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切都在变
从阳台晒完衣服回到房里的时候,看见李静还在打电话。
她好像是我去洗衣服之前就已经开始“煲电话粥”了,会是谁?以前从没见她
这样跟谁打过电话,包括我。
我若无其事地经过她身边,瞟了她一眼,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不时咯咯地压低
声偷笑两声。从衣兜里我悄悄掏出支票塞进了桌上的钱包里,明天我就去把钱换出
来赶紧交学费去。
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实在是没有什么事做,一个人跑到大宇的房里在他床
边坐下。
李静还在隔壁嘻嘻哈哈地打着电话,我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忽然心里涌起一
阵陌生的感觉,似乎一切变得那么不熟悉,这房间,这楼,还有隔壁这人。
电话终于打完,隐约是她去厨房找水喝的声音,我赶紧起身回房。
电话铃突然响起,心不知怎的猛然一阵收缩紧张,我飞快地拿起电话。
“是皓吗?”
妈?!
“妈?是你吗?”我急问。
“皓啊,你可让妈想死了!你还好吗?瘦了吗?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吧?”
“您别急,妈,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不知为什么,其实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听到妈的声音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无时
无刻不在心里默默挂念着他们,可现在终于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我却没有一点兴
奋和激动,有的只是平静与踏实。
“妈,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我爸怎么样了?”
“我能挺得住,放心!要不是因为你爸在里面受苦,他一个人……唉!我要是
走了,就连个去看他的人都没有了,要不我在这里一天也不想多呆。前段时间整天
还有人跟着你、看着你。”
“妈,他们怎么对你了?”我急切地问。
“没什么,也没怎样。可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暗地里监视着我,所以我一直也没
有打电话给你,怕万一他们去骚扰你。”
“事情不是都完了吗?我爸不是都进去了吗?还想搞什么?!”我愤怒道。
“唉,他们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不过没事,现在他们也不可能再抓着你爸什
么小辫子了。”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别说这些了,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要不妈也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
妈缓了缓口气,似乎带着笑脸说,“你生活上没有什么困难吧?我叫你大姨寄给你
的钱收到了吗?”
我心里一沉,说:“哦,收到了,你放心吧。正准备明天去交学费呢。”
“那就好。等再过段时间,妈再想办法寄点钱过去。我知道那点钱不够,听大
姨说你正在打着工是吗?”
“是。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我也不是孩子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你自己多保重。”
“你一个人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个万一也没个人照应。对了,妈
上次给你的电话号码还记得吗?”
“我记得,是987653421 。怎么了?”
“你打过了吗?”
“没有。你不是说有什么紧急情况再打吗?我又没有什么紧急情况。那到底是
谁的电话?”
“是你爸的……你就别问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你没事就好。”
我爸的?他会在澳洲有电话?
没等我细问,妈接着说:“对了,刚才电话老打不进去,我拨了一个多钟头,
还以为不是这个电话。你还有其他电话吗?再给妈一个。”
我不是叫大姨把我的手机给我妈的吗?怎么她倒是把固定电话给了她。唉,叫
自己亲戚办事有时也未必靠得住啊。
“妈,这是我的新手机,你记住了……”…… ……
挂上电话,望着刚洗完澡进来正在抹干头发的李静,我问:“刚才你跟谁打电
话那么久?我妈差点打不进来。”
李静将抹干的湿发往后一甩,说:“哦?是吗?那对不起了。是霄汉的新西兰
长途。”
霄汉?!
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怎么不跟我通话!
“怎么?他什么时候到的惠灵顿?现在怎么样?”
“总共才几个小时,前天下午走,当天晚上就到了。他挺好的,怎么,你有事
吗?”
我有事?这可不大像是我有事的样子吧?
我满怀疑虑,突然想起了那天霄汉走了后我从学校回来跟她吵了一架时的情形,
问:“那天是你去送他的?”
“是啊,怎么了?有问题吗?”李静瞥我一眼问。
“没问题,我哪有什么问题。”
真没有问题吗?我满肚子的问题不知该如何解答,找谁去解答。
“你赶紧弄完,早点睡吧。”我装作漫不经心般地说。
“你自己先睡吧。”李静正开始把外套往身上穿,“我今晚跟安妮约好了,去
她那里。”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出去?”我惊讶得下巴都坠了下来。
“今晚我不回来了。”李静背对着我收拾着手提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手足无措,头脑里一边空白,呆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我俩在一起后,她从来没有出去朋友那里过过夜。
望着她收拾利索了,照了照镜子,望门外走去。
我拖着僵硬的两条腿茫然笨拙地远远跟在她后面,生硬地说:“多穿件衣服,
晚上,冷。”
“知道了,你早点上去休息吧。”李静头也不回地向那黑的夜里兴步走去。
我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凄静的路边,凉的夜风从裤腿和宽大的睡衣袖子口钻进衣
服里渗入我的肺、我的心。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的一阵哆嗦带来了一点微弱的热量,稍微温暖了那寒
封迟钝的大脑。
一路小跑,我上楼回房。
脱了鞋,我一头钻进被子里,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就像木乃伊一般。
木乃伊是不会有思维的,但我会。
上床的时候没有关灯,在惨白的灯光下,我看见了自己的思维,看到了自己脑
海里所想的一切,幽灵般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忽然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抓起了床头的电话,开始拨打新西兰的号码。
…… ……
“喂,徐中吗?”一下课,我立即拨通了徐中的手机。
其实麦考利大学的SAM 大楼旁边就有银行,可我还是借口要去City承兑那张支
票,叫徐中下课后来接我。
“你在你们学校国际留学生办公室大楼前等我吧,我7 分钟就到。”
为什么是7 分钟,不是5 分钟或10分钟?难道就不怕会有意外塞车或别的什么
事?
但,徐中就是徐中,说7 分钟到,就绝不会8 分钟或6 分半到,不管路上会发
生什么。
我想,其实到底几分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自信,一种掌控能力的绝
对自信。而这正是我所根本没有的。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见我徐中就问。
“有钱当然高兴。”我笑着边说边扣好安全带。
“不是。这可不像你。”徐中也笑,“一定有什么开心的事了。”
“真没有。”我笑得更起劲,脸上笑得堆起的肉一时半时拉不下来。
“好了,你不说就算。不管怎么样,高兴就好。”徐中猛地一脚油门,跑车轰
的一声直窜向前。
“哦——嘿——”我不禁一手抓着窗的顶沿,冲着车外大声叫喊起来。
我终于可以理解开着跑车,音乐震天,呼喊嬉笑飞驰而过的那群嬉皮士的心情。
确实任何人此时都会只有一个感觉——爽!
我发现我很快就一次性收回了那些曾经抛出去给别人的愤怒的白眼。
——管别人怎么想,我过瘾就行!
徐中似乎被我的激情感染,我们的车在高速路上快速娴熟地越过一部又一部大
大小小的车辆,向City方向飞驰而去。
我不知道第二天徐中到底收到了多少张超速的罚单,但我可以肯定这到City一
路上的所有测速相机都给我们拍了照。
徐中没有露出半点在意的样子,到“喜乐”酒吧坐下来的时候,一边喝着啤酒
还一边冲着我笑。
“那点钱你交了学费也剩不下多少,今天还是我请吧。”徐中把找回的钱放进
钱包收好。
本来说好去银行存了钱后我请他喝啤酒的,可付钱的时候还是没能抢得过他。
“你太小看我了吧。”我故意生气般地说,“我可是打工赚钱的人,有产阶级。”
“你那点钱留着自己慢慢花吧。”徐中点着一支烟叼在嘴边不吸,眯缝着笑眼
望着我,“再说,那钱也不是我给你的。”
“什么?那是谁的钱?”我问。
“哦,是……”徐中扭过脸去,“我的意思是反正是从别人那里赚来的钱。”
“赚来的也算是你的钱呀?”我争辩道,“我要是有钱了,可是一定会还得哦。”
徐中微微地笑笑,摇摇头不说话。
因为是白天,酒吧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只有不远处几个白人正围着喝啤酒打桌
球。
我并不喜欢象“三只猴子”那样音乐震耳欲聋吵闹难耐的酒吧,也许我跟其他
许多同龄人不一样,我喜欢清静。
静静地舔着美酒,静静地听着那缠绵悠扬的音乐,心旷神怡,烦恼荡尽。
“想哭你就哭吧。”徐中突然默默地说。
“为什么?”我困惑地望着他,“我好好的哭什么?”
“昨天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睡的吧?”徐中缓缓地问“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诧异得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一直都在监视我吧?”
徐中转头笑笑,说:“没有。别瞎想。”
“那你……”
“昨晚,老克下班的时候见到李静跟几个朋友在唐人街吃宵夜。后来,我听说,
她一晚上没回家。”
“她去她朋友安妮那里了。”
“一个人去?还一夜不归?”徐中掐掉手里刚抽了一半的烟,“不要骗自己了,
你昨晚一夜没睡吧?”
我沉默,没有回答。
两人静静地继续喝着自己杯里的酒,良久,我淡淡地开口说道:“我是一夜没
有睡觉,但不是因为失眠睡不着,是我打了一晚上电话。”
“哦?你跟谁会打电话聊一晚?”徐中不解地问。
“陈霄汉。”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两手展开伸了个大懒腰,说,“我算是知
道,打一晚电话的确是累死了。”
“是吗?你好像蛮高兴的样子。”
“我?高兴?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还要上课,都快困傻了,想高兴我也高兴不
起来呀!”我咯咯爽朗地笑了起来。
徐中似乎被我搞糊涂了,盯着我不知说什么好。
“别担心我,我很好。”我忙解释说,“霄汉跟我聊了很多,关于李静的事。
我发现我其实真的很不了解她。都怪我不好,怪我太自私。”
徐中静静地听着。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我觉得很轻松,很坦然,很舒服,很自在。”
“是吗?”徐中忍不住问。
“是真的,真不是在装,有必要吗?”我坦然地望着他,“你看,虽然我一晚
没睡,还上了几个小时的课,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还蛮精神地跟你喝酒,不是吗?”
“好吧,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多问。总之,只要我知道你没事就好,我不想你受
任何的伤害。”
“呵呵呵,”我笑着伸手拍了拍徐中的后背,“你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了吧,
我可没那么弱不经风。”
“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徐中喝完酒起身说到,“你知不知道大宇明天回来?”
“哦?什么时候?”
“你明天去不去机场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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