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他一动不动地趴着 当下众将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最后,大家终于看清了形势,同意随我归顺 杨家军。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一个晴朗的日头。当我带领着穆柯寨主要的将领去往杨 六郎的大营参见主帅时,承仁带领了一小股自己的兵马飞快地奔出穆柯寨寨门, 就此彻底地离弃了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地方。 从窗口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尝到自己嘴角有一些咸咸的、苦涩的 液体的味道。我第一次清晰地问自己,对于小保,我可以要多少?我现在要到了 多少?我真正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11靠近你 军队的交接和安置花去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我坐在杨六郎的中军帐里,对面是杨六郎帐下的部分武官。这是我第一次直 面杨家军的将领阵容,虽不完整却颇具威慑力。杨六郎把我很正式地介绍给他们, 然后又向我一一指点他们的姓名:这是前锋岳胜,这是粮草官孟良,这是传令官 焦赞,这是教习官王怀女,这是绿营都统李开仲,这是……,这是……。 我看见上次被我抢走粮草的那个红脸的胡子大叔正威严地看着我,原来他叫 作孟良。我笑道:孟二叔,上次抢了你的粮草,那是我眼拙不懂事,你可别计较。 我也有个孟二叔,跟你一般的火爆脾气,呆会儿我给你引见引见,你们俩可太像 亲兄弟啦。 孟良喜道:那好啊,我自家的兄弟死得早,我要看看你的孟二叔,兴许他是 我兄弟转世投胎来找我的。不过,要是的话,你以后就得管他叫孟三叔啦。 我们又说笑几句,气氛一直很正经紧张的中军帐变得生动起来。我趁机逐一 打量杨六郎的部将。孟良的左首坐着的那个相貌周正的人,白净面皮,三十多岁 年纪,他叫岳胜,性格沉稳、周全,以出敌不意的谋略闻名疆场,是杨家军中的 军师型人物。孟良的右首坐着一个黑脸的汉子,鼓鼓的圆眼睛、一部象钢刷一样 的络腮胡子。他是焦赞,为人耿直、莽撞,有着与孟良相似的粗犷,但与孟良的 焦躁易怒相比,他显得刚硬而且爱钻牛角尖。 白脸的岳胜、红脸的孟良和黑脸的焦赞,是从杨六郎的少年时代就跟从他一 起打天下的拜把子兄弟,在杨家军中具有举足重轻的地位,被并称为杨家军的 “军中三星”。后来,在我代替杨六郎担任大宋朝的北方元帅之后,他们继续留 在我的麾下,直到燃尽他们壮丽星辰的最后一点光芒。 随后,杨六郎逐一召见了我的部将,在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之后,当着我的 面把他们的兵力分散编排到杨家军的各个营队中。我发现杨六郎是个严谨精细的 人,他很懂得以大吞小的兼并之道。经过他的安排,穆柯寨的兵将不仅可以更大 限度地发挥自己在地理、体能和勇气方面的优势,而且他们在被化整为零之后, 断绝了彼此勾连、另立山头的可能性,将来即使有人不想干了,也不至于把其它 人挑唆起来整队脱离。 穆柯寨的将领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次被杨六郎耍花招胁迫、不 战而败,心下不服,言语间多少就会表露出来。遇到这种情况我不得不出来平衡 弹压几句,杨六郎也要趁机怀柔,这么着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记挂着小保的情况,心急如焚,却又深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的每一次 赞同或者反对都关系着我的部将未来在杨家军中的位置高低,我必须要把维护我 部将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全力应对。眼看着天色渐晚,营 房里掌起一片灯来,我的最后一名部将也从杨六郎处领命而去,交接的工作总算 是初步完成了。我掸掸衣衫站起身,杨六郎从手中的花名册上抬起眼来,和颜悦 色地对我说道:桂英,你就先跟在我的身边,在中军帐中做个参将效力吧。 当我从杨六郎的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小保早已经不在辕门外了。我无瑕顾 及自己的形象,一把薅住帐外的守卫,直截了当地问道:人呢? 守卫倒是很沉着,反问道:您是说少将军吗? 我说:对,就是你们少将军杨宗保,他去哪儿了? 守卫不卑不亢地说:元帅说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了他五十军棍,现在 他一定在自己的营房中休息吧。 我骑着樱桃皇后,一阵风似的找到杨小保的营房前。营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 卫兵,彬彬有礼地挡住我的去路,对我说:对不起姑娘,少将军有令,他现在奉 命思过,除了二夫人,他谁也不见。 我说:你去告诉他,想见他的人,姓穆。 卫兵想了想,回身进了营房。 我忐忑不安地等在营外微凉的夜风中,心里一阵焦虑,一阵张皇,就好象自 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卫兵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少将军还是说不见。 我心下大急,一把拨开卫兵闯了进去。 小保的营房看起来很整洁。小保脸冲里趴在一张行军床上,雪白的衣服皱巴 巴地贴在身上,从后腰到后臀处洇出一大片暗红的血印子。 我心里一阵酸楚的疼痛。我叫了一声小保,两行眼泪直流到脸颊边。我感到 我的泪水在那里迅速聚集成两挂水帘,吧嗒吧嗒不断掉到自己的前襟上。 小保没有答话,一动不动地趴着。 我抑制着让人眩晕的心寒的感觉,问道:小保,你怎么了?你是很疼吗?为 什么你不理我? 小保没有回头,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小妹,你还是走吧,我不想你见到我 这个样子,我也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