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1) 苏光的告别仪式就在艾叙费尔殡仪馆举行。窄小的屋子里,正面墙上是一张苏 光的标准照。旁边摆放着一些鲜花和花篮。来宾只有十余人,场面惨淡。 苏母一身黑衣,面容憔悴。旁边站着同样装束的苏磊,神情黯然。宋美洁和女 儿菲比红着眼睛站在前面,再往后是郑燕波夫妇及小女儿,还有付小民、江汉、周 忠林、边伟、孙川、史燕燕等《华夏时报》的故旧,另外就是苏磊的朋友杨成。除 此之外别无他人。 付小民站在遗体旁边念悼词:“……所有奋争终将徒劳。纵然苦苦期待的终于 到来,我们已然衰竭得不再需要。而撕裂的灵魂永远哀号在文明的路旁,哀号随风 而去,直至生命灰飞于历史的混沌,不会有悼念的坟丘,不会有勿忘我,和萤火虫。 最后,请让我引用苏光的几句话来结束——任先人的磨难从我身上铺过去,任先人 的羞辱从我身上铺过去,任宿命的罪孽铐紧自由的脚踝,我终能步向生命寂灭的一 瞬,完成人的涅槃。安息吧,苏光。” 接着,江汉沉痛地宣布:“下面,向遗体告别。”所有人鱼贯而行,经过遗体 时,都将手里的一朵白花轻轻放在苏光身上。宋美洁饱含泪水跟苏母紧紧拥抱,菲 比也跟苏磊相拥着失声大哭。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她大约二十七八岁,长发及腰衣着考究,怀里 捧着一束白色的玫瑰。她径自走到苏光的遗体前将花放到他的身上,朝他合十鞠躬。 大厅顿时有些骚动,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长发女郎镇定自若,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苏母面前与她拥抱,又跟苏磊握手。接 着熟稔地跟付小民等人打了个招呼,随即一阵风似的朝门口走去。经过宋美洁的时 候,像是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神情既尴尬又暧昧。 宋美洁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可她马上掩饰过去。付小民却 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众目睽睽就往门口追去。这些都被苏磊看在眼里。 忽然,宋美洁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追悼会场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抱歉地拿 出手机,赶紧走到外面去接听。 玛吉频频看表,显得有些急躁。她和罗杰斯已经在思恰斯费尔车站外的小广场 等了四十多分钟。 连日晴天,气温骤然升高,使得许多人都换上了春装。小广场喷泉绽放。几位 晒太阳的老人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一群鸽子在地上悠然自得地觅食。路边是一长 串等候接客的出租车。罗杰斯显然比玛吉沉得住气,他坐在喷泉边,正用手里的面 包喂鸽子。 就在这时,宋美洁一身黑色套裙匆匆走来。玛吉马上说:“她回来了。”两人 再次来到LJ? HOOKer房地产公司。 宋美洁忙向两位警察表示抱歉,说她刚才去参加苏光的告别仪式了。接着问前 台会客室是否空着,随即把罗杰斯和玛吉请进了后面的会客室里。双方坐下后,宋 美洁微笑着说:“请问你们找我是……” 玛吉说:“我们还是为苏光的事情来做进一步调查。” “没问题,我一定配合。”宋美洁马上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告诉接待小姐,如 果有客人来找她,请他们先等一等。 玛吉开门见山:“你跟苏光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宋美洁说:“我们是非常 好的朋友。”玛吉问:“听说你们曾经同居,是吗?”宋美洁说:“不,只是合住 在一起而已。”玛吉又问:“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宋美洁想了一下说:“大 概从两年前开始,我和我女儿就搬开自己住了。”玛吉突然又问:“你跟刘大江认 识吗?”宋美洁怔了一下,马上说:“是。我跟他也是好朋友。” 玛吉回头看了罗杰斯一眼,接着问道:“8月7号那天你跟苏光见过面吗?” 宋美洁马上说:“是的。那天下午我们在柏伍德的咖啡馆见了面。”玛吉问:“你 们都谈了些什么?”宋美洁说:“也没谈什么,很久不见了,聊了聊近况,还有菲 比的事情。菲比是我女儿,苏光是我女儿的干爹。”玛吉又问:“苏光有没有说, 那天晚上他要跟什么人见面?去什么地方?”宋美洁说:“没有。他跟我只是朋友, 没有必要向我汇报行踪。” 玛吉不由又跟罗杰斯交换了一个眼色。 罗杰斯突然说:“顺便问一下,苏光有没有女朋友?”宋美洁一愣,随即笑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不是曾经住在一起吗?”罗杰斯又问。宋美洁有些 不悦:“可我们已经搬开两年了。”罗杰斯追问:“这之前呢?你们合住在一起的 时候呢?”宋美洁沉默了一下:“苏光有没有女朋友我真不清楚,不过,我们合住 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带人回来过。” “8月7号晚上八点半到十一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罗杰斯又问。宋美洁 立刻回答:“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罗杰斯说:“有人为你证明吗?”宋美 洁盯住罗杰斯说:“非常遗憾。我和女儿住在一起,那天晚上她去打工,快一点才 回来。” 看着母亲把大哥的骨灰小心翼翼放在书房的写字台上,苏磊想帮忙又觉得自己 插不上手,只好静静站在一边。只见母亲用玻璃杯装了一杯净水,又非常仔细地剪 了几枝白玫瑰插上。她做得那样平静,就跟平时在家一样。这是苏磊没有想到的事 情。 母亲这次来悉尼一直都很冷静,即便是在告别仪式上,她也只是默默垂泪,没 有一点失态。可是,苏磊知道母亲对大哥的感情。这两天母亲每天都在收拾打扫, 尤其是擦拭那些相框的时候,动作仔细而小心,充满了感情。因为这个家的每一件 东西都凝聚着大哥的心血。睹物思人,母亲一定特别痛心。但她把悲伤留在了心里, 不肯在自己面前表现罢了。 母亲执意要把大哥的骨灰带回国内,说是要跟父亲和将来自己的都放在一起。 母亲还表示,再住几天就回去,家里有工作等着。苏磊知道母亲退休后确实还在兼 课,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母亲是不愿在这个夺去儿子生命的地方多停留一天, 哪怕这里自然环境优美社会福利优厚最合适老人居住。 母亲回到客厅,让苏磊在身边坐下说:“多多,妈这几天心情不好,一直没有 跟你好好聊过。现在你哥的后事已经办完了,妈也该回去了。就不知道我们母子这 一分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有些话妈想跟你说一说。”苏磊忙说:“妈,您来一趟 不容易,真的这么快就要走吗?”母亲说:“我只请了十天的假,好些学生在等着 呢。” 苏磊从小温顺乖巧,平时很能讨母亲欢心。可现在不知怎么,忽然笨嘴拙舌得 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他只能说:“这里有好多地方还没带您去看过呢。”母亲摇摇 头说:“不用了,妈来这里不是游山玩水。你哥已经不在了,妈哪还有心思去玩啊?” 苏磊不禁黯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您打算哪天走呢?”“就这几天吧。” 母亲望着苏磊说:“多多,妈这次来虽然伤心欲绝,可有些事情并不糊涂。你哥的 死因至今不明,这让我耿耿于怀。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那天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 上午去机场接你,他怎么可能突然掉到海里淹死了呢?况且,你哥的渔具都在车库 里,什么钓鱼不慎失足落水根本就说不通。所以呀,他的死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