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痴情郎为情丧黄泉 英子变了,从那以后,她完全变了。她开始走出农家小院,四处观察,寻找 发财的机会。她不再做那个良家妇女,不再过从前那种忍辱负重的日子。她要靠 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儿子,她要在这个家抬着头做人,要让那个臭男人在她 的面前威风扫地。 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小女子,要想挣钱,哪有那么容易。她知道自己的男人, 是跟着老板冒着生命危险贩卖鸦片赚的钱。而自己呢,一个女人要想找发财机会, 那就太难了。 路边的山坡上,那灿若朝霞、华如锦云、绚丽多姿的罂粟花,跃入她的眼眸。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跳入了她的脑海——种植罂粟。此地由于气温、海拔等原因, 适于种植罂粟,可比种粮食赚钱多。 她靠在森林中的一棵大青树上,望着遥远的大山遐想了起来……这时,天空 中飞来了一只老鹰,时而抖动着翅膀盘旋在高空,时而睁着犀利的眼睛,猛地向 着她所在的方向俯冲下来,英子的心间突然充满了强烈的渴望,她多想化作一只 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飞向她憧憬的美好未来。 有了这一想法,她便开始干了起来。 这罂粟呢,说来也怪,种子一落地,不用费力就小有收获。 那时的她,大儿子阿强八岁,小儿子阿蒙一岁多。家里家外,忙得她团团转。 可为了实现她的“宏伟目标”,再苦再累,她都咬着牙挺过去了。 鸦片生产出来,在当地因为种植的人太多,卖不上价。那些种植鸦片的烟民 们往往赚不到钱。而那些有本钱、有销售渠道的毒贩子赚的钱却能翻几倍。 种植了两年罂粟的英子,才感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最辛苦并且是回报最少的。 她从中悟出,真正赚大钱的是那些二道贩子,像自己这样的烟民,只是他们的奴 隶。她的心里开始不再平衡。可自己要想挣大钱,就得有足够的收购鸦片的钱。 最重要的是要有购买毒品的下家。可眼下自己既没有大钱,又没有下家。一丝烦 恼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又一次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一个念头进入了她的脑海,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在那里如果能找到下家, 她就能赚更多的钱。 有了这个想法,她便越过国境线回到了家乡,借和阿爸、阿妈、哥哥们团聚 之机,开始寻找合作对象。 她回到家乡,看到家乡的山水依然那么秀美多姿,而半坡村的人们还是老样 子,仍然那么贫困,一点变化都没有。有了赚钱意识的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变了 一个人,已不再是那个农家妇人英子了。她想,从此以后,她要和男人一样去干 自己想干的事,甚至干男人们不敢干的事。总之,无论如何,她要去拼一番、闯 一番。 清晨,半坡村的茅草房上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雾气,路边草丛上结了一层厚厚 的冰霜。一大早,英子来到村头挑水,经过阿铁家时,心里一颤。那个儿时的伙 伴,那个她出嫁时紧追她到国境线后自残的阿铁,不知这些年过得怎样?她一边 想着,一边将拴有绳子的桶放进水井里,把桶灌满了水,用力往上拽着绳子。 这时,一双男人粗糙的大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双大手十分有力,一把将 她手中的绳子抢过去,三下五除二,便将盛满了水的桶从井中拽了出来。 “阿铁。”她怔住了。 看到阿铁那魁梧高大的身影,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英子,你回来了。”看到她,阿铁一双忧郁的眼睛仿佛一下子散发出了光 彩。 “嗯。”她有些害羞地低着头回答道。 “在那边日子过得怎样?”阿铁的目光就像三月的和风,充满了无限的温情。 “还、还好。”英子勉强回答着,心里涌出了一阵难言的痛楚。 当俩人目光相遇时,彼此都不知说什么好。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俩四目对视 着,却没有了话语。 虽然青春在阿铁的脸上早已流逝,但是阿铁那副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的男人 样,使得英子一下子就像一根柔软的水草飘浮了起来。 英子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她想起了那年她跟六子走时,阿 铁自残时那张痛苦的脸。打小她就知道阿铁一直喜欢她,只因他知道英子的阿妈 想让女儿嫁个有钱人,而自己家境贫寒,便一直都不敢对英子表白。但英子心里 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因为婚后每次她回来,阿铁都悄悄地躲 在井边偷看。他也曾多次约她上山围猎,重温儿时的快乐。但她都婉言谢绝了。 她想自己毕竟已不是女儿身,是有家有男人的女人,不能再跟别的男人单独出门 了。 “英子,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俩一起打了一头熊回来吗?” “记得。”他的话让英子想起了一次她跟村里的男人们围猎时,在林子里走 着走着,迷失了方向,当她急得快哭起来时,阿铁出现在面前。大她两岁的阿铁 一看她要哭的模样便对她说:“不怕,有阿铁哥保护你,怕什么! ” 她跟着他钻进了森林。高大而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几乎把整个天都覆盖了 起来。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俩在森林中行走着,森林里静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阿铁用手里的刀砍着挡路的杂草,突然他们听见一个庞然大物惊叫了一声,震得 树林簌簌作响,紧接着迎面冲向了阿铁。英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大狗熊,吓得 她浑身汗毛倒竖,脊椎骨都冒出了冷汗。但她马上冷静下来,提起手中的猎枪, 在狗熊正对阿铁发起进攻的一刹那,她的子弹射进了熊的口中。就在大熊倒下的 时候,阿铁也倒了下去。 鲜血溅得阿铁满身都是。她以为子弹射中的是阿铁,哭着扑到他身上,大声 喊着:“阿铁哥,阿铁哥! ”阿铁一动不动,她更急了,以为他死了。正当她哭 得死去活来之时,只见阿铁突然间爬起来“哈哈”笑了起来,并一把将她抱在怀 里。原来他是在装死,她嘴巴一翘生气了,阿铁连忙过来哄她。 也就是这次经历,使得她这个野妹在村里名声大振。回忆童年,他俩都开心 地笑了。 “英子,一会儿我在山顶那个溶洞口等你,那个我俩小时候常去打猎的老地 方。” 每次她回来,阿铁都发出这样的邀约,但她从未动过心。可此时她却动心了。 她想起了那个瘦猴般的男人向她飞来的扁担,想起那个裸体女人和六子抱在一起, 想起自己这十年来所经历的苦难。她的心又一次感到了疼痛。此刻,她是多么想 找一个人诉说,诉说自己的不幸和悲哀,同时,她也渴望得到阿铁对她的那份温 存。 回到家,她将水缸倒满,给小儿子盛了一碗冷饭吃,跟阿爸、阿妈打了一声 招呼,便匆匆忙忙登上了老鹰山。 上了山,看着森林中熟悉的一切,她的心又一次豁然开朗起来。洞前,那个 熟悉的身影早已期盼地等待在那里。在她眼里,阿铁永远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看到英子向他走来,阿铁微笑着。 在阿铁的生命中,自从失去英子的那天起,他就像丢了魂似的。这些年,他 一直被眼前这个女人折磨着。夜里、梦里,这个女人就像魔似的无处不在,搅得 他痛苦不堪。 打那天看到那个瘦猴般的男人将她带走之时,他的心沮丧到了极点。自残后 的他,任那汩汩冒出的血不停地流,他甚至于想到了自杀,想让躯体中的血全部 流干,然后慢慢死去。唯一令他活下去的原因就是家里那一对年老体迈的父母, 他们每天都眼巴巴地盼着他的归来,盼着他端上一口热腾腾的米饭…… 那天他不知怎样忍着疼痛,怎样滚爬着回到村子里。这么多年,他又是怎样 活过来的?单身一人,其中经受的心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此时,她又出现了。这个魔女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想,莫非这 么多年他的真诚感动了上天?上天为他俩安排了这次约会?再不能轻易地放过她, 哪怕是为她当牛作马,只要今生今世能常常见到她,见到那张可人的脸,听到她 银铃般的话语,再一次和她一起上山狩猎,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甚至于为她去 死。总之,今天他不能让她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 英子一直在等阿铁开口,可他只是用一双发呆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一眨眼, 英子就会消失了似的。其实英子最了解他,他就是这么个人,十个磨盘也压不出 个屁来的人。 “英子,你还是那么好看。”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好像吐出一个字, 有千斤重似的。接着他又说了一句:“那个牵着毛驴抢走你的男人对你好吗?” 这句话问得英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一切都没有逃出阿铁的眼睛。突然间阿铁走近英子对她说:“英子,有什 么委屈,对我说,有什么气往我这里撒。” 英子眼里的泪水“哗”地一下终于滚落了下来。她扑到阿铁身上,阿铁把她 紧紧地搂在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看到英子哭得那么伤心,阿铁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这么 伤心的。因为他了解她的秉性——一个烈性坚强的野女人。如果没有受到极大的 伤害,她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这时,英子胳膊上一道长而深的刀痕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瞪大了眼睛。 “英子,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阿铁心疼地看着英子问道。 “阿铁,别问我好吗?”英子哭得更伤心了。 “一定是他干的,对吗?对我说,这个狗日的,有本事来跟我比试比试,我 非把他揍扁了不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人。早知道那天我拼了命也要把你 抢回来。英子,都怪我,怪我没钱娶你,让你去受苦。”从来很少开口的阿铁, 今天就像水库决了口,简直就挡不住了。 英子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她看到了阿铁一张气得铁青的脸。 “阿铁,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娶媳妇?”英子问他。 “这还用问,都是因为你。”阿铁忧郁地对她说。 “都是因为我?”英子的内心突然间有一丝内疚。阿铁这份真情,实在令她 感动。这么多年,她突然觉得欠阿铁太多、太多,却无法补偿。 “因为我只想要你一个。”阿铁终于将最难吐露的词儿,像吐橄榄核似的对 英子吐了出来。 英子觉得心里突然涌入了一股激情,使得她感到天变宽了、地变阔了,人世 间的一切仿佛又变得美好了起来。面对森林,面对打小他俩经常出入的地方,她 突然间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把自己给他,现在就给他,给这个这么多年来真 正想她、爱她的男人,以此来补偿欠他的一切…… “英子,这一天你让我等得好苦呀。”说着他疯了似地将英子扑倒在了草地 上。 急促的喘息声伴着强烈的男子气息,那直视她的贪婪的目光,以及那双伸向 她的有力大手,接下来是如行云流水般爱抚她的动作,给她一种全新的感受,使 得开始还有些羞涩的她变得激动、兴奋起来…… “英子,叫我。”满脸通红、浑身是汗的阿铁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一样,脸上 凸起了一根根青筋,那双直视着她的痴情的眼睛, 使得她更加动情、消魂。 “阿铁哥! ”英子柔声细气地叫着。 看着这个多年来孤身一人苦苦地等着自己的男人,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却从 没有在乎过他。她的心间突然荡起了一丝怜悯之情,她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阿铁哥,阿铁哥! ” “妹子,这么多年,你走之后,我只能在梦里见你,喊你的名字。我以为今 生再也不会得到你,上天有眼,上天有眼呀。让我也有得到你的一天。”他边说 边坐起来,用那双带着一丝忧虑的眼睛盯盯地看着英子。“英子,我要好好看看 你,看看我的这个野妹子。” 听着阿铁对她倾吐衷肠,望着头顶上透过森林看到的一线天空,她的心仿佛 又回到少女时代,使得她十分欢快。他们又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她忘记了自己是个有夫之妇,忘记了家中那个横行霸道的男人。那些令她心 酸的十年日子,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 “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你。” 一句句关怀的问候,使得她眼圈变红了。她努力克制住了即将滚落的泪珠。 “英子,你知道你走了这些年我是怎样度过的吗?”阿铁眉头紧锁,痛苦的 表情挂在了脸上。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童年时的小阿哥。 “每天靠你的影子伴着我活着。”听着他的话,她的心又一次感动了。 他不停地说着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事。就连她小时候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他 都记得清清楚楚。温馨的话语像川流不息的水、扯不断的线。阿铁正说得高兴时, 英子关心地问道: “你现在做什么,阿铁哥? ” “除了农活外,赶集时,我到集市上卖一点自己种的新鲜蔬菜和芒果。” “英子,你呢?在那边做什么?”阿铁也关心地问她。 她凑近阿铁的耳边,吞吞吐吐地小声说:“别跟村里任何人说,我在那边种、 种鸦片。” “什么?”阿铁吓了一跳,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她,“那,那可是政府明 令禁止的东西。你,你怎么敢?” “可是在我们那边只有卖那种东西才能挣大钱。”英子说。 “英子,在中国种那种东西搞不好就会掉脑袋。”他说。 “阿铁哥,你真是个死脑筋,怪不得总是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在金三角, 最有钱的是什么人,就是那些将鸦片贩卖到外面的人。赚了钱,他们天天花天酒 地,住洋房、周游世界,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英子绘声绘色地对他说道。 阿铁睁大眼睛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英子接着说道:“听说花三万多块钱在我们那里收购一公斤海洛因,拿到广 州就能卖到几十万元的价格。” 阿铁听得发呆:“真的能赚这么多?” “那当然了。我现在最发愁的是国内没有人帮我。要不你帮我留意留意?” 英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阿铁十分为难地看了英子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让我好好想想。” 英子那不屑的目光直视着他,使得阿铁慌忙将目光转移开来,为的是躲开英 子那令他一生都惧怕的目光。从小他最怕的就是英子对自己流露这样的目光。 阿铁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去卖老草烟时,有一个从内地眉山来的男人问过他 :“可搞得着鸦片?”当时他吓了一跳。想到这里,阿铁抖落了满身的杂草: “好吧,我试试看。” 停顿了一会儿,他问英子:“下次你什么时候回来?” 英子感觉到阿铁有些动心了,便说道:“不会很久。阿铁哥,走,跟我到山 里转转,打几只野兔。” 他们一起钻进了深山。 一个月后英子如期归来。在那个洞口她和阿铁又一次相会了。见到英子,阿 铁第一句话便是: “英子,我帮你找到一个眉山的人,他要你的货。” “真的? ”英子喜出望外地看着眼前这个爱她多年的男人。 “他在哪里?”她急于想见他。 “不要着急,我带你去见他。”阿铁冲她做了个鬼脸,帮她拍落了头上和身 上的草。 第一次体会到男人这么细微关照的英子,满心欢喜地从草丛中坐起来,披上 衣服跟着阿铁匆匆下了山。 她和阿铁跋山涉水穿过一座座山又走过一片片小松林,远处一个竹林环抱的 城市——勐龙市展现在他俩眼前。穿过一栋栋傣家竹楼、街心花园,阿铁带着她 走进了一家竹楼宾馆。 到了宾馆,她让阿铁一人去谈,自己却躲在隔壁的房间观察对方。 透过竹墙,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早已等候在那里。那个男人,瘦高个、高 鼻梁、大眼睛,头发翻卷着自然的波浪,一眼看上去,有点欧洲人的样子。 按照英子的意图,阿铁开始与那个叫阿兵的眉山男人进行谈判。半个小时后, 阿铁谈完事出来,带着英子返回了半山坡。 天开始下起了雨,雨点飘落在尘土中。 “英子,事已谈妥,下一步就得将货送到勐龙市,阿兵到此接货。”阿铁说。 “阿铁,我在那边收购好后,送过来你交给他如何?”英子一往情深地看着 阿铁。 “好吧。”阿铁用胳膊将英子搂得紧紧的。 一股暖流传遍了英子的全身,她的心激荡了起来,顺着阿铁的胳膊,她一下 子扑到了阿铁宽广的怀中,对他说:“阿铁哥,今生我欠你的,来世我一定还。” 阿铁用手捂住了她的脸:“英子,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他俩紧紧相拥 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四周的天空碧蓝如洗。雨后的阳光,使得英子感觉 到了瞬间的幻觉,一种整个肺部被掏空的感觉。眼前的山峰重峦叠嶂,空中不知 何时飘起了一道弧形的彩虹,二者交融在一起,好似一幅绝美的图画。英子的心 境突然豁然开朗。 她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阿铁,是她最可信赖也是最关爱她的人。 把开拓国内业务的一部分事宜让他来打理,是她最好的选择。他一定会成为她最 得力的帮手。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了。 这时,黄昏即将来临,太阳顺着山顶滑落了下去,西边的山上留下了浓重的 鲜血般的云彩,落日的余晖从英子身后射过来,她的影子整个盖住了阿铁。她紧 紧地拥着他,心脏狂跳了起来。 由于本钱少、没家底,她种的大烟没多大量。但听阿铁说,中国边境很严, 查到后会被抓去坐牢,重的还要被枪毙。她开始挖空心思琢磨起下一步棋。她知 道每次回娘家过边界时,常常会遇到中国那边的检查人员。怎样才能躲过重重关 卡呢? 用车运输,很容易被发现,再说她的货还没有那么大量,用马驮也容易露 陷。她想了一招又一招,都觉得不妥。一夜又一夜,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个 又一个方案在她脑中蹦出,又一次一次被她否定。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来, 她急得要命。 一天,她那一岁多的小儿子阿蒙摔倒在泥塘里,哭着向她跑来。她看见满脸 是泥的儿子,突然间,一个新方案在她脑海中酿成。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来将鸦片捆在娃娃的肚子上。她想,如遇上检查人 员,总不至于来翻娃娃的肚皮吧?自己呢,找了件平时干活时穿得破旧不堪的衣 服,赶上家里那头最小的毛驴出发了。 她这一打扮,就像一个深山中出来乞讨的人,她想这样决不会引起检查人员 的注意。 穿过浓密的原始森林,踏过一座又一座深山。为了避开人群,她选择了一条 荒芜人烟之路。进入中国境地,偶尔听到山间的马帮声和人声,她便十分的紧张, 惊恐地望着过往的人群,心狂跳不已。不知是夜里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腿,还是因 为紧张过度吓出的冷汗,她感到身上湿透了。偶有风吹草动,树叶簌簌作响,她 便以为已被冷冰冰、硬邦邦的枪管抵住背脊,或是被巡逻人员突然包围,令她胆 战心惊。 这时,不远处又一次传来人声,她紧紧地抱住娃娃,待人声、马声走远了, 确定只是虚惊一场,这才两腿发软地从毛驴身上下来栽倒在草地上。 干这行真悬。从前回家探亲时,她总是大摇大摆地进出入边境。可现在的她, 入境却跟做贼似的。看来要干成一番事,确实不容易。她一边思忖着,一边掀起 衣服让娃娃吃饱了奶,又一次上路了。好不容易,她才回到了家。 在村头的一棵大树下,阿铁早已等候在那里。 “英子,你总算到了,路上没有遇到麻烦吧?”阿铁关切地问。 “没有。”她回眸望着他。 “走,见阿兵去,他在勐龙城里等了我三天了。” 来不及去见她的阿爸阿妈,她和阿铁向勐龙市走去。 到了城边,她让阿铁带着货前去谈判,自己却躲在树林中等待。 一会儿工夫,阿铁来了。当阿铁将大把的钱装进她的口袋里时,她终于舒了 一大口气。返回的途中,她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再和卖给当地的烟贩子的价格一 比较,利润翻了好几番。尝到甜头的她喜不自禁。 首次尝到了高额利润带来的甜头,她暗自窃喜。返回阿麻坝的路上,她感到 草变绿了,天也变蓝了,就连那迎面而来的微风,都带有醉人的糯米茶的香味。 摸着口袋里的钱,她的心飞了起来。钱,有了钱在家中才能有地位,有了钱 才能干更大的事。金钱的诱惑使得她的心开始膨胀,她要大干一场。与其低三下 四地扶持男人赚钱,不如自己努力去赚钱,做个成功女人。 手里捏着大把的钱,她似乎忘了刚才一路的恐慌,心里全是欣喜和憧憬。 一个月后,她变换着法子,将毒品吞到肚子里或藏在乳罩里,背上装有蔬菜 的背篓,装扮成一个卖菜的妇人,再次越过国境。 正当她拖着疲惫的步伐靠近半坡时,突然眼前出现了几个背着长枪、胳膊上 带着红袖套的治安巡逻队员。她的第六感提醒她要小心,只听一个声音传到了她 的耳朵里:“站住! ” 听到喊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脚有些发软,哆嗦了起来。她努 力使自己镇静。几个治安巡逻队员向她靠近,使得她胆战心惊。特别是男人们那 一双双直视她的眼睛,偶尔停留在她那大得出奇的胸部时,她更是紧张得几乎崩 溃了。 “怎么是个女的。检查一下她的背篓。”一个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寂。 她终于感到有了一丝可以喘息的机会。她把身后的背篓放在地上,凹着胸低下头 看着巡逻员将篓中的鸡枞、胡椒等物品翻了出来。见背篓里没有可疑物品,只听 有人对她说了一声:“走吧。” 她如释重负般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狼狈而逃。 逃离了很远,她转头看着消失在森林中的巡逻队员,双手捂着胸口怔怔地站 在那里,冷汗浸透了贴身的内衣。 又闯过了一道难关。 她将货交给了阿铁,阿铁很快将货转手给了下家,再次给她捧来了大把的人 民币。她高兴地搂着阿铁手舞足蹈。 “英子,你要挣多少钱才收手?”阿铁问她。 “越多越好。”英子说。 “我俩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阿铁痴情地看着她。 “阿铁,如果我回来了,那边不就断了货源了。再说,将来我俩在一起过日 子,也得有足够的钱啊。”英子说。 “你给我说个数! ”阿铁说。 英子的脸上一下子就泛起了光彩:“我要拥有一幢自己的豪宅大院,拥有自 己的一个高级酒店,一个赌场……” “天哪,英子,这得要多少钱?”阿铁打断了他的话,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阿铁不明白英子为何要那么多钱,她确实变了。 在阿铁心目中,英子简直就是魔,她的魔力使得他愿意为她舍弃一切。 此刻,站在面前的英子,又一次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这是阿铁最 怕看到、也是最期望看到的目光。英子的目光再次击垮了他。停顿了片刻,他掐 灭了手中的烟头,狠下心来对英子说:“英子,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这个梦的。 你等着。”说完,他一溜烟下了山。 打那天起,阿铁为了让英子实现梦想,打算豁出去了。他放下手里所有的活 计,四处奔跑,开始铁了心地为英子联系买家。 两个人里应外合,一桩又一桩的毒品交易经过阿铁牵线做成了,随之而来的 是大把大把的钱流进了英子的口袋里。英子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阿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当初,家里的人真是瞎了眼。”英子对阿铁说。 “英子,你什么时候才肯收手,天天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女人?”阿铁问了 一句。 “阿铁,会有这一天的,你等着。”英子答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等着。”阿铁再次痴痴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魔 鬼般的女人。 有了钱的英子完全改变了活法,她不用再干农活、不用再忍辱负重,她终于 可以抬着头出入自己的家门了。 与此同时,她打算再大干一场。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后的一天,她听到了一个噩耗,阿铁死了。这个令她惊 愕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几乎击垮了她,使得她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相信这是 真的! 阿铁是怎么死的? 在金三角北部,与我国西南部勐龙市边界接壤达数百公里。两国交界之处山 连山、水连水。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在勐龙市对面金三角的一些毒贩、毒枭, 为了获取暴利,每年都要将巨大数量的毒品想方设法地贩往中国境内。为此,勐 龙市公安机关禁毒部门随时都面临着十分艰巨而危险的任务。岩嘎这个早年从警 官学院毕业,现任勐龙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长的佤族小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和 毒贩、毒枭们周旋的。 这个从娘肚子一出来就被丢到冷水里经受考验、人称黑汉的岩嘎队长,打小 就生长在与金三角接壤的中缅边陲的森林里。 岩嘎,黝黑的皮肤上,一对浓黑的剑眉生得恰到好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 双机智灵活的大眼睛,还有那长而上翘的眼睫毛。这种有神而清澈的眼睛,只有 崇尚“黑色”的佤族人才有。他精明强悍,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他长年与毒贩、 毒枭斗智斗勇,被他亲手抓捕的人就有数千名,为此境内外毒枭们听到他的名字 心里就打颤,他们叫嚷着要花五百万人民币买他的人头。可在当地,他却是老百 姓心目中出了名的缉毒英雄。 此刻,正在禁毒支队审讯室里审讯一名毒犯的黑汉岩嘎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是黑汉哥吗?我是尼龙,有一个重要信息,向你报告。一辆从金三角入境、 现在714 国道上驶往内地、牌号为DA01834 的拉芒果的卡车上藏有毒品。” 岩嘎听到尼龙的声音,走到审讯室门外,对着手机问道:“货主是谁?” “是阿铁。”电话里传出有些微弱的声音。 阿铁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他努力回忆着,突然间想 起,从前他抓捕的几个毒犯,一致供出了一名叫阿铁的人,从金三角给他们供过 货。可是这个阿铁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的住所。为此,岩嘎一直在追踪他。 这一天总算等到了,这个毒魔终于出现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岩嘎急忙对着电话问道。 “在黑江口岸黄草地。”尼龙答道。 “你在哪里?”岩嘎问道。 “我和他在一起,给他开车送货,他现在去小便。这批货将要拉到省城春都 市。”尼龙答道。 岩嘎心想尼龙处在危险之中,不能跟他多说了,当这一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之 时,他听到电话里传出:“阿铁是为金三角一个……不好,他来了。”尼龙的声 音变得急促而焦虑。 电话突然间挂断了。岩嘎一惊,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尼龙很有可能要出 事了。 他一边冲向楼下的越野车,一边用手机拨通了副支队长李华的电话。很快, 李华带着刚从警校毕业的林宇和女干警罗燕赶来,随他一起到黑河口岸黄草地现 场。 黑河口岸黄草地距勐龙市十多里路,当岩嘎等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一具 鲜血淋漓的男尸躺在草地上,岩嘎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希望那个男尸千万不要是 尼龙,可是事与愿违,细看时,他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切。尼龙,死者就 是尼龙。 岩嘎跳出越野车,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尼龙大声喊道:“尼龙、尼龙! ” 尼龙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色十分苍白,鲜血从胸口不断地涌出来。当岩嘎 确定尼龙确实已经死亡之时,他的血液在体内沸腾,眼里流露出了愤怒的目光。 “阿铁,真狠。你最好别让我抓到,让我抓住了你,我绝饶不了你! ”岩嘎 的嘴角抽动着。 李华、罗燕看着队长,刚想劝他几句,只听岩嘎向他们发出了指令: “罗燕、林宇留下看现场。从尼龙身上还在流血的现场看,阿铁还没有走得 太远,李华跟我走。” “是。”李华飞快地启动了丰田4500型越野车。 草地上隐约可见印着卡车轮胎的一道道痕迹,岩嘎指挥李华沿着车印加大马 力,以最快速度向前追去。 越野车沿着森林飞奔着,岩嘎只感到心里一阵阵地疼痛。尼龙之死,使得他 悲痛万分。 尼龙和他是同村的人。八年前,由于家乡所处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的人受 到的毒害最早。他亲眼看着尼龙的阿爹、阿妈都因吸毒相继死去,看着尼龙成了 无依无靠的孤儿。由于没人管,很快他便被毒犯拉下水,吸上了毒。 岩嘎是在一次回家探亲时得知这一情况的。为了拯救尼龙,岩嘎将他带到戒 毒所用两年时间彻底戒断了毒,并出钱让他学会了驾驶车辆,靠跑长途运输挣钱 养活自己。可是,从前那些提供过毒品给他的毒犯们却没有放过他,一直盯着他, 并常找上门,想再次将拉他下水。尼龙戒掉毒后,常常给他的黑汉哥电话汇报自 己的情况。当岩嘎得知这一情况后,便将尼龙发展为自己的线人,由于尼龙几次 提供的准确信息,使得岩嘎破了好几起特大的贩毒案,并缴获了数千万毒资和数 百公斤毒品。 可是现在尼龙死了,从此以后这条重要线索就断了。岩嘎一方面为此而痛惜, 另一方面觉得万分的对不起尼龙。这个孤儿,如果不是自己将他发展为线人,不 让他为自己提供线索,他也不会这样年轻轻的就死去。矛盾、忧郁、沮丧搅得他 苦不堪言。 车里的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腿,觉得自己害了尼龙,是最不可原谅的人。 坐在旁边的副队长李华,看着岩嘎悲痛的表情,安慰他道:“队长,我知道 你的感受,你在自责,你认为是自己害了他。可是,当年如果不是你救了他,他 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更何况,他死得值。” 身材瘦小的李华,性格温和、点子多,在岩嘎心中,他是个处事谨慎、沉着 机智的汉族小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听了他的一番话,他的自责似乎轻了些。 可是尼龙那充满了忧郁的面容,在他眼前始终挥之不去。他镇定了一下对李华说 道: “快,李华,加快速度! ” 不远处,一辆大卡车快速地奔驰着,当发现后面的警车时,那辆车疯狂地加 快了速度。 “砰”的一声,岩嘎鸣枪警告,令其停车。然而,卡车不但没有减速,却更 加快了。 岩嘎见状冲李华吼道:“超上去堵住他! ” 李华见前方的公路狭窄,无法超越过去。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他眼前突然 一亮,看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坡道,他一脚油门,猛地翻越了过去。岩嘎和李华一 个趔趄,越野车一个转弯绕到了大卡车的前边。李华一脚刹车,便将大卡车堵在 了路中间。 只见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噌”地跳出卡车,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瞬 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你往哪儿跑! 别说钻这树林,就是钻那枝繁叶茂的原始森林,都是岩嘎最 拿手的。打小,岩嘎就是寨子里身体最棒、跑得最快的小伙。岩嘎一溜烟也进了 山林。 岩嘎发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藏着一个人,他飞速向那名男子冲了过去。这 时,那名男子突然间一转身,从腰间掏出了一个手雷投向岩嘎。说时迟,那时快, 岩嘎飞起一脚,手雷飞到了丛林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手雷爆炸了,响声 划破了长空。他就地一个滚翻趴在了地上。 接着,岩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一个箭步扑在那个男人身上,死死 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个男人也不甘示弱,拼命地想摆脱岩嘎,而岩嘎却死死地 抱住了他,俩人滚打着扭成了一团。 恰好这时,追赶上来的李华也一起扑上来,帮助岩嘎反手给那名男子戴上了 手铐。 那个满身是土的男子被他俩押下了山。接着,他俩从大货车的油箱里,搜出 了80公斤海洛因。 这个满脸胡须、一副憨厚模样的男子自进入看守所便不吃不喝,审讯他时, 一句话都不说。 尼龙电话中告诉岩嘎这个男人是阿铁,可是问他姓名时,他就是不开口。这 可急坏了岩嘎。连续三天三夜进行审讯,好不容易,这个男子才开口承认了自己 的名字叫阿铁。 岩嘎十分兴奋,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口。前两年的几起案件牵出的货主阿铁, 终于浮出了水面。 “阿铁,你的货都给过谁?”岩嘎问道。 “最早给过阿兵! ” “阿兵是哪里人?干什么的?你们是怎样交的货?” 阿铁转动着木讷的眼睛心里想,出卖下家可以,但我决不出卖那个心爱的女 人英子。于是他开始编起了谎话: “阿兵是从内地眉山来的,有一次我去街上卖菜时遇到了他,他问我能否搞 得到鸦片,并对我说这种东西能赚很多钱。我被他说动心了,便开始帮着他寻找。” 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谎话,阿铁心里有些慌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你们怎样交的货?”岩嘎问道。 听到警察问的是这个问题,阿铁的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 “我们有约定:我负责将货从境外组织好后,送到勐龙市交给阿兵,他负责 将接到的货运到内地转手给下家。” “你还与哪些人有过交易?”岩嘎问道。 “跟阿兵做了几笔,赚了钱,我买了一辆大货车。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叫黄三 的人,他说如果我将货送到眉山市,就给我三倍的钱。我答应了他。因为考虑到 路途遥远,我便花钱雇了尼龙和我一起开车。谁知他竟出卖了我。”阿铁说到此 时,眼里露出一丝凶光。 提到尼龙,岩嘎的气直往上蹿,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痛打他一顿。可 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忍了。 “知道吗?你贩毒就已经是在干伤天害理的事了,还杀了人。”岩嘎的眼里 燃烧着怒火。 阿铁扭曲着脸,不再吭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审讯室里变得寂静无声。 岩嘎想起尼龙生前最后一句没有讲完的话:“阿铁是为金三角一个……不好, 他来了。”于是他问道:“你的上家是谁?”怕他听不懂,接着又问了一句: “你从谁手里拿的货?” 其实从进看守所的那一刻起,阿铁最怕的就是警察问他这个问题。可是这个 问题,最终还是无法逃避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舌头好像被千斤巨石拽住了, 低着头像个哑巴似的不再吭声。 岩嘎和李华苦口婆心地做着他的工作,见没有动静,将审讯人犯最有效的办 法都用上了,仍然不起任何作用。阿铁又一次变成一个打不开的闷葫芦,敲不响 的木鱼梆子。 英子那个魔一样的女人的身影一次次在阿铁眼前出现,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一 生就是为她活着。这么想着,他便开始编起了谎话: “货是我在金三角时,从多家不知姓名的供货商那里买来的。” “谁家,在什么地方交的货?”岩嘎问道。 “在、在……”阿铁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从阿铁的表情、态度中,岩嘎感觉到阿铁没有讲真话,在阿铁背后,境外金 三角一定还有一个大的货主。可这个幕后人是谁呢? “说呀,到底是谁?”岩嘎问道。 阿铁心想,既然不能为英子活着,那就为她去死。就是死,他都不会出卖她。 索性他就不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阿铁承认了所有警方掌握了证据的犯罪嫌疑人,还交代了一些其他的犯 罪嫌疑人,唯独对那个幕后提供他毒品的主子只字不提。 对于他的交代,岩嘎感到疑虑重重。就警方掌握的阿铁的证据,他的行为已 构成了走私贩卖毒品罪和故意杀人罪,法院很快就对他作出了死刑的判决。阿铁 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也没有上诉。 执行枪决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直至死,阿铁都没有交代他的货主是谁。 阿铁被枪毙了,此案画上了句号。然而岩嘎心里明白,此案并没有结束。 阿铁的死,仿佛晴天霹雳,使得英子惊呆了。她想起了从前有一次村里来了 个算命的何仙姑,缠着她要给她算命,说她一生中将与数个男人有情缘,然而都 将被她克死。更可怕的是何仙姑竟然还说,一生中,她还要克死众多男人的命。 莫非阿铁的死真的开始应验了她的话? 阿铁死了,有生以来,英子第一次感到心里的悲痛。尽管从内心来说,阿铁 不是她心里的最爱,但是,他对她的那份情感,特别是临死不出卖她的那份忠诚, 大为感动。 八月十五那天,她在离界碑不远的那棵她和阿铁从前约会的大青树下等呀等, 等待着他的到来。她想象着阿铁出现时,她会激动地扑到他怀里,和他倾吐衷肠。 可是,她等呀等,等得心都痛了,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阿铁死了,给英子留下了一大笔钱。然而从前阿铁为她开辟的路线,全部断 了。从此以后,她又得从头再来。后来她在开辟中国市场时,才知道中国对贩毒 者处罚很重,而且有死刑制度。可是,毒品带来的暴利带给她的满足感、征服感, 使得她陷得越来越深。当活生生的阿铁被枪毙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惊愕了。 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阿铁死后,英子不敢再回国。英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不同的是,她口袋 里有了一笔钱,一笔数额可观的钱。在家里她的腰杆硬了,全家人都得听她的, 看她的脸色,特别是她的丈夫六子,自那次她的胳膊被他砍伤后,她再也没有和 六子同过床。和他见面时,也无话可说。偶尔跟他说几句话,不出三句,她就得 冲着他大发脾气。她恨他,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那天,心力交瘁的她回到了家。远远地看见六子坐在床前等着她。六子自那 次被英子教训后,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霸气。 “英子,以前我对你动过手,是我不好。以后我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像从前 一样好吗?”六子像一只温顺的绵羊小声对她说。 “还像从前一样对我?”英子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 “不、不,我是说像从前那样,过夫妻生活。”六子的细眼里泛起了一丝淫 光。 “六子,做你的大头梦去吧,你不就是想让我陪你上床吗?记着,六子,这 辈子,你别想再碰我一个指头。”她恶狠狠地冲着六子摔下了一句话,便走出了 门。六子的脸色变得铁青。 由于她天长日久地和六子分居,后来,听村里的女人们对她说看见六子又和 那个女人在一起等等传言,也许因为六子在她心里已没有了位置,她对此不闻不 问,不再为这事烦恼。 阿铁的死,断了她从前的发财路。她已不甘心再回到从前那种受尽欺辱的日 子。养孩子需要钱,自己穿漂亮衣服需要钱,家业要发展壮大需要钱。有一点令 她窃喜的是:阿铁给她带来的这笔财产,使得她可以不用自己种植鸦片。她可以 做二道贩子,将毒品贩运到周边各国赚更多的钱。 但是中国她暂时是不敢回去了。不知阿铁是否出卖了她?下一步究竟该怎么 办呢?先躲避一些日子再说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