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第三章仗剑何处诉离觞(8) " 因为……" 他睁开眼,眸光熠熠,严肃且认真地锁住我,嘴角勾起一丝苦 涩的自嘲," 在很久以前我便有了彻底的觉悟,这一生……只为了你。功名利禄 也好,乱臣贼子也好,都只为你。" 耳边不断激荡着他的深情告白,他攥着我的手,紧得犹如针扎般疼。 风乱,发乱,心更乱。 我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喑哑干涩地说:" 别犯傻了,你的仕途才刚刚 起步……" " 是啊,可是枉我聪明一世,在你面前却只能当个傻瓜……" " 仲华……" " 我也……没办法,没办法……" 他哽咽着声,苍白的脸上,自嘲的表情更 深更浓," 不然你教教我吧,怎样才能够让我不再这么傻下去。" 我无语凝噎。 风越吹越狂,水哗哗流淌,犹如哭泣之声。 我没法教他,因为……在某个人面前,我也同样只是个傻瓜。 爱情这种东西,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他爱我,我却不爱他;我爱他,可他却爱着天下! 〖1 〗5?亲征 建武三年闰二月,建武汉朝大司马吴汉率耿、盖延,在轵县西郊大破青犊乱 军,青犊残余势力尽数归降。 同月,辞去三公之大司徒一职的邓禹,千里跋涉,回到南阳郡新野故里。 三月十六,建武政权擢升司直伏湛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张丰,背叛建武汉室,自称" 无上大将军" ,与渔阳太守彭宠结盟。 幽州牧朱浮再难以抵挡彭宠的攻势,上疏请求建武帝支援。 " 他会御驾北上亲征吧。" 春去夏来,我如今最大的爱好,是在每日吃罢午饭,抱着侄儿阴躬坐在庭院 的空地上晒太阳嬉戏。 阴躬刚满三周岁,五官长得酷似阴识,特别是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百分 百地遗传自他的父亲。 在家住得久了,渐渐地,我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只是除了阴识的正妻柳姬外, 对其他宗族分支的亲戚,甚至包括阴小妹的生母邓氏都仍是一直保持缄默。瞒着 其他人还能说得过去,但是瞒着邓氏不说,阴就对此十分不解,在他看来,家中 虽然向来是阴识兄代父职,赡养继母,抚育弟妹,但邓氏到底是" 我" 的生母, 以汉家孝感天下的道德观念,即便我是出嫁的外妇,也不该待母亲冷淡如斯。 对此,我是有苦说不出。我和邓氏的感情并不热络,头几年刚刚穿越到古代, 除了装疯卖傻,便是满脑子寻求新鲜和刺激,什么东西在我眼里都是可以拿来玩 的。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的我,大抵也真的是可用" 没心没肺" 来形容 了。 我把自己当成一个不小心误入时空的游客,在这个家里作客游嬉了四五年, 直到安宁被永恒地破坏……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回去,等我玩够了,玩累了,便能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地 方。然而当安宁被破坏,当乱世降临,当生老病死统统残酷地摆在我面前时,我 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是那么无知。 不经历风雨,便不会懂得珍惜。 时过境迁,转眼十年生死两茫茫,时间无情地从我指缝中流逝,仿佛流沙一 般,无法被我掌控。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不懂天高地厚的大学生,环 境能磨炼人的意志力,能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和认知观。 当若干年后,我回到这里,重新过起当年淡泊沉静的生活,却发现原来当年 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张扬的青春,已一去不返。 虽然……邓禹努力尝试着让我找回当年的惬意和放肆。 他教我玩六博,我仍是弄不懂棋子的下法,他笑着骂我愚笨,我却没有再像 当年那样推枰而逃。 一遍又一遍,从晨起到昏落,他不厌其烦地讲解给我听,直到我完全对六博 没了兴趣。 他陪着我,每天一睁眼,他必然坐在床前痴痴地看着我,晚上则非得熬到我 哈欠连天才肯依依不舍地离去。每一天,每一天,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他守着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执念,寸步不离。每一分每一秒,在他眼里都 像是在燃烧他一生的时光。 我似懂非懂,心里隐隐作痛,却仍是只能带着伤痛陪他入戏。 " 他会御驾北上亲征吧?" 当我抱着阴躬,抬头望着蔚蓝天空中漂浮的一朵白云,低低地重复时,邓禹 脸上的笑容终于颤抖了。 " 是吧。" 他努力支撑着那个笑容,虽然在我看来,那个笑,比哭泣更让人 感觉抽痛。 " 他是谁?" 躬儿在我怀里仰起小脸,脆生生的童音娇软动听。 我低下头,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亲:" 是个好人。" " 好人?姑姑,什么是好人?好人有什么用呀?" 很幼稚的问题,却让我的心情陷入郁悒:" 好人……能解救天下苍生,救万 民于水火,能让大家吃饱饭,穿暖衣,能……" " 姑姑哭了……" 小手困惑地摸上我的脸颊,指尖点了点我的眼泪,然后放 在嘴里吮吸," 姑姑的眼泪也是咸的。那个好人把姑姑欺负哭了,我要去告诉娘 亲!" 阴躬从我怀里挣扎着下地,然后丢下我蹦蹦跳跳地跑了。 我吸了吸鼻子,讪笑着说:" 真是小孩子……" 脸颊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住,我泪眼朦胧地仰起头,恍惚中一个黑影笼罩下 来,随后我的脸靥上一暖。 邓禹亲吻着我脸颊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护稀世珍宝,呼吸温暖地 吹拂我的面庞,我瞪大眼屏息,窘迫而尴尬。 " 他心里装着天下,可我心里却只装得下你一个。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陪 你一辈子吧。" " 仲华。" 我胆怯地退缩。 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凄厉得撕心裂肺:" 哪怕你心里只装着他……也无所 谓。" 我抬起眼睫,那张略带憔悴的俊脸正近在咫尺,发髻上没有佩戴高冠,改成 了平民百姓戴的巾帻。虽然刘秀仍替他保留了梁侯的爵秩,但照目前的情形看来, 他显然早把建武汉朝的一切荣辱和顾忌抛诸脑后了。 " 我会带你游历天下,足迹踏遍五湖四海……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失语地望着他发髻上的那半支白玉钗,他捧着我的脸,焦急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