盘根缠住了。 大家说他是被水鬼抓下去的,或许那是一只以柳树根作窝的水猴子。好几个 游泳技术很好的人都在那个地方淹死。村里的人常常看到那个" 水鬼" 在月光下 坐在附近的桥上赏月。它一看到有人走近就扑通一声钻到水里去。 各式各样无法解释的现象都使迷信的雪球越滚越大,错觉、幻象、梦魇、想 像、巧合、谣言都是因素。时间更使迷信愈积愈多。 村中的医药当然也很原始。我们得走好几里路才能在大镇里找到草药医生, 俗称" 草头郎中" 。对于通常的病痛或者某些特殊的病症,中国药是很有效的。 但是对于许多严重的病症,草药不但无效而且危险。 我自己曾经两次病得奄奄一息,结果却都给草药救起了。有一次病了好几个 月,瘦得只剩皮包骨,结果是一位专精儿科的草药医生救了我的命,另一次我染 了白喉,请了一位中国的喉科专家来医治。他用一根细针在我喉头附近刺了一遍, 然后敷上一些白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喉头凉爽舒服,很像抽过一 支薄荷烟的感觉。 喉头是舒服一点了,病状却起了变化。我的扁桃腺肿得像鹅蛋那末大,两颊 鼓起像气球,我甚至连流质的食物都无法下咽。鼻子一直出血不止,最后连呼吸 也感到困难了。正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父亲认为只有" 死马当作活马医" 了。 于是他就在古老的医书里翻寻秘方,结果真地找到一剂主治类似症候的方子。我 吃了好几服重药。头一剂药就发生验效,一两个小时之后,病势居然大有起色。 第二天早晨我的扁桃腺肿消了许多,个把星期以后饮食也恢复正常。 我曾经亲眼目睹跌断的腿用老法子治好,伤风咳嗽、风湿和眼睛红肿被草药 治好的例子更是多不胜举。 中医很早以前就发现可以从人体采取一种预防天花的" 瘴苗" ,他们用一种 草药塞到病婴的鼻孔里,再把这种草药塞到正常儿童的鼻孔里时,就可以引起一 种比较温和的病症。这样" 种了痘" 的孩子自然不免有死亡,因此我父亲宁愿让 孩子按现代方法种牛痘。我们兄弟姊妹以及许多亲戚的子弟都用现代方法种痘, 而且从来没有出过毛病。 我们村子里的人不知道怎样治疗疟疾。我们只好听它自生自灭地流行几个礼 拜,甚至好几个月。我们村子附近总算没有发现恶性疟疾,患了病的人虽然伤了 原气,倒还没有人因此致命。后来传教士和商人从上海带来奎宁粉,叫做金鸡纳 霜,吃了很有效,于是大家才发现了西药的妙用。 村里有些人相信神力可以治病。他们到寺庙里焚香祝祷,然后在香炉里取了 一撮香灰作为治疗百病的万应灵丹。这是一种心理治疗,在心理学应用得上的时 候,也的确能医好一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