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08 )
口语班的毕业晚会上,赵小璇成了最高贵的公主。
几乎每一个男生都想方设法地把各种各样的赞美送进了小璇的耳朵。包括几个
女生——反正平日里也见不着赵小璇,她再美,也危害不到自己……于是,女生们
也毫不悭吝溢美之词,围着小璇夸个不停。
在这些人中,小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两个人的目光最为火热灼人。
一个是郝勇敢,一个是休彼得。
小璇时刻温习着田灵灵的教诲,田灵灵说:璇啊,对自己好一点吧,放松一点
吧,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吧……
珍惜欣赏珍惜爱吧——田灵灵说。
赵小璇勇敢地对着郝勇敢笑了笑,又勇敢地对着休彼得笑了笑。
“分别以后,还能再见到赵小姐吗?”休彼得走到小璇跟前说。
“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什么不能再见呢?”小璇回答。
“赵小姐就是我梦中的女人。”休彼得眨着碧蓝的双眼,热辣辣地看着小璇说,
“我梦中的女人就是像赵小姐这样穿着中国旗袍的。”
“我梦中的女人也是。”郝勇敢凑过来,对休彼得挤了挤眼睛。
休彼得离开之后,郝勇敢立刻坐到小璇身边,“我后天就要离开了。”郝勇敢
低着头,好像和小璇依依惜别似的。
“什么时候回来?”小璇问。
“新公司扎根之后。”郝勇敢说。
小璇不语。
“孙阿姨和周叔叔他们都好吗?”郝勇敢问。
“挺好的。”小璇答。
“曾经沧海啊,总算团圆了。”郝勇敢说。
“是啊。”小璇答。
闪烁的霓虹灯扫过小璇的脸,几对同学走进舞池,跳起了柔曼的舞步。
“今天的晚会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过是创造机会和你多呆一会儿。”郝勇
敢说,“多少年了,惟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心,能过得好。”
“谢谢。”小璇说。
郝勇敢含情脉脉地看了小璇好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晚会结束之后,
陪我走走好吗?”
说完,郝勇敢就低下了头,好像已经遭到了赵小璇的拒绝似的。
小璇也低下了头,她低下头,是因为她的心忽然被郝勇敢搅乱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痛苦、孤单、寂寞、无奈、恐惧、不安……都被郝勇敢搅得沉
渣泛起,卷土重来。
“你离婚了,是吗?”郝勇敢突然问。
对这个问题,小璇毫无防备,她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否定。可是,郝勇
敢已经不容她否定了,他说:“向小坡辞行的时候,小坡告诉我的。”
小璇沉默下来。
挎上吉他的休彼得又唱起了那首《卡萨布兰卡》,透亮宽广的嗓音通过麦克传
遍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语言是直的,硬的;旋律是弯的,软的。此刻的赵小璇被《卡萨布兰卡》的旋
律深深地触动了,每个音符都是一只弯着的软着的小手,撩拨着小璇的心绪。
一向带着强直的男人味道的休彼得也弯了下来,软了下来,他不时地把眼中那
抹忧郁的碧蓝投向小璇,撒在小璇海蓝色的旗袍上……
“……Oh!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
休彼得深情地唱着,深情地凝视着。小璇礼貌地翘起嘴角,对休彼得的歌声报
以鼓励。
郝勇敢故意把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从侧面悄悄地注视小璇。他看看小璇,又
看看休彼得;看看休彼得,又看看小璇。
忽然,郝勇敢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休彼得已经是热泪盈眶了,他正透过泪光
凝视着对面的赵小璇!而让郝勇敢惊异的是,此时的赵小璇也正在泪眼朦胧地看向
休彼得!
那抹忧郁的蓝色和那段忧伤的旋律把休彼得和小璇连在了一起,一曲过后,他
们都有些难为情,再次面对的时候,小璇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看休彼得了。
(109 )
小璇一直以为,这辈子最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郝勇敢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
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样和郝勇敢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郝勇敢的车犹如一条撒欢的小鱼,轻轻悄悄地飞舞穿梭在夜海之中。
被葡萄酒浸润过的赵小璇如同一颗汁液饱满的仙桃,沉甸甸地缀在都市之夜的
火树银花上,高高在上地向世人炫耀着她的丰腴和美丽。
不是赵小璇变了,而是赵小璇的花期到了——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赵小璇终于要
在这个绚烂凝重的初秋的深夜里大瓣大瓣地绽放了!
小璇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尽情地体会着平生的第一次放纵。
和一个男人……在赵小璇的字典里,这不是放纵是什么?
小璇想,如果这样的放纵能让自己那颗孤独的心稍微好受一些的话,她宁可就
这么承担了这份不可原谅的罪名。
一轮朗月扯去了云做的面纱,亲亲密密地镶嵌在郝勇敢坐骑的前窗上。小璇猛
地一惊——镰刀似的月亮啊,是那个夜晚挂在松枝上的那一轮吗?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一个可爱的年轻的男人紧贴着你的心,呵护着你
的泪滴,轻抚着你的不安……
小璇眷恋而伤感地望了望那轮弯月,弯月对她眨了眨弯弯的笑眼。
小璇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璇,千万别害怕,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听到小璇的叹息,郝勇敢连忙
伸出右手在小璇的腿上轻轻拍了拍。
他把车子停在城南的酒吧一条街上。然后,拉着小璇走进一家名字叫做“卡萨
布兰卡”的咖啡厅。
卡萨布兰卡咖啡厅像是用咖啡堆砌雕琢而成的,深棕色的基调,四处弥漫着悠
远诱人的咖啡香。
“我知道你喜欢。”郝勇敢说,此刻,音响里正播放着休彼得刚刚唱完的那首
《卡萨布兰卡》。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惟一的牵挂就是你了。”郝勇敢说,“总得
对你有个交待。”
“你——你还在怪我吧,那时候,小嘛,什么也不懂。”郝勇敢咽下一大口啤
酒。
“为什么不说话,从认识你到现在,一直就是这么害羞。”郝勇敢又咽下一大
口啤酒。
小璇终于抬起头来,郝勇敢正含笑望着她。
“唉,正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呢,天天晚上梦到你,粉扑扑的,红艳艳的,让人
喜欢得不得了……”
“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善待自己最爱的人,你要是不给我这个晚上,
我死也不会安心啊。”
“说点什么吧,别不说话啊。”
小璇动了动嘴唇,手里的那盏咖啡杯都快要让她握碎了,她却还是说不出话。
郝勇敢只好接着说,说赵小璇和周小坡的上下铺,说花窖下面的“我爱你”,
说脸上的那道又深又长的伤疤,说自己和妻子的相识和恋爱,说孙月君和周志仁的
破镜重圆,说简第九这样的男人大有人在,说外教休彼得和一个中国女人浪漫忧伤
的爱情故事……
音响里的《卡萨布兰卡》一遍一遍地回响着,每唱完一遍,小璇就在心里说:
短暂的生命里,又一个七分钟过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七分钟,也不知郝勇敢说了多少知心的话。
好不容易到了赵小璇想开口的时候,郝勇敢却突然站起身来:“天都要亮了,
我送你回去吧。”
被爱恋、欲望、焦灼、忐忑和酒醉捆绑了太久太久的郝勇敢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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