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赌注 姜丁再次对李可刮目相看,他肯定没想到李可一下要回十一万。姜丁说留两万 机动款。李可迟疑着说,是不是多了点儿? 姜丁反问,你说多少合适? 李可说,要 说也不多,就这样吧。雁过拔毛,不管什么钱,只要经过乡里,姜丁肯定要扣,这 是惯例。包括救灾款都是。李可原打算钱到村里再汇报,又想姜丁一眼就会瞧出来, 只好让姜丁割这一刀。疼是疼,却也有好处。姜丁神色当即就温和了,说李可立了 功。李可谦虚地说这是份内rr作,如果说功劳,也是姜书记的,没你支持,我能折 腾什么? 姜丁淡淡一笑,问这个星期回不,车空着。车是姜丁专用,他不说让别人 坐.也不说不让别人坐。沉默就是态度,没人讨那没趣。 乡干部家多数在县城,回家要么骑摩托,要么挤客车。如果姜丁让准坐他的车, 那就说明在姜丁眼里不一般了。丁大个儿大概坐得最多,所以说话比别的副乡长硬 气。李可借口有别的事,推了。那样固然可以和姜丁套近关系,焉知姜丁没别的想 法? 还是远点儿好。 营盘的“普九”工作按照李可的计划进行。李可邀请秦小微检查,两天后秦小 微带两名股长来到营盘,挨个学校指导。问题当然存在,李可不怕,就是请他们挑 刺儿的。查完,李可悄悄问秦小微,如果全按标准准备,能否列入验收范同? 秦小 微说不会。李可问为什么,秦小微说你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李可说那是过去,现在 情况你们不都看到了? 秦小微在说这件事上,姜丁和局里意见一致,万一有闪失呢 ?到时候谁担责任?姜丁不会冒险。李可愤愤地说,一群官僚。 秦小微说,别人都求稳妥,没有哪个乡愿意接受检查。李可说,我想替营盘摘 这顶旧帽子。秦小微说,我可以向局里汇报,局长肯定要征求姜丁意见,姜丁知道 你这么做,估计不会高兴。李可说我做什么了? 做什么还不是往他脸上贴金,我能 有什么好处? 秦小微说,咱明人不说暗话,谁也别哄谁。李可大喊冤枉,我什么时 候哄过你? 秦小微最后道,别贫嘴了,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李可叹口气,一脸无奈,但他不打算放弃。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却没人捧场, 那是什么滋味? 李可开始谋划自己的行动。 那天被曹亮训斥后,走在大街上,李可脑子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撞在县长手里 已成事实,实属运气不佳。从另外的角度讲,县长也因此“认识”了他。县级领导, 尤其曹亮这样的人物,李可挂不上关系。教育t 作会上挨了一拳,也因此有了机会。 当时,李可脑子里蒙咙、模糊,此时逐渐清晰。被姜丁认可只能改变他在乡里的处 境,被县长认可才是最终目的。 副乡长见县长绝非易事。汇报工作属越级,个人问题又沾不上边儿。冒冒失失 闯进去,被曹亮轰出来,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咸鱼了。以曹亮的脾气,什么可能都有。 所以,李可不打算去办公室。就算遭遇什么难堪,传播范围也不至太大。李可先找 政府办一位副主任,摸清曹亮近期活动情况。通过副主任,李可认识了曹亮的司机。 司机是领导最近的人,都有某种特权,所以一个比一个傲,根本不把副乡长放在眼 里。曹县长司机又姓牛,真是牛上加牛,李可费了好大心思才约到他。饭桌上,李 可塞给他两条烟。牛司机说可以试试。 某个晚上,曹亮陪客人吃过饭,走出宾馆大门。 车在门口停着,司机已把车门打开。打开是一种形式,曹亮要坐进去,还得把 门开展——这种工作一般也有人做,无须领导动手。曹亮与别人不同,不需要这种 婴儿般的服务,圈内人尽皆知。 曹亮手未伸出,李可穿过去,把车门拉开。曹亮怔怔,李可谦卑地叫声曹县长。 曹亮问,你是谁? 李可说,我是营盘乡主管文教卫生的副乡长李可。 曹亮说,那天迟到就是你吧? 李可说,是我,曹县长记忆力真好。 曹亮打断他,有事? 李可说,有些情况…… 曹亮坐进车里,去我办公室。 曹亮没让李可上车,李可跟在车后跑。司机说曹亮今晚心情不错,这个时机选 对了。 宾馆距政府大院不远,李可的体能足以跑完这一赛程,和曹亮前后脚进屋。 李可第一次进县长办公室。屋子很大,尽管摆着办公桌、沙发、几盆花,还是 显得空廓。空洞总是给人压抑感。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办公室? 李可脑里迅速滑 过这个问题。 曹亮直视李可,说吧。 李可双手把两份材料递上去。一份是他的检查,一份是营盘乡“普九”方案和 进展情况。 曹亮扫一眼,丢到一边,问,就这? 李可点头。 曹亮说,你可以走了。 李可说,打扰曹县长了。 李可走到门口,曹亮喊住他。 李可转身,曹亮问,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李可说了。 曹亮问,你写的字? 李可嗯了一声。李可没打印,这也是用了心计的。 曹亮说,字倒不错。 李可轻轻合上门。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院里的花坛旁边。曹亮办公室在二 楼,此处能看见办公室窗户。曹亮一定在看他的检查和方案。刚才曹亮那一问,使 李可有了自信。李可在检讨最后说,如果营盘“普九”通不过,请曹县长免他职。 花坛的花尚未含苞,但李可已隐隐闻到香气。 一个月过去,日子并无变化,教育局没有把营盘纳入检查范围的迹象。李可给 秦小微打过几次电话,询问检查的具体日期,秦小微劝他趁早死心。李可说不管来 不来,我也按来的准备,这也是对你Ii作的支持,就当一次培训吧。 李可猜曹亮把他的“资料”压了。县长那么多事,哪能把他搁在心上? 李可的 期望值也没多高,曹亮想起他的时候,不只是会场上挨训那个形象,这就够了。 一天晚上,李可正写一份材料,秦小微打来电话。李可甚感意外,秦小微主动 打电话,尚属首次。秦小微问他干吗? 李可说正想你。距离可以使人放肆,时间会 把别扭和悲愤消除。秦小微说别嬉皮笑脸,我有正事。李可忙说洗耳恭听。秦小微 问他还需要培训不,她从市教委请来一位科长,如果需要,她就带他来营盘。李可 说雪中送炭,我去路口迎你们。 第二天,秦小微一行到了营盘。 科长姓吴,极其瘦小,像一根火柴棍。还真是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吴科长口 才好。记忆力好,“普九” 方面繁琐的数字、条例,都是顺手拈来,滚瓜烂熟。正是这位科长给了李可启 示,他先前没打算记那些数字。吴科长指出了不足,提出了弥补方案。李可问如果 全部弥补,是否能通过。吴科长笑笑,这个话要由省专家来说,我想不成问题。李 可说我已准备了汇报材料,您老费费神,听我念念如何? 李可昨晚写的就是这个。 念到三分之二,李可发觉吴科长一直盯他屋里的花。那是一盆君子兰。吴琼喜欢养 花,搬家那会儿给李可留了一盆,说想我就给花浇浇水。李可不擅侍弄,可它依然 茂盛,叶片黑绿黑绿的。 李可顿住,吴科长问怎么不念了。李可说昨天写到这儿,突然想起一个人,心 思乱了,后面的不成章法。吴科长笑道,肯定是女人吧? 李可说,您老猜对了,同 时瞟秦小微一眼。秦小微的脸颊飞起红晕。吴科长说,前面没问题,只需再简练些。 李可说我一定按您老的:意见修改。趁秦小微上厕所,李可问检查的程序,并说如 果有可能,吴科长一定要把检查团带到营盘。吴科长问别人都怕出意外,你怎么倒 欢迎检查? 李可说,吴科长指导过的,还能有问题? 吴科长说不由我,一般是抽签, 当然也要参考县里的意见。李可说你是专家,有发言权。吴科长自嘲地说我是鸟专 家。 李可把那盆君子兰送给了吴科长。他说自己常下乡,没工夫养。吴科长眉间闪 起一抹亮色,推辞一下,也就接受了。 送走秦小微和吴科长,李可突然有些空。当然并不是因为少了一盆花,尽管觉 得有点儿对不住吴琼,可与他的前途比起来,一盆花太微不足道。李可的空是一种 寂寞。有一阵子没这种感觉了,怎么又袭上身了呢? 李可从乡政府溜达出来。情绪 低落,他习惯在街上走走,坚硬的土地会慢慢让他踏实。看到君再来的招牌,李可 不大情愿地折回头。几个月没单独到过那儿了。其实,李可挺愿意和倪月聊天。失 意时无所顾忌,这会儿正在风口上,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把真实掩藏起来, 也许这就是寂寞的真正原因吧。哪个人又能完全真实地袒露自己呢? 露的程度不同 而已。李可释然。 李可转到中学旁边,看见阮中兴和丁大个儿正从校园出来,忙闪到一边。李可 在暗处,俩人没看见,说笑着走过,似乎提到器材。一句话提醒李可,他的心猛地 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