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妈妈来了
日子过得好快!
复活节假期好像什么也没干就已经快过去。
大宇和赵小华开始忙着准备回学校上课,而我离六月底的入学注册还有差不多
两个月。要不是老妈要来,我早就买机票溜回家了。
悉尼是我不愿久呆的地方。
但,悉尼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它不象香港、北京、上海那般的繁华和喧闹,但恬静大方而不失现代气息。
我就喜欢安静平和的都市生活。
它市内公交先进,公路、地铁虽不如伦敦复杂织密却也四通八达,十分舒适便
利。
我就喜欢这里出门不用带地图的畅快。
它四季虽不甚分明,但气候宜人,空气清新,尽管夏季有时会比较炎热,却有
美丽的阳光海滩、绿水柔沙给你超爽的补偿。
我就喜欢每天能享受自由大口地呼吸清爽空气的写意。
悉尼,是个适合我的地方!
但,悉尼依旧是我不愿久呆的地方。
在悉尼,我有过许多的欢乐,然而欢乐背后却是无尽的辛酸与落寞。
在悉尼,我也有过甜甜蜜蜜的初恋,然而初恋的结局却是隐痛不息的惆怅与无
奈。
在悉尼,我更曾有过朝朝暮暮寒暖与共的挚友,然而挚友悲凉心疚的离别却是
抽刀难断的思念与牵挂。
在悉尼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曾留下过我的,我们的数不尽的足迹,然而现在的,
今后的每一天我却无可逃避地要在这每一个角角落落里一遍一遍无奈地舔尝那酸涩
撩心的回忆。
一切美好却归于凄凉。
一切甜蜜却归于苦涩。
一切温馨却归于寒枕边的瑟瑟战栗。
我读我心,唯有迷茫。我观我思,唯留彷徨。我品我爱,唯剩情殇!
“喂,喂!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啊?哦。”
大宇的呼喝把我从九天之外的神游中生生地拽了下来。
“你对着屏保发什么呆?”大宇道,“是不是梦见哪个美女了吧?我没坏你好
事吧?来,看看,裤子湿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拿条内裤来换上?”
我一把推开大宇凑过来假装要看我裤裆的脑袋,红着脸骂道:“滚!没屎吃!”
“我可是好心呀。”大宇笑着跳开,“你要是接不到你妈,关我屁事呀!真是
好心遭雷劈呀。”
“我知道时间!现在还早,来得急。”
其实差点还真的来不及,这次的飞机居然准点到达。如果不是打出租车去的机
场,误了接机,后果不堪设想。
我最不喜欢去接人送人,好像除了等没别的什么事情可干。往往是本来这一点
相见时的冲动和兴奋又或是离别时那一腔依恋和惆怅都被这“等”给毁得面目全非。
于是,分手的时刻勉强回味一下预先准备好多时的痛苦,搜索一下不相关的伤心记
忆,生生挤出几滴并不苦涩的泪以免冷了场子。着实没有泪的也定要扮出如丧考妣
的样子以配合场景。久别重逢又更不用说了,快见到的那一刻的前半刻,胡乱在脑
海里抓一把平生最开心的事预热一下早已因为久等而麻木的神经,活动活动可能要
用来拥抱的僵硬的四肢,再检查一下面部肌肉是否运作正常,一如百米赛跑的运动
员,踮着脚昂着头紧张期盼着那如同号令枪般随时可能出现的虽然熟悉却又早在大
脑里重温了好几遍的脸。
人,终于出现了。那是我妈!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其妙的欣喜从心底里直冒上来,感觉自己颧骨下脸也被顶
成了两陀肉,分明是笑的样子,而为了要堆这两块肉嘴巴不得不被拉开得象熟透裂
开的柿子。那一定是着了露水打过的柿子。
那不是露水,是泪。
真没出息,怎么这就哭了呢!
“好了,好了,乖儿子,咱们回家慢慢哭去。”老妈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说。
“那我们这就上飞机回去。”我说。
“那你爸还不立刻把我们送疯人院了。”妈笑着用手来擦我的眼泪。
我也笑了,提着妈仅有的一件行李往接机大厅门外走去。
本想把老妈安排到City里的酒店去住,可她死活不肯,硬要跟我住,还说我穿
开裆裤的时候就爱跟她一个人睡,没人都不肯,还说一跟别人睡我就闹,睡不香。
我看现在倒是她不跟我睡就睡不香。好在我料到会这样,早就把徐中当时睡的床特
地换上了新床单。
“唔,你们住的比我想象的要好,就是比较乱。”老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后
说。
三根光棍能不乱吗?还好在赵小华来了之后经常拾掇,她是没看见真乱的时候。
“阿姨,坐飞机很辛苦吧?”赵小华笑着,跟在我妈后面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没事,9 、10个小时不算什么。”老妈又要开始讲故事,“现在的年轻人都
受不得一点苦,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赵小华似乎比我还殷勤,介绍这介绍那,里外忙着。到好像我也成了客人,倒
好像是她妈。
“我妈的年纪也跟您差不多。”赵小华说,“听说那时也不容易,我们现在比
起来可是要好多了。”
谁说不是呢?任何上一代人总是觉得他们的下一代是多么的优越多么的幸福,
自己比起来又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不易。我想,上一代人的上一代人也是对他们这
么说的吧。而我们也许有一天也会对我们的下一代人去重复这抑或是已经重复了千
百年的老话,俗话,无聊话。
他们俩现在谈的在我看来都是无聊话。
想不到赵小华居然跟我妈也能这么聊得来。我真不得不佩服他,到底是社会上
混过的人,见什么人就会说什么话。
不过,这倒是省了我不少的事。有了他,不用怕老妈闷得慌会找我唠叨。
我还真的很佩服老妈旺盛的精力。一大早下了飞机,一刻也不歇着就帮我们收
拾着房间。更要命的是,本来想,她刚来给她洗洗尘出去找家好饭店吃饭,她却硬
是不让,非要自己做。说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吃,而我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
了,再累也要亲自给我弄一顿,让我解解馋。说实话,自从徐中走了后,我整天出
去吃早就吃得反胃了。再说,似乎天底下也只有自己老妈做的饭菜虽然不敢说是最
好吃的,但绝对是最合自己口味的。
“买菜多烦人啊。”饭我愿意吃,可是买菜我可不干。
“不用你去,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妈说。
“嚯,你真行啊!才来几个小时,你以为是在家呀?这可是澳洲!”
“澳洲怎么了?卖菜能卖出花来?我就不信,它能有什么不一样。”
“首先人家就算是卖大葱的也是讲英文的洋鬼子呀。”
“你也太小看你妈了吧。想当年你妈在大学里英文可是拿过第一的,我就算每
天丢一句,这二十几年下来怎么也还剩下一点吧!别瞧不起人。”
“阿姨,我看我跟你一起去吧,也好带个路。”赵小华一旁热心地说。
那可就太好了!我打心底里偷笑。
嗯,赵小华,好!
老妈的手艺就算到了澳洲似乎也一点没有任何改变。除了抱怨火小之外,对着
这些不熟悉的锅碗瓢盆,丁哐一阵照样是风格依旧。我着实对老妈又多了一分敬佩。
看来有真本事的人,不论到了什么环境都能一展拳脚,身手如故。
不能不说老妈这套“锅铲拳”打得的确炉火纯青。大宇跟老赵吃得赞不绝口,
那些吹捧的词简直就是在赞美古今少有的“食神”一般。大宇更是不付出实际行动
不快,把所有装菜的盘子都用饭狠狠地蹭上几遍,然后扒拉到饭碗里,唯恐遗漏下
一滴菜汁。
老妈好像是不饿,吃得少,往大家碗里夹菜的时候多。只是笑着叫吃这个叫吃
那个,说是要大家别急,慢慢吃。能慢吗?像大宇这么个吃法,再慢一点最后盘子
都剩不下只有肯桌子的份了。
反正到后来,我也不知道到底吃出了些什么味道,最后只有一个感觉,饱!
“吃饱了就好!”老妈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碗筷。
能不饱吗?五杯米煮的饭吃了个精光。
“我来洗碗!”平时最讨厌洗碗的大宇这次也抢着要表现。
“不用了,你们坐着休息吧。”有老妈在别人什么也插不上手的。
很久没有这种吃饱了就犯困的感觉了,真好。
可老妈累了一天却一点也不困。不仅不困,还不让我睡,她说有话要跟我说。
“皓啊,妈有事要问你。”妈关上门,坐在我对面原来徐中那张床上。
“干什么?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你就快上正式课了吧?”
“是啊。六月底注册。”
“读完要一年半吧?”
“差不多,那要看你是不是每门都能过。怎么了?这些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
吗?”
“我知道。那我问你,读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问题,我颇感吃惊地望着妈,说:“到底是怎么
了?真新鲜呀,我干什么一直不都是你们安排的吗?怎么现在突然问起我来了?”
“可别这么说,好像爸妈没给过你自由似的。什么事不都是经过你自己同意的
吗?要干什么什么时候强迫过你?”
“呵呵,那倒没有。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那不就行了?现在你也不小了,什么事情也是该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
“妈——,到底什么事你就说嘛!”
“哎,我不是刚问过你了吗?你还没回答我呢。读完书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打
算?”
“什么打算?没有!”我顿了顿思索了片刻,说,“读完了后回家找工作,要
不还能干什么?我可是不想再读了。”
“工作当然是要找的,不过,你就没有想过在这里找工作?”妈试探地问。
“我想有什么用?读完了我就得走人。再说,在这里我又没身份,怎么找工作?”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
“听说读完不是可以移民的吗?你读完不是也可以移民吗?”
“老妈,你也太天真了吧。”我不由讪笑了起来,“你以为谁都能移民呀?那
要够条件才行!”
“那你怎么就不够条件了?你读完不也是硕士吗?还不行吗?我听说很多人不
都是这么办移民的吗?”妈有点不服气般地问。
“我亲爱的老妈呀!”我大笑起来,“你可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怎么变
得这么没有逻辑了呢?读硕士跟移民有必然性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要以为读
完硕士就可以移民,你就是读完博士也未必能移民呀!”
“妈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怎么知道这些?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埋怨的口气道。
“哎呀,一句话两句话讲不清!我简单跟你说吧,我知道你讲的那是技术移民,
其实绝大多数想读完书办移民的都是想着技术移民的。首先,顾名思义要想技术移
民,你有技术是关键。换句话说,这是跟你读的专业有关的。也就是说,如果你学
的专业被澳洲政府认为是属于本国紧缺技术紧缺职业那一类的话,你就有可能办技
术移民了。”
“那你学的专业呢?”
“我是国际贸易专业,不行!就算我学的是属于紧缺职业那一类,那也不是就
一定可以移民的。澳洲采取的是打分制,就是说他们立出一些标准,根据标准给你
打分,如果分数达到他们的要求,就会对你进行审核。没问题的话就给你永久居留
签证,意味着你就基本上成为新移民了。”
“那你要是读他们的什么紧缺的那一种,有没有希望移民?”
“如果是这样的话,职业分没问题,雅思语言考试我也没问题,年龄分也可以
拿下……。总之,应该是问题不大。你们不是想让我移民吧?”
“我再问你,你要是移了民那父母是不是也可以跟着移民了?”妈追着问。
“哪有这么容易!”我大声道,“根本没有这么简单!你从哪里听来的?”
“可是你爸说,他知道有人不是也这么儿女读书后来父母业一起移民了?”
这可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我想就是讲一个晚上也是跟她讲不清的。并且,
父母跟随儿女到海外定居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但不管怎么样,儿女移民然后父
母出国,尽管很难,也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跟你讲不清,但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的。”
“那就是说,是有这么回事咯?我的意思是,是有希望的咯?”
“嗯,你可以这么认为吧。”我很不情愿地回答。
“那就成了!”妈一脸放心的样子说,“你爸让我当面跟你问清楚这个事。那
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呀?你们真想让我搞移民啊?”
“你看,怎么说澳洲经济发展都得很不错,毕竟也是属于西方发达国家。就业
机会也多,在这里闯一番事业比回去要强。再说,你要是真移民了,想回去多容易
呀。在这里干不好了可以再回去,可是如果回去了要想再回来可就难了!还有,你
在这里学了人家先进得知识、技术,要是又在西方企业里工作过,有西方企业的工
作经验,你就是去到哪里都不用怕呀?……”
其实妈讲的这些我都明白,因为在学校里只要同学们一聊天说的都是这些,我
就想不明白也不行呀。要不我怎么对移民这么了解呢?每天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几乎可以这么说,同学之间初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吃了吗”而是“你移了
吗”。如果两个中国人在一起不谈一谈移民的问题,那简直就不可思议。并且在这
里,移民的话题根本就是中国人之间进行沟通的一座桥梁。到了澳洲,不谈移民谈
什么?
我就偏不愿意谈。我用得着吗?我跟他们不一样!可是现在我还不能不谈了。
“我为什么要移民呀?”我不情愿地说,“他们很多人那是在国内混不下去了
或者是找不到什么好混的了,才想方设法跑到这里来碰运气。我用得着吗?我又不
是回去找不到工作。再说,我在国内过得挺好的,干什么要移民到这里呀?”
“皓啊,你看,你回去是不怕找不到工作,但年轻人应该想着闯一番事业吧?
你不能不说这里的各种环境要比国内好吧?也比国内更有利吧?就算你回去,你爸
给你找个好单位,但是你爸迟早是要退下来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呢?好,哪怕你说
不靠父母找工作,你也不是不知道,不靠关系你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现在国内
很多读完研究生的还失业呢!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事情。以前不跟你说是不想影响你
的学习,可这些你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呀。爸妈都是为你好。再说了,你要是在这边
生根发芽了,爸妈也可以沾点光呀?你不也想着爸妈退休后也享享你的福吗?……”
我听不下去妈继续说下去的东西。不用听我也知道她讲的是什么。其实我并不
是不喜欢悉尼,可是我实在是觉得这种话题很郁闷。每天看着周围的同学们为了移
民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更有甚者为了移民假结婚的有,真结婚的有,搞假证改材料
的有,找人读书改年龄的也有,总之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不想自己也要沦
为他们中的一员。记得一个同学曾经深有感触地跟我讲,什么是移民之路?你一旦
踏上这条路,你就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虽然我无法真正理解,但我知道那绝对不
是一条我所想走的路。
但,这个世界上我们往往是无法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的。即使我们真的有机会
去选择,谁又敢打保票那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呢?
我不愿意去选择,我也不想去尝试。从小到大,爸妈为我安排着一切,我并不
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决定有什么错,相反,我觉得现在
很好,很满意。只是这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没劲。移民不好吗?如果
不好,为什么这么多人死活也要移呢?可是如果是好事,为什么我却对它一点精神
也打不起来呢?我不知道。
真的很没劲!
很没劲的时候能听到爸的声音多少是一种宽慰。老妈在向我爸汇报完今天顺利
抵达和我这里的一些情况后,把电话交给了我。
原以为电话里免不了又是老爸的一番说辞,可是却一个字也没有。
不仅移民的事不谈,甚至连我的学习情况都没有问。
从头到尾,他说的话归纳起来很简单:身体还好吗?吃东西多注意营养。有什
么困难一定要跟家里说。
老爸不愧是当领导的,如此简单的话题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一个小时。
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爸,我一定会想办法转专业的,你放心吧。”
老爸听完,沉默了一会,说了他那句每次一定会说的话:“爸永远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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