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孟清源不是汾阴市本地人,十年前他从省城下放到汾阴市工商银行当了行长, 多年来,精明的孟清源利用手中握有的权力,在汾阴市所属的各个部门培植了盘根 错节的关系网,他最为得意的就是自己根据经验总结起来的那句孟氏格言:国家权 力部门化,部门权力首长化,首长权力个人化。 孟清源这次出事的原因,是因为汾阴市交警支队秩序科有个副科长的朋友,为 他表弟开办的大型鸵鸟养殖企业寻求贷款支持,以解决企业运行中的资金短缺问题。 孟清源知道,能转弯抹角找他申请贷款的企业规模一般都不会小,所需的资金量也 不会少,对于那些具有发展前景的企业,孟清源一般都会看在所托人的面子上慢慢 给于解决,但是孟清源有个多年来养成的个性特点,那就是我帮了你,你也要好好 地在我面前表现表现,不付出一定的代价,贷款是不会轻而易举地批给你企业的。 鸵鸟,对于孟清源来说是个陌生的种群,他只是在画报、杂志和电视上看见过, 不知道鸵鸟肉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于是他就借着到企业考察的机会,多次提出鸵 鸟如何如何的美味,交警队秩序科的那位副科长也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还能看不出 来孟清源的那点心思?在孟清源多次考察后,他安排自己的表弟准备了十万元现金, 对于给孟清源送现金,秩序科副科长的表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对表哥提出来要宰 杀几只鸵鸟招待孟清源的提议,皱起了眉头。这位副科长表哥劝自己的表弟不要舍 不得孩子抓不住狼,几只鸵鸟算个毬?企业现在缺的是资金,而不是在场地里放养 的鸵鸟,没有了资金维持,鸵鸟还不是养不下去要宰了?所以要想发展壮大就必须 舍得下本。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这位表弟见副科长表哥说得在理,就揪着心杀了一只鸵 鸟,花大价钱从汾阴市招待所请来了一位国家特级厨师,早上起来特级厨师就把饿 了一夜从非洲引进来的一只鸵鸟细细地杀了,用香料腌制好放到一边,又从鬼地方 买了几只野鸡,也细细地杀了腌制起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几斤野黄羊肉,几 斤野猪肉细细地里外洗干净了,也腌制起来放到一边,忙完了这些就到下午三点多 钟了。这位表弟赶紧给表哥打电话要他早早预约孟清源来养殖场品尝野味宴席,表 哥接完表弟的电话就急忙给贪吃的孟清源联系上了,说他表弟今天特意宰杀了一只 肥嘟嘟的鸵鸟,还从其他地方搞了一些野味,并且准备好了五十年陈酿老白汾酒要 孟行长前去赏光。孟清源在电话里听着副科长极富感染力的吹嘘,嘴里的哈喇子就 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就建议着说道,这样的美味宴会要是没有美女相陪简直就是 暴殄天物,浪费时光。表弟听完表哥转述过来的孟清源意思,立即明白孟清源是想 到他的养殖场喝花酒来了,心里一横想道,既然头都磕了,还怕作个揖嘛,于是就 通过关系在汾阴市的皇朝夜总会里请来几位陪酒的小姐用车提前拉到了养殖场。 干这种事情,孟清源是从来不会自己开车去的,所以这位副科长表哥亲自开着 交警队的警车,以一副穷显摆的神气样子,把在办公室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孟清源, 赶晚饭之前接到了表弟的鸵鸟养殖场。临吃饭前,养殖场的表弟单独在自己的办公 室里,把存有十万元的银行借记卡给了孟清源,指了指卡后面的数字,孟清源就明 白卡后面那些和自己成天打交道的数字就是取钱的密码。秘密的地下工作搞完之后, 就是公开的宴会娱乐活动了,孟清源刚进设在养殖场职工俱乐部的包间里,就看见 几位貌似天仙的美女就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每位美女的右边都空着一个座位,副 科长表哥殷勤地让孟清源先请,孟清源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已经安排好了的,就径直 走到酒席的上座旁,马上那位上座左边的美女就站起来拉开椅子请他舒服地坐下。 表兄弟俩也满脸笑容地分别坐下,美女们就从摆在她们面前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香 烟,鼓劲塞到右边她们负责伺候的客人嘴里,麻利地拿起打火机替他们把烟点着了。 鸵鸟表弟嘴上叼着烟,两只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几位坐在身边的美女就出去了, 一会功夫美女们就把那位市招待所请来的特级厨师做好的野味都端上来了,琳琅满 目地摆满了一桌子,然后美女就又坐下来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壶,给三位坐着不动一 下的客人们和自己斟满了酒。鸵鸟表弟本来还想致一下欢迎辞,但副科长表哥着急 地对眼睛都绿了的孟清源建议道:“我的孟行长,还等什么呢?喝吧!”话音刚落, 三位美女就把酒杯送到了身旁坐着的,贼一样的男人们的嘴里。几杯酒下肚,三位 不知好歹的男人们就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美女们动起手脚来了,美女们也不拒绝,这 种风花雪月的场面她们见多了,对付这三个号称情场经验丰富的老手简直就是小菜 一碟,两个小时过后,这三位除了满脸脂粉被舔光,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揉搓得不成 样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丢的美女就把三位情场经验丰富的好汉整治得浑身细软地瘫 倒在了地上。 孟清源瘫在水泥地上凉凉地睡了一会后,瞪着眼睛爬起来硬着舌头对秩序科副 科长说,明天他还要给鸵鸟表弟紧急办理贷款手续,他就先回去了,等贷款办好后 再来鸵鸟养殖场喝花酒,秩序科副科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把身上的车钥匙掏出 来扔给了孟清源,让他一个人开着车先回去,自己明天再到孟清源的工商银行把车 开走。孟清源捡起撂在地上的车钥匙,又抱着陪他喝花酒的美女亲了一会,就在美 女的搀扶下走到副科长表哥的警车旁边,他把美女轻轻推开,自己开了车门把车发 动起来,慢慢地朝市内驶去。 扒了别人一层皮的孟清源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快意,他摇下车窗玻璃,让深秋夜 晚的凉风吹在自己发热的脸上,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也许是刚才在酒席之上在 美女的脸上过多的舔食,他感到嘴里一阵的酸苦,口渴得厉害,就一路寻找着卖矿 泉水的超市或者食品百货商店,但是出乎意料,这一路都没有。就在他四处张望地 寻找着目标的时候,醉了酒的警车已经下了铁路立交桥,刚下了立交桥,后面一辆 疾驰而过的越野车开着刺眼的灯光,照射得使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前方的路面,情急 之下他想快速超过这辆越野车,油门使劲往下一踩,只听见车前方“咚”地一声巨 响,他立即停车下来一看,妈呀!孟清源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躺 着一位50多岁,浑身发抖,嘴里哎呀呀乱叫的妇女,一辆扭曲的骑自行车被远远地 抛在了一边,刚才还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就全清醒了。 看到此情此景,孟清源心里马上就懊悔自己今天晚上回来,为什么不让司机接 一下他,为什么要逞能自己开车回来,他的心里深深地在做着自我责备,但一切都 无济于事。乱了方寸的他,还不忘紧急拨打了122 报警和120 急救电话,等交警队 事故科的民警赶来之后,他立即亮明了身份,这也算是投案自首吧,120 急救车来 了之后,他跟着上了车随伤者进了汾阴市急救中心,对进入手术室的医生千叮咛万 嘱咐,让医生不要怕花钱,只要能把伤者抢救过来,他有的是钱!过了一会,不知 哪个好事分子拨打了电视台和报社的新闻热线电话,一帮子记者一窝蜂地涌进了急 救中心的大厅准备进行采访,他心里再一次紧张起来,立即从手术室外边的长条椅 子上站起来,跑到一楼的收费室,给伤者预交了两万元的住院费,匆忙逃离了急救 中心。 出了急救中心,孟清源马上想起来应该给秩序科副科长打个电话,副科长是汾 阴区公安局交警大队的顶头上司,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帮助他的,很快从鸵鸟养殖 场打的过来的副科长就联系上了交警大队事故科的科长,鉴于孟清源及时报警并自 觉维护了事故现场秩序,且能够积极预先缴纳伤者的住院费用,不会对社会没有产 生不良影响,因此办案民警让他暂时办了具结保证回了家。 第二天,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孟清源一上班,就得知伤者章雅芳经抢救无效于昨 日凌晨死亡了,他又联系了那位副科长,但打了无数个电话之后,都没有联系上。 就在孟清源六神无主地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得时候,他的一位在市纪检委上班的酒肉 朋友打电话告诉他,那位秩序科副科长已被汾阴市纪检委双规了,而调查的重点就 是非法使用警车的问题,刚接完酒肉朋友的电话,昨晚那位对他态度还可以的事故 科长就打电话让他立即来交警队一趟,孟清源顿时感觉到事情不妙,他赶紧联系了 工商银行的常年法律顾问牛萌萌。 牛萌萌是汾阴市一位副市长的千金,前几年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不知道什 么原因,这位性格温柔的美貌千金,不愿意到公检法司机关去上班,在通过了司法 考试之后,在当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上了班。一次偶然的机会,孟清源去拜访这位 副市长,在副市长的家里碰见了刚从外面办案子会来的牛萌萌,聊了几句后他当场 表态,要聘请这位年轻有为的美女律师当汾阴市工商银行的常年法律顾问。当然聘 请牛萌萌当法律顾问,他看中的不是牛萌萌的才识,而是牛萌萌周围所拥有的社会 关系。孟清源想,现在正是他人生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为棘手的事情,他希望牛萌萌 在这个时候真得能拉自己一把,这样也不枉他对牛萌萌当初的一片期望。 牛萌萌真是没有辜负了孟清源。她很快就赶到了孟清源的办公室,在详细地了 解了事故发生的原因及抢救伤者的经过后,牛萌萌就跟随着孟清源来到了汾阴区公 安局交警大队事故科。事故科的民警们见牛萌萌来了,稀奇地像看动物园里的孔雀 开屏一样异常兴奋,在牛萌萌据理力争的情况下,已经被汾阴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 捕的孟清源在缴纳了五万元保证金后,获得了取保候审的意外待遇,回到办公室的 孟清源立即给牛萌萌支付了十万元的律师费,要她现在就着手办理他的交通肇事案 件。 令孟清源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交通肇事案件被广泛传开后,一些曾经对自己有 无限怨恨的小人,就开始将实名举报信雪片般地投进了汾阴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举 报信箱,就在孟清源被取保候审的第二天早上,汾阴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工作人 员,在工商银行干部职工诧异的注视下,把孟清源从工商银行的办公室里请走了, 唯一使孟清源感到欣慰的是反贪局的办案人员没有给他使用戒具。 在反贪局的询问室里,面对办案人员的询问,孟清源一会儿以这是银行的工作 秘密拒绝回答,一会儿又以没有这回事情敷衍塞责,在和反贪局的办案人员蘑菇了 多半天后,办案人员见没有什么收获,就准备放他回去。孟清源再次侥幸自己又一 次迈过了鬼门关,他站起来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出几支给坐在他对面的几个办案 干警敬让着,干警们见状都客客气气地予以拒绝,见干警们不抽,孟清源把抽出来 的香烟放回香烟盒里,剩了一支他自己往嘴上一塞,用口袋里装着的高级打火机点 燃后,转过身子走到询问室的门口,他轻轻地拉了一下门,门没有被拉开,他下意 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门已经吊扇得走了形,他心里厌烦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不 是个挡道的烂东西!他狠狠地使出吃奶劲猛地一拽门,就把装在上衣口袋里的一个 精致的微型笔记本摔了出来。在孟清源身后的反贪局的书记员立刻把笔记本捡起来 准备还给孟清源,就在这个时候,刚才坐在他对面问话的反贪局副局长李长河,示 意书记员把笔记本拿过来,孟清源心里一沉,扑过去对李长河说道:“李局长,这 是我记电话的一个小本本,里面有我个人的一些隐私,请你还给我!” 李长河摆摆手对他说:“孟行长,你这个笔记本还真不赖呢。”话音未落,从 笔记本的夹缝里掉出来一张银行卡,李长河弯下腰把银行卡捡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问道:“孟行长,这是你的银行卡?” 孟清源点了点头,额头立刻渗出了冷汗。 李长河继续问道:“孟行长,能不能告诉一下我,这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 卡里有多少钱?” 孟清源按住紧张的心情,不满地说道:“李局长,这是我的工资卡,能有多少 钱?请你把卡还给我!” 李长河是一位具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年轻反贪检察官,多年来在反腐战线上查办 了许多大要案,是汾阴市大要案侦察指挥中心主任,曾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 国模范反贪局长”的光荣称号。对于孟清源的情况李长河已经有了长期的了解,本 来反贪局今天是根据群众举报对孟清源进行试探性的初查,见孟清源态度恶劣,极 不配合,就有意暂时放孟清源回去,然后再想方设法找出正确的侦察方向,打开侦 察缺口,想不到他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孟清源身上掉出来的银行卡引起了他足够的 兴趣,孟清源越是暴跳如雷,就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见孟清源拒不回答他的提问,李长河镇静地一字一句对孟清源说道:“孟行长, 银行卡里的资金问题必须查清楚,否则……” 孟清源立即打断李长河的话,不容分辩地吼叫道:“李长河!我现在工作很忙, 单位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等我回去处理。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搞你的法西斯专 政!侵犯人权!我要控告你!” 李长河对于孟清源声嘶力竭地吼叫根本不予理睬,该怎么办他心里是有数的, 他命令孟清源在他对面坐下,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孟清源!请你把态度 放端正,心里没有鬼你怕什么?问题查清楚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情吗?不正好证明 了你的清白吗?所以,银行卡里的资金一定要查!” 孟清源顿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不吭气了。 李长河对孟清源再次说道:“孟清源!你不要认为不说话,事情我们就搞不清 楚!我们是干啥的?我们每天吃了饭就是专门搞案子的,你不说我们也会有办法的!” 孟清源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长河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是上班时间,他示意询问室的同志们不要动,看 好孟清源。他立即走出询问室,跑到办公三楼汾阴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 长曹大智的办公室里进行了汇报,曹大智指示,要李长河拿上法律手续带着办案人 员立即去汾阴市中国银行查一下孟清源的银行卡上到底有多少钱。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从孟清源身上掉出来的中国银行信用卡上有整整三 百万元,这个数字震惊了两位反贪局长,他们潜意识地认识到孟清源的非法收入还 不止这些,孟清源绝对是一条贪得无厌的恶狼。于是他们再次商议了一下,临时决 定由他们分别带队对孟清源的办公室和家里进行一次突击搜查,彻底查清孟清源身 上所有的问题。 经过紧张有序的工作,从孟清源的办公室和家中共搜出五张银行卡,人民币现 金四百五十万元,加上已经知道的中国银行信用卡上的三百万,总共现金为人民币 七百五十万元,其他的银行卡因为时间关系尚未查清楚,另外,还查抄了美金五万 元,港币十五万元,八根金条,十三个银元宝和几十张名人字画。 当天深夜,汾阴市工商银行孟清源行长在汾阴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干警的陪同 下,最后一次在大街上的小饭馆里紧张地吃完饭后,住进了汾阴区公安分局的看守 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