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吃饱最是管用(5) 她恨辛寿长,他竟然说出了当初如何如何这种没有人性的话。真的如女人们 常说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提起裤子充好人,脸说变就变,事情说忘就忘。 她恨辛寿石,这样不明不白地去死,像用钝刀子割她的肉,一下一下地,皮 连着肉,肉连着筋,血乎淋拉,不死不活,丝丝钻心,让她一辈子活得像个罪人。 她恨自己的命,从小就知道" 抠" ,站" 上岗儿" ,当" 人尖儿" ,却嫁了 这么个没用的男人,让你遭报应。 她恨辛胜,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把使她心神不宁的事当耳旁风, 不听娘的话,叫辛寿长宠着拽着不知走到啥地步。 她" 抠" 了一天一宿,又想,辛寿长说得也不是没理:当初不怕,现在再疑 神疑鬼,这不是一个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的神经病吗?有嘛了不起的事呀,想它算, 不想它就不算了。儿子干的是大事,不应该去阻挡。儿子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应 该像辛寿长那样,有男人的气魄,男人的心计,心狠一点,心硬一点。难道愿意 他还像辛寿石那样,懦弱无能稀泥软蛋,叫女人牵着鼻子走吗?那还有嘛出息, 有嘛盼头呢。 申志兰爬起来了。她像男人那样,晃着膀子,脚下重重地,在屋子里转了两 圈,又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踩得地咚咚响。她响亮地咳嗽一声,似乎把惊恐、哀 怨、烦恼都抛向了九霄云外……不过,她还是劝说自己,夜里又到潭窝边上祷告 了一番…… 辛胜说干就干。一切都是白手起家。盖机房没有砖,他垒起土窑,和社员们 和泥脱坯,用棉柴、玉米秸、树枝、劈柴烧出了砖。没有檩条,把自己家后的十 几棵刚要成材的榆树刨了用上了。申志兰也不管了,随他折腾吧,不累这个心了。 反正早晚这个家都是他的。 可是,水泵、机器、水管、传送带这一套设备,庄稼人是造不出来的,必须 去买。钱呢?只有贷款了。这可是个猪八戒生孩子——难死猴哥的事。 像这样的穷生产队,虽然上级领导张口闭口批评他们是吃粮靠统销,花钱靠 贷款," 嘴伸粮库里,手伸进银行里,养了孩子躺在集体的怀里" ,可银行绝不 敢轻易贷款给他们。贷给他们,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的欠款, 少的几千,多则上万,甚至几万。哪个公社都有几十万欠贷,一年年地别说本金, 连利息也收不回来,越积越多,逼得信用社主任上吊的心都有。你穷队再想贷款, 就是叫他个亲爹,磕八个响头,他也不敢可怜你了。 集体欠国家的,社员们欠集体的。从生产队里分粮、柴、菜,年终一结算, 一家人挣的工分抵不上所分的粮、柴、菜价值,就形成超支欠款。很多生产队的 一个工(十分)值,才几分钱,怎么能不欠呢?一年一年累计下来,有的户欠几 百几千,还有更多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有人说,我们学毛主席的《愚公 移山》了,我这一辈子还不了有儿子,儿子还不了有孙子,子子孙孙还下去吧。 反正是虱子多了不咬,欠账多了不愁。有的户为了多分口粮,工分挣不多,就多 生孩子。口粮分配政策是" 人八劳二" 或者" 人七劳三" 。人头占八或七成,工 分只占二或三成。生了孩子就得算个人头。" 一个羊放,两个羊赶" ,就当个小 狗小猫养着吧。所以人们说,拼死拼活干,不如生个" 大肉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