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悲哀莫过于此,她活了下来,心却死了。怎么从上海回的北京,怎么残喘着醒 过来,以及后来的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也记不清了。 大三的前半年,她基本是病下来的,在学校长住,最多周末去瑶瑶或晓蕾家里。 因为那个人,她很久不去旭姨家,也不想回大院的家里,因为那些地方,都是不堪 的回忆,想忘,太难。 哥哥好多次电话里问她出了什么事,唯一甚至亲自跑到学校看她,可她谁也不 见,什么也不说,终日安静的坐在宿舍里拿着本书。 她变了,陪她经过一切的瑶瑶看得出来,晓蕾也是。她那么安静的生活在一种 悲凉的情绪里,瘦弱的躲在没人的地方。校刊她放手不管了,任何学校的活动她都 不参加,常常只是一个人躺着,对着一屋子静谧发呆。 如果她哭,或者闹闹,也许还能让人放心一些,但是从回来之后,谁也没见她 哭过,好像等着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日子过的很慢,她的悲哀也很绵长,唯一清晰的,是戴阳告诉过她的那句话, “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一遍遍写在笔记本上,再把爱字图黑,划去。她没爱过,只是错过。 有时候心里太难受了,止不住的头疼了,就吃些睡觉的药,从中学受惊吓那次 留下的神经衰弱,在这时候发挥到极致。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了,就躺在床上反复玩味那句话。戴阳第一次说的时候,她 什么都不懂。第二次再说,已经晚了。 上课的时候,她从前排换到了后排,太疲倦的时候就趴在课桌上睡一会儿,成 绩,她不关心了,只要不是太差。 元旦假期的时候,不得不在家里。封青和唯一轮番的和她谈,开导她,问她到 底发生了什么,疲惫的心本已经千疮百孔,她被问的无处可躲,还是崩溃的哭了。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任哥哥和唯一在床边守着,吊上点滴,只是埋在枕头里哭,她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说不出。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疼,死了的心也还是疼的,而且愈演愈烈。唯一把她抱 在怀里,父母也都早些回家看她,但她停不下来,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或者, 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别人家里都在过节庆祝的时候,她病病恹恹的弄得家里气氛低沉,父母最后把 她送到了外婆那,短暂的度过了两天安稳的日子。 毕竟,外婆不回问她,只会端着做好的饭菜走到她床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 哄着,喂她吃东西。 她不是孩子了,现在却宁可自己是孩子,什么也没经历过。她还是干干净净的 封嫣,没有现在这般肮脏堕落。 那两个月,三个月,她怀疑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镜前的 自己是脏的,内心最深的地方是碎的。 她不知道还该不该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戴月的样子,像一具尸体,或 是变成一块墓碑,任人凭吊叹息。 外婆不懂她,但是疼她,和旭姨疼的一样。她是想旭姨的,但是她不去看她了, 她是她的妈妈,也是,他的…… 想不下去,突然把脸整个压到水里,冬天里,在冰水里她不觉得冷。那温度, 冷却了心里的疼,竟然有种痛苦挣扎的快意。 在外婆怀里哭,眼睛肿了,吃的东西全吐了,但是好歹能放肆的发泄一下,不 再把自己深深藏着。累极的睡过去,痛极了再醒过来,这就是日夜。 真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却抛不开家庭的羁绊,被牢牢套住。 她走不了,走到哪去,事情也已经是这样了。她不是原来的封嫣了,不再纯洁了。 哀哀怨怨,她觉得好像在操办自己的葬礼,和生活里的人再相处一段时光,然 后告别。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世界,重新活一次,没有他,没有那些过去,再活 一次。 晚上,她梦见自己真的去了,平静的躺在深深的黑暗里,去见叔叔,或者,像 非典里走的那些人一样,被大家遗忘。那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从没存在过。 从来没有爱,也从没失去过。 死了吧,心不是死了吗,午夜梦回的时候,竟然又看到了最心伤的人影。亲吻 她,爱怜她,那些早晨在她耳边留过的话语,从梦里醒来心里只剩下绝望,再不能 睡,就站在窗前,等着天亮。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她的,姐夫。 …… 上海工作室,他干不下去,申请了美国公司外派的工作,在香港一直待到春节 前。手机号换了,除了封青和家里知道,其他人都找不到他。 送她下飞机之后,他再没有过什么情绪,在机场等着返程的航班。她从抢救室 出来的时候,医生看了他一眼。 “你想让她活下去,就别再见她。” 他坐在病房外边,从此被隔绝起来。但凡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让她崩溃。那 颗顽强的心脏,再也经不起他的摧折。 除了瑶瑶和晓蕾,她谁也不见。他只是恳求着在她睡着的时候见过她。那时, 她每天要靠镇定剂才能入睡,精神时刻在崩溃的边缘,精神科的大夫会诊之后,建 议把她送回北京,脱离现在的环境。 但是谁也不了解她的环境,除了家,就是学校。而那些地方都有他的影子。他 同意了,抱着她上飞机,到北京以后安排家里的一处外宅让她和朋友住下,请人照 看。 这一切,只能电话遥控,不能亲历。他没勇气走出机场,北京,他现在回不去 了。 她最危险的阶段度过之后,才到了朋友家里。但是身体太差,反复的进出医院, 他担心,可一点办法没有。 封青和唯一知道个一知半解,包括她的父母。大家觉得她失恋了,却把故事的 主角当成了戴阳,那个刚刚出国不久的人。他没有出面澄清,没觉得庆幸,只是对 她在上海的那些日子守口如瓶。 好在,一切的挫折里,还有一点点安慰。晓蕾不能理解接受,瑶瑶却帮了他, 愿意给他一些消息。 每次电话,还是常常张嘴就是混蛋王八蛋,但是或多或少会告诉他一些她的情 况。 她又病了,她在学校过的不好,她心情太抑郁在学校看了心理医生,她一直偷 偷吃安眠药睡觉。 每次听,只是让疼变得更疼。他从香港寄了很多东西到北京。她说她吃了一点 点他买的补品,但还是瘦的厉害。冬天北京干冷,他买的围巾晓蕾给她了,她收了 只是没戴。 那些细枝末节生活的细节,现在她已经不怎么在乎。心碎了的人,还有什么过 分的奢求呢?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还能给她什么,就买了成箱的书寄了过去。 她看了,一本本的挑挑拣拣,虽然不再看那些风花雪月,但是她还是开始看书 了。病的时候,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一本书。 瑶瑶和晓蕾依然不原谅他,依然觉得他毁了她,但是渐渐给了他些尊重和理解, 那些她需要的,不需要的,她们写成邮件告诉他,也让他知道,她在世界的另一边, 至少,还痛苦的活着。 圣诞、元旦,关在公司的公寓里,他给圣寺打电话安排以后的事情。他不能留 在上海,他也不想留在上海。 北京,毕竟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现在回不去,迟早要回去。 之后,和封青联系上,谈了一些回避的事,解释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封青并 没有为难他,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儿你张嘴。 虽然那场婚姻他不提,但是,和那个家庭毕竟建立了一种巩固的关系。 听了除了愤恨与悲叹,也只是想他们能对她宽容些,疼惜些。但是这样的话再 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的身份立场全不一样了。 现在,他只是她的姐夫。 …… 本来以为就这样,把以后的日子过下去。 在公司里画画图,到工地上跑一跑。心情不好大醉一场,烦乱就开着车在拥挤 的街道上看穿行的人潮。 没有她了,以后的日子,就这么下去也好。 但是春节前,旭姨电话打了过来,口气里客客气气,但也有母亲的威严。封蓝 回国了,竟没回过一次家。挂了电话,他走出办公室,在顶楼看着维多利亚湾的风 景。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但其实这里的春天来的很晚,寒冷会持续更久。 不管是不是回去过年,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他想回去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 太想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