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封嫣慢慢把手从他胸口抽走,微微侧身,面对刚刚听到的一切,久久沉在静默 里。眼前的男人目光深邃,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成熟了,额头有了皱纹的淡 痕,眼角有疲惫,唇上都是胡子茬。坚定的唇、霸道的唇,吻过自己太多次,只是 刚刚那篇话,却是她听过最美的一段。 四年、八年、十二年,十八年,短短几句,竟然勾勒了二十年人生。他们都是 一样,如此深藏,从不肯坦诚。 脑海里都是他,像一部慢慢放过的电影,剪辑过后的片断,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同的面孔,张狂、霸道、冷静、漠然,独独不知道他爱时的样子。其实知道的, 只是那四十九天太短暂,快忘记了,那样浓烈的感情,都不敢相信是爱过的,被深 深藏起来。 那样疼那样怨,到了今天还是放不开,忘不了。怎么就认识他了呢,这样波折 的十八年,匆匆而过。 怯怯把手贴近他的脸,又不敢触碰,停在半空中,直到被他坚定的抓住,一起 按在一层密密的胡子上,另一手牢牢感应他温暖的胸口。 彼此凝视,眼中再无任何阻隔的伤痕,好像初遇的一刻就该这样。 城寺看到泪,一颗颗,落在苍白孱弱的脸庞上,汇成小小的泪河。她多爱哭啊, 每每哭时心都是乱的,躲着他,怕着他,此刻却如此清透如晶,为了什么? 十八年的伤痛多过快乐,这一刻却只剩感恩,没有错过,没有失去她。她哭了, 哭得那么美,那么恬静。溪流绕过浅滩,回到平静的大海怀里。他就是她的海,她 是他的那条小鱼,唯一的小鱼。 “嫣” 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他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扎在她细嫩掌心的疼,如同烙印在 那晶莹剔透心上的伤,整整四年,结痂容易,愈合太难。现在,不流血了,不痛了。 被彼此抚慰,一切都已经过去。 焦灼的目光里,不禁回首过去,一幕幕浮现,他们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离弃。 六岁初识,他是封青的好友,霸道的大哥哥,她拉着衣角对他哭泣。 十二岁出落动人,他保护她,不许别人觊觎她的美好,她躺在伤口里默默哭泣。 十五岁,他要了她的初吻,二十岁,夺了纯净的一切。她不会反抗,还是哭泣。 也许从最初,就注定再分不开了。 对彼此的感情,各自的伤口。瞒了那么久,那么苦。很早就问过,为什么不告 诉别人。是不是早就动了心,又害怕他的强取豪夺,是不是不敢轻易托付,怕他不 懂珍惜?是不是只想独占,她的一切不与人分享?是不是投入太深,不知不觉已深 深沦陷?说不清,也不想说清。 “哭吧,乖,想哭就哭吧。”他慢慢起身,把她也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那么 爱哭,那么会哭,每每让他冷硬不在,这时,任何坚强都是多余的。“哭吧,好好 哭吧,我错了,真的,都是我错了。” 托高她秀气的小下巴,带着该有的霸道,“但是爱你,没办法,早就爱上了, 再也放不开了!”他眼角有浓浓满足的笑意。 这句话等了那么多年,听来那么真实。癫狂之后去上海寻他,一直想告诉的就 是这句,爱上了,没办法,就是爱上了。现在听他在耳边告白,不层间断,沉痛、 悔恨、心疼、自责、坚定、真挚……都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好多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烫烫的小脸贴在他面上,无助的抓着他颈后的衣服, 泪如潮涌。四年碎过太多次的心,柔肠百转,因为那句爱你在慢慢愈合,每一丝伤 口都将消融。薄薄的唇呢喃了好久,带着伤感,微微的羞涩不安,哽咽着微微喘, 终是叫出了憋闷太久的两个字,刻到了心里,从未抛开。 “城寺……” 从小声试探到慢慢习惯,最后终于放开犹豫矜持,扑到他怀里。 “城寺……城寺……城寺……”小小的拳头,柔柔的力道,捶到他心软,也捶 到他落泪。 感慨万千,只有把她揽紧,像要揉到身体里,密密契合。 十八年了,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的依赖呼喊。 “对不起,嫣,我爱你,真的,就是爱!”他的嗓音没有过的深沉迷离。 点点头,封嫣把他紧紧搂住,再也不放开。 …… 好久之后,他还是她安然栖身的堡垒,就软软的靠着,在他的怀里流泪。有他 的爱只是一半完整,她还要哥哥安全健康回来。 “城寺,哥哥……” 没有让她问完,只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走到封青的门口,推开门,看着房里 从未变过的一切。 “看,这是他的房间,和走的时候一样,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封青会没事的, 别害怕,会没事的。”一种坚定在胸口支撑,他不相信封青会离开。 她听了点头,搂着他厚厚的背,小小的坚强过后,又绵延不断的担忧和焦虑。 哽咽着小声喊着,“哥哥别死!哥哥不死!” 他跟着她的话,拍着她的背,“我们把房间开着门,把灯都打开,等他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噩耗是惊涛骇浪,但是他们会坚持下去。 他一边抱着她回房一边慢慢讲在美国的事情,把她轻轻放回到床上,躺在暖暖 的被里。“飞美国的飞机我坐过好多次,每次都能看到最美的云彩,过海的时候, 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碧蓝。我喜欢蓝色,你喜欢白色,那一程就能看尽了,飞得越高 越美。” 她还有未干的泪,依赖在他臂弯里,“从西部飞东部也要好久,我在飞机上就 看看窗外,有时看看书。我有一张最好的书签,每次飞都带着,保佑平安。”低头 看她不解的目光,已经慢慢从害怕里平静,“那是封青给我的照片,大家聚会时拍 的,不是很好。但是有你,长长的头发,抱着你的格格。飞再远,飞再高,因为有 它,也就特别安心。” 封嫣静静听着,回想里一片模糊的一张照片,也许,只是应承的笑颜并不真心, 竟被他那样的珍藏。 “我……想去储藏室。”她突然摇着他的手臂,小声地请求着。 “去干嘛?你还发烧呢,听话,不去!”他支起身看她已经不老实的撩开被子。 “我想去,只去一下。”她又要哭了,轻轻靠在他臂上,那么个小小的哽咽就 让他只能投降。 拉过被子把她包起来,如同婴儿般被密密保护。她躺在他怀里,一吸一吸的还 有抽泣,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轻轻抓紧他胸口的衣服。 他把她抱到储藏室,在那些堆砌的箱子间轻易找到她要的东西,沾染灰尘的盒 子,七八年时光,从来没有打开过。 回到房间,她裹着厚厚的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打开那些封藏太久的礼物。一 本烫金的圣经,一个代表幸运的吊坠,最后是那场嫣红的雨,结构精巧、做工考究。 “谢谢……”微微叹气,微微垂首眼泪又掉了出来,这句谢太晚了。 “不许谢我。”他把陈年的礼物放到一边,又强迫她躺好。“以后会给你更好 的,现在好好躺着,让烧早点退了。”回身去拿水杯,对上温水,仰头一大口。 扶着还在不断落泪的小脸,让他无法自拔的脆弱表情,咬白的唇被他牢牢捕获, 温水慢慢浸润,暖了她的心。 额头渐渐有了汗,他把唇印在还发烫的细白颈上,“睡会儿吧,听话。” 她在被子里摇头,怕一闭眼一切都消失,袭来得只有冷漠噩耗。“我等哥哥回 来,我等他……”嫌少倔强,这一刻又格外坚持,之后才慢慢显露伤感,“他能回 来吗?” 他叹口气,一次次允诺,“能,当然能。以后,我们都不飞了,不让你害怕担 心了。封青一定会回来的,休息吧,我不走。” 毕竟是太累了,又哭了太久,她确实强撑不住了。小手在他的保证中牢牢抓着 指尾,看他温暖的笑意和坚定的力量,终于闭上了眼睛。 那么满足宠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在微微汗湿的鼻尖上印上久久一个 吻,唇上轻轻厮磨。拉起她的手,整个人都收在怀里。 “我不走,永远都不走了!” 梦里,因为他的话一心的期待,但间断还是哭泣着,不能摆脱哥哥不在的阴霾。 黎明薄光,她终于睡着了,泪揉在他怀里。 电话响时,他醒着,看着屋外的天色,离开接电话前又试了试,封嫣的烧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