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6、7、8、9、10 6 刘芳洗了澡,头发还湿着便躺在了丈夫的身边。 “小敏睡了?”梁楚放下手中的杂志。 “睡了。”刘芳靠的丈夫更近了一点。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梁楚起身要关灯,却被妻子拉住了。 “怎么了?” “小敏班主任明天要达你的车。” “不方便吧?” “是小敏班主任我也不好拒绝,没事,你带爸爸看病,我带她去逛街,我也 有很多东西要买。” “那小敏怎么办?” “去我妈那儿吧。你就是不听我的,你把那个专家接到家里不就省了这趟了。” “刚认识,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跑呢。” “有师琦在,还有你们那个校友,许迈的老婆,不也是一个医院的吗,有啥 不好说的,不就是钱的事儿嘛。” “她就要辞职了。”此刻刘芳的话很让梁楚反感,但他还是愿意听到有人谈 起古莲,即便这个人是最不合适谈论古莲的。 “辞职?许迈老婆?医生也有辞职的,一定是她老公对她不放心了吧,医院 可是个大染缸,我们学校三年级的一个数学老师,你也见过,挺漂亮的一个人, 她老公是一个外科大夫,这学期她老公医院的一个护士跑到我们学校来找她,非 要逼他她和她老公离婚,说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真稀奇了。” “早点睡吧。”梁楚背过身去冷冷地说。 “你怎么了你?”刘芳起身搬着丈夫的肩膀说。刘芳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只是因为她的很瘦便显得那眼睛有点太过突出,再加上她过 于外显的精明,这双眼睛便不再是优点,它们过多的泄露了刘芳内心的秘密。 “快睡吧,上次小敏的那个老师路上吐得一塌糊涂,以后这样的事不要揽了。” “那不因为是小敏老师吗,别人想巴结都轮不上呢。”刘芳重又安适地躺在 丈夫身边,“我们班那个王老师在省城买了一个丰乳器,那东西还真管用,明天 我也得去看看。” “想买什么你就买吧” “女人好可怜啊,”刘芳感觉到了丈夫的冷淡,“想想师琦也真是,死要面 子活受罪,她真是没有后眼,要是她当初找了许迈,现在在家享清福的就该是她 了。” “在家有什么好,真不知道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 “哎,你给师琦打电话了吗?” “打什么电话。”梁楚的不耐烦已经无法遮掩。 “我看你最近就是不大对劲儿,师琦不挂号明天我们看的什么病,忘了上次 等了那么长时间了。” “开了一天的会,真忘了。”梁楚坐起身来,拿起了床头的电话。 “师琦,是我,打扰你了。” “没有,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古莲今天晚上正好上夜班,挂号的事就交给 她了。”师琦没有说出其实是古莲刚给她打过电话。 “她还没走?” “还没有呢,好像是快了。” “好吧,那我明天直接去找她了。” “你几点到,我到医院去找你。” “八点左右吧,你忙你的吧。” “那怎么行,你甭管我了,明天见。” “再见。”梁楚放下电话重又躺下。 “师琦也真会办事。”刘芳听完丈夫的电话又尖刻地说。 “古莲正好今晚的夜班。” “我最见不得她对你那个肉麻劲儿了。” “谁肉麻了,你快睡吧。” 黑暗中,梁楚和妻子刘芳谁都没有睡着,刘芳想的是师琦曾给过她的无数次 的冷遇。而梁楚想的却是古莲,那个雪夜他们曾有过的亲密,那一种痛楚的甜蜜, 那一种没有尊严的忘情。 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场梦,梁楚更愿意让梦中的一切无数次反复,无数次延伸。 师琦,这个任性的表妹,她像一个魔女无形中导演了这一切。 7 梁楚五岁的时候,师琦就走进了他的生活。 梁楚姑姑一家遭遇了车祸,师琦是唯一幸存者,全家人悲痛之余把所有的爱 怜都给了师琦,师琦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也是全家人的宠儿,因为师琦梁楚 可没少挨爸爸的揍,可是梁楚还是很喜欢这个爱恶作剧的表妹。 师琦上大学后,梁楚责无旁贷的成为师琦的保护神,开始的时候梁楚几乎每 天都要去看师琦,可师琦好像并不领情,很多的时候,梁处只是白跑一趟,好在 理工大学距中医学院骑车也不过五分钟的路,至于见不见到师琦也不很重要,关 键的是梁楚去过了。 1989年的秋天,师琦二年级的时候她调换了宿舍,事前也没有告诉梁楚。周 末的时候,梁楚又去了她原来的宿舍,当他鼓起勇气正要敲门时,他看到了贴在 门上的纸条,“找师琦请到506 ”。此刻的梁楚如释重负,这个宿舍的女生因为 不喜欢师琦也从未给过梁楚好脸色。 梁楚在学校里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无论是社交能力还是学习成绩都是无可 挑剔,学院里无论是教授还是校工对他都很客气,可是梁楚在表妹师琦这儿却从 未得到过礼遇。此时,梁楚殷切希望师琦在新的环境给大家一个好印象,也让他 这个做表哥的有点脸面。 506 在走廊的另一头,梁楚轻步到门前,他也改变了以往的敲门方式,轻轻 地好奇地敲了三下,他渴望又惧怕见到师琦的新室友。 门开了,开门的女孩儿是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她的眼睛里满是忧郁和伤感。 “请问师琦住这儿吗? ”梁楚紧张的竟冒汗了。 “在,”女孩儿微微一笑,她一定是看出梁楚的紧张“她刚出去,你是他表 哥吧?” “是,是” “等一下啊,师琦有两本书要给你。”女孩转身回房间,梁楚看到宿舍里只 有桌子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台灯下放着纸和笔,女孩儿一定是在写着什么。 “怎么不开灯啊?”梁楚站在宿舍门口说。 “噢,灯管坏了”女孩歉意地一笑把手里的书递给了梁楚。 “让我看看,我经常修这个。”梁楚又出了一层汗,擅长言辞的他竟有一些 木纳,好在女孩听懂了他的话。 “啊,那麻烦了。”女孩儿人一闪站到了门边,梁楚像是不请自入,他把手 里的书放回在桌子上,抬头煞有介事地看着房顶的灯。 女孩儿给她搬过来一只木方凳,梁楚站了上去,试着拧了拧打火,没想到灯 就真的亮了,只是灯管的两头发黑,梁楚知道这是灯管到了它的使用寿命。 昏黑的房间突然亮如白昼,两个人都有一些不自然。 “灯管该换了。”梁楚站到地上,粘了灰尘的两只手举在胸前。 “是该换了。”女孩儿脸上的笑淡淡的,“洗洗手吧,我去打点水。” 女孩儿拿了一个洗脸盆出去了,梁楚好像还没有看够她的长发的背影惊呆在 原地。 女孩儿很快就回来了,她给了梁楚一个浅浅的笑,这个笑容是出现在一个正 正经历着恐惧、彷徨与痛苦着的女孩儿的脸上,所以这个笑有了非常大的震撼力, 那一刻梁楚内心的某一处被深深打动了。 女孩子把放了水的脸盆放在梁楚刚用的木凳上,梁楚洗了手,女孩就递给了 他一条毛巾,毛巾是浅粉色条纹的,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儿。 “师琦太任性,给你们添麻烦了。”梁楚揩干手又把毛巾达在脸盆的边缘。 “别这么说,师琦她很优秀。”女孩把木凳和洗脸盆一起端到房间靠墙的位 置。 “我很高兴师琦有你这样的室友。”梁楚竟然坐了下来。 “师琦经常谈起她的表哥,她引以为傲。”女孩看到梁楚脸上不解的表情, 慌忙说,“其实师琦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女孩儿缓缓地坐到了梁楚的对面,在 他们之间是一个淡黄色的长方形大桌子。 “师琦被宠坏了。”梁楚习惯地说。 “师琦只是想让大家开心。”女孩淡淡地说。 “是的,你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其实我并不怎么了解她。” “我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女孩儿的目光幽远深邃。 “是的,师琦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我们自然都非常关心她,可毕竟谁都 无法弥补她失去的爱。” “我觉得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她真的很懂事。” “我知道师琦搬过来的原因了,谢谢你啊。” “不要这么说,从师琦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让我重新认识了师琦。” “那么请你理解师琦的任性吧。” 这是梁楚与古莲的初次见面。 8 古医生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戳着下巴颏,透过办公室 的玻璃窗看着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大厅硬硬的厚塑料门帘被风吹得噼噼啪啪地 响。 最近急诊的病人比较少,今天晚上更显得非常冷清,急诊室的抢救室是空的, 观察室里也只有几个感冒输液的病人。 这几天古莲很累,在走之前有太多地的事情要处理,如果今晚上能美美地睡 上一觉,那真是太好了! 夜已经很深了,大厅里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几个等待明早挂号的人也停止了 聊天,都卷着大衣在候诊椅上躺下了。明天上午有罗教授的专家门诊,古莲已经 拜托挂号室的同事给她留一个号,这样做是医院不允许的,但为了梁楚古莲还是 这样做了。 “梁楚!”这已经不知道是一天之中第几次想到他了,那个雪夜之后,他再 没来找过她,也没有电话打过来,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 一辆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古莲本能地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听诊器,护士小 孙已经在开了抢救室的门了。 急救中心的车停在了大厅门外,古医生和小孙护士同时迎了上去,她们惊讶 的是救护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警车。 从救护车里推出一副担架,担架上有一个女人,女人身着鲜红的旗袍,胸前 被血染过的地方变成了深红。女人长长的头发从担架上垂下来,面色青白,闭着 眼睛像是睡着了。 女人被放到抢救室靠墙的床上,她已经被确认死亡,再没有抢救的必要。从 警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的胸部有一处长长的刀割裂伤,伤口很长但边缘整齐,伤 及肌层,出血量不大。 男人躺在抢救室中央的一张床上,一位警察坐在床头,像亲人一样双手捧着 那个男人的头。男人看起来很平静,古莲和小孙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也是一声不吭。 古莲缝合好了伤口,小孙随即撤走了缝合包,在古莲打绷带的时候,警察开 始了问话。 “她是谁?”警察回头看一眼墙边的女尸。 “是我老婆。” “是谁伤了她?” “是我。” “几点钟?” “午饭后。” “大约几点?” “一点多吧。” 警察的语气平和,声音低沉,男人回答得也很平静,像是两个朋友在倾心交 谈。 “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背叛了我。” 古莲不禁向那具女尸看去,如果她还活着,她又会说些什么? “她死了?”男人抬眼看着警察问。 “死了。” “我却活着。” “是,你活着,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弄得,我想死。”男人重又闭上了眼睛,警察也不在说话,仍旧捧 着男人的头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古医生给那男人贴上了最后的一条胶布,是该离开的时候了,靠墙的女人, 古莲固执地还把她叫做女人,一直没有给她蒙上被单,是不是我们更希望她仍活 着,或者我们是在减少自己的恐惧? “大夫,怎么样了?”古莲刚出抢救室的门,一个男孩子便迎了上来,古莲 一怔,但随即又恢复了医生的镇定。 “你是谁?”古莲说完就觉得自己比警察的问话都严厉! “我,”男孩略有迟疑。 “你去挂个号好吗?”古莲想到了下一步的工作,语气变得委婉了一些。 “好”男孩子像是很感激的样子转身离去。 古莲回到办公室,摘了口罩洗了手后,男孩子也就拿了病历本进了来。 “女人来的时候已经死亡,男人的胸前有一道刀伤,所幸刀口不深,出血也 不多。”古莲摊开病历本边写边对男孩说,等古莲抬头看他的时候,男孩很刻意 地回避古莲的目光,男孩子的表情也很特别,不是古莲常见到的那种心急如焚, 痛不欲生,这个可以说是很俊秀的男孩子有一些慌张,也有一些木纳,目光躲闪 不定。 “大夫,我是他们的邻居。”男孩子看出了古莲的疑惑。 “那他们家里人呢?” “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 “哦,这样,那你能交一下费吗?”古莲试探地问。 “能,能,”男孩子很爽快,接过古莲开出的费用清单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去 了。 古莲开始写病历,这样的病例需写得非常的严谨,病人来诊时间,伤口的长 度深度出血量等,还要有详细的治疗情况以及用药措施。 男孩子把交过费的收据给了古莲后一直安静地坐在大厅的角落,稚嫩的身骨 板挺得直直的。 护士办公室那边不时传来小孙的说笑声,门外的警察也进来要过几次开水。 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挂号室的窗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古莲的病例和交班报 告也都写好了。 “古医生,警察让我摁手印!”小孙急匆匆地进来,在她身后是夜里守着男 患者的那个警察。 “辛苦了。”警察毫不客气地坐在古医生对面的椅子上,手里厚厚的一叠纸 放到桌面上。 “您也辛苦了”古莲疑疑惑惑看着他疲惫的脸说。 “只是一个法律程序,别紧张。” “这样的事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一说摁手印就有一种‘杨白劳’的感觉, 可以不摁吗?” “太可怕了。”小孙附和着说。 “这有什么好怕的,手术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害怕,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手术的时候?”古莲和小孙同时睁大了眼睛。 “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手里的刀子、剪子都可以成为罪犯的凶器。”警察说。 “罪犯?”小孙抢先说。 “对呀,他是一个杀人犯。” “杀人犯,没想过,那时只觉得他就是一个病人,您那时不是也很平常吗?” 古莲说。 “抢救室窗外就有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你们知道吗?再说,他只要一动我 就会掐住他的脖子。” “噢,原来如此。” “这个杀人犯也是吓坏了,也许今天他就不会那么老实了。” “那怎么办?”古莲倒吸一口凉气。 “没事,你们配合一下办完这些事情,一会儿我们就把他接走了,不过那个 女人还得在你们的太平间放一放。” 看着警察疲惫的脸,古莲和护士没再说什么,他们在警察指定的地方摁上了 红手印,警察得意地晃着肥肥的身体出了办公室的门。 “那个男孩儿就是那女人的情人。”小孙悄悄对古莲说。 “就挂号那个?不会吧,说是他们的邻居。”古莲再看大厅的时候那个男孩 子已没有了影踪。 “是呀,那女人的丈夫在煤矿上班,她带着孩子和婆婆一起生活,婆婆还有 病,她自然很辛苦。这次,她丈夫请假回来过年,这婆婆也是,就对儿子说了媳 妇和那男孩子的事,她丈夫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这女人梗着脖子一点 不服软,男人不知怎么就真的动了手。”小孙护士说的眉飞色舞没有一点疲倦的 样子。 晨会时,小孙甜甜的声音交待了昨晚上那两个特殊的病人,那时候,女尸已 被放到了太平间,罪犯也被拉走了,空着的抢救室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大厅里的 患者来来往往,生活又有了新的内容。 “怎么,等人啊? ”晨会结束后,小孙看着坐在窗下的古莲说,小孙已经穿 戴整齐准备要走了。 “我还有点事。” “昨天晚上的班上的真是空前绝后。” “在急诊室呆久了,什么事业都能碰上。”古莲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正对着 镜子顾盼生姿的小孙。 “古医生,你的事来了。”小孙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梁楚,“我走了。” 小孙护士对古莲诡秘地一笑。 “你来了,”古莲看到梁楚站在门外,说话间就要起身,可是一阵眩晕袭来, 古莲本能地去抓住什么,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一个男实习生扶助了她, “古老师, 您没事吧?” “你怎么了?”梁楚也奔了过来,和实习生一起扶着古莲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小张,你帮我把那个本拿过来。”古莲指了指 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病历本说。 “是五号,估计很快就到了,我不陪你去了。”古莲接过实习生递过来病历 本交给了梁楚。 “表哥,哎,古莲,你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师琦也急匆匆地进了办公 室。 “我先送你回家吧。”梁楚没有理会身后的师琦。 “没事的,师琦,你陪你表哥去吧。”古莲对师琦使了一个眼色,办公室还 有几个病人正围在值班大夫的周围,办公室里是太乱了点。 “表哥走吧,哎,古莲,今晚孟梅约了几个同学要聚一聚,在哪儿还没有定 下来,下午再给你打电话,晚上你没事吧?”说着师琦就挽着梁楚的一条胳膊要 走,梁楚犹疑地看着古莲。 “没事,你上去把本给了护士就行。”古莲没有起身,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虚 弱的经典的微笑。 “师老师特有意思。”实习生小张看着师琦的背影说。 “她给你们代过课?” “代过,三年级上学期的课,每次轮到师老师的课我们就能吃顿好饭。” “为什么?” “师老师悄悄给我们早下课,不过现在用不着了,食堂改造后变成了上下两 层,只要有钱想吃什么都能买到。” “别尽想着吃,去看看病人去吧。”古莲有气无力又有些不耐烦地说。 9 晚上,古莲看到王灏的那一瞬间,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有一个了解你的朋友 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是一家叫做“重庆十二行”的饭店,孟梅预定了一个单间,开着的门偶尔 传来几声堂倌的吆喝声。 王灏坐在孟梅的旁边,他的这边是师琦一家,师琦五岁的儿子洪一帆没有一 刻的安静,师琦并不理会,他丈夫洪涛却不时地呵斥着儿子。 王灏看起来很不自在,古莲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受这份洋罪,他完全可以不来, 王灏看起来沧桑了很多,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也竟内敛了许多,也温慰了许多。古 莲有一种与他拥抱的冲动,仅仅是拥抱,可是在进门之初古莲竟没有伸出自己的 手。 十年之中王灏不断地改变着自己,大学刚毕业他就和不知是第几任的女友分 了手,选择了他所在医院的一位副院长的女儿结了婚。婚后,王灏带薪上完了研 究生,毕业后他也没有回医院,而是自己开了诊所,头几年可能是挣了些钱,可 后来听说是给病人用错了药,虽没出人命,却是拿出了大笔的医疗赔偿费。从那 以后诊所一蹶不振,王灏只好又回到医院,这时候老丈人已经退了休,医院没有 立即给王灏处方权,他被分到中药房,在那儿抓了两年的草药,医院要他回临床 的时候,王灏却又考上了博士。 王灏身边的洪涛看起来则是现实了很多,体态臃肿,红光满面,洪涛是学院 一份医学杂志的主编,这在现在可是一个又得利又讨好的肥差。在医生的职业生 涯中,谁都不无避免地要发生几次蜕变,从初级到中级,从副高到正高,每一次 的晋升别的不说,论文可都是硬件,国家级杂志发几篇,省级杂志发几篇都是有 明文规定的。 据知情者所云,当初学报编辑的名额是给古莲的,是因为师琦,当时是洪涛 女朋友的师琦动用了一个很大的关系网才把这个名额给了洪涛。 古莲并不很相信也无遗憾,在那一届,比古莲优秀的大学生不多,但比古莲 积极运作的人却大有人在。许迈有父母的关系留在市里是铁板定钉的事,古莲能 分到附属医院,能留在市里,那在当时看起来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师琦无奈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睛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伤感,还有 她的朗朗的笑声竟显得那么空洞。 洪涛与一个女大学生的师生情是学院里一个公开的秘密,今年这个大学生又 考上了本院的研究生,师琦还要忍耐多久? 班长终于来了,一进门便给了迎上前去的古莲一个宽厚的拥抱,在拥抱古莲 的时候也忘记招呼大家,看得出王灏的到来也使班长吃惊不小。 班长,现在是省医药局某处处长高博与在座的各位一一握手,在座的还有孟 梅的两个同学,古莲与他们并不很熟悉,但孟梅这样的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 每个人的跟前都有了酒杯,菜陆续地端上来,高处长自然地举起酒杯。 “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聚会,我们的好同学,好朋友,一个优秀的女人将要 离开我们,我们共同祝愿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高处长站了起来,其他同学 也相继起立。 “别这样,别这样,我会受不了的,谢谢大家。”古莲微笑着,一一与大家 碰了杯。 “高处,今天要表现好点,一会儿咱们还有节目。”洪涛放下酒杯说。 “什么,什么节目,我怎么不知道?”孟梅四下问。 “甭管他们,大家吃啊。”师琦边吃边说。 “不过古莲,真的很可惜,想当初咱们考个大学多不容易,你真放得开。” 孟梅的一个同学说。 “咳,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如果我有古莲那样的条件我早不上了。”师 琦又说。 古莲一时无言,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做任何的解释。 “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觉腰疼,换了你们恐怕早守不住了。”孟梅不动声色, 却是语惊四座,有了孟梅的不拘礼节气氛一下变得活跃起来。洪涛和高处好像是 在谈别的事,其他的人互传着同学的消息,古莲更喜欢这样的气氛,她不喜欢受 大家关注。 “古莲不是你们女生中最优秀的,但她绝对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高处长突然话锋一转,古莲散乱的思绪又被强拉了回来,她有一些不安,因 为她知道按照班长的讲话风格后面的话才是主题。 “王灏当初真佩服你的勇气,你都快成咱们全院男生共同的情敌了。”高博 是看出了王灏的尴尬,古莲与王灏的过去今天不得不面对。 “王灏,当初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洪涛也来凑热闹,师琦很不满地看 了丈夫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王灏的身上,古莲屏息等待着,她不知道王灏会做怎 样的表白。 “今天我来了,来了就没想着让大家夸我,”王灏一言既出,大家反而都笑 了,“古莲,本来我想说对不起的,可我现在不想说了,我要说谢谢你,真的, 谢谢。”王灏举杯一饮而尽。 “我也谢谢你能来,也谢谢大家,今天我真的很感动。”古莲站起来,她同 样干了杯中的酒,在与王灏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竟有一点感激过去的那段日子 了。 恋爱中是有欺骗的,但或许这种欺骗不能叫做欺骗,只不过是一种过了期的 承诺,相信承诺的那一刻是真切的,但即便是千金一诺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时 过境迁,没有兑现的承诺能叫做欺骗吗?! 青春是一个美丽的错,但或许正是那些美丽的谎言,虚情的感伤装点了我们 那些空白的日子。 古莲平素有一些酒量,今晚大家也没有照顾她的心情,古莲醉了。 从饭店出来已近午夜,王灏和孟梅上了一辆出租车,师琦和她儿子以及古莲 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车,其余的人则陪同高处长去了KTV 。 10 滨河公寓的这套房子古莲很少回来住,也很少有客人来,师琦这也是第一次 来。 房子装修得很豪华,客厅的墙上挂着许迈和古莲的结婚照,相片上的许迈笑 得很不自然,令师琦看了只觉心酸。客厅的地上堆放着来自于医院的各种纸箱子, 有的已经贴上了胶带,有的还敞开着。 古莲开门后就和衣倒在了沙发上,师琦安顿了儿子睡下后又出来照顾古莲。 “你今天也真是的,喝不了那么多就甭喝,和他们客气什么。”师琦脱下自 己的外套挂在门厅的衣架上,回头又脱下了古莲的大衣,古莲一动更觉恶心,急 步跑进了卫生间。 师琦从包里取出手机,准备给高博打电话,可她首先看到的是八个未接电话, 这八个电话竟都是表哥梁楚的。 “表哥,我,师琦,你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 “抱歉,表哥,我把电话放在无声了,你回去了吗?” “回去又来了,晚上你们在一起吗?” “你是说古莲吧?”师琦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 “你们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我现在就在她家。” “你在她家?她病了?”电话里可以听得出梁楚的焦急万分。 “没事,她喝多了酒,我送她回来。” “是滨河公寓的房子吗?” “是。” “哪家?” “表哥,这么晚了?” “师琦,我就在小区外面。” “我也不知道,她过来了,你问她吧。”师琦把电话给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 古莲。 “谁呀?”古莲疑惑地接过手机。古莲换了一套白色的睡衣,如果她把头发 盘起来就更像英国经典电影里的贵妇人了。 “还能有谁。” “古莲,我找了你很久,让我见到你。”古莲已经听到了梁楚的声音,低沉 而坚定,不容古莲拒绝。 “8 号楼,408 ”古莲把手机给了师琦。 “古莲,你和我表哥这是怎么了? ”师琦接过古莲给她的手机故作平静地问。 “也没什么,。” “需要我回避吗?” “不,不。”古莲抓住了师琦的手。 “你在颤抖,古莲?” “没事的,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你在骗我,古莲,你们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表哥?” “不是,是因为汪灏。”古莲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不经意地说。 “汪灏啊,那人值得你这么伤心吗,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好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醉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古莲半躺在了沙 发上。 “真的是因为汪灏?” “是,对汪灏可以说我倾注了一个女孩子对爱情的所有的期待与幻想,可是 他并没有珍惜。我恨他,我恨他并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因为他,导致了我失 去了一个最值得爱的人。” “你是说我表哥吗?” “是的,现在想起来,我的那些刻意的矜持,那些故作的清高,要多可笑就 有多可笑。” “其实我倒觉得,命运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和表哥在一起是不会幸 福的,我最了解你们两个了。” “我知道,别说了,他到了。” “表哥,你没事吧?”师琦给梁楚开了门。 “没事,找了你们一晚上,我担心你们有什么事。” “不知道你在,要不就叫你一去吃饭了。”师琦给梁楚接了一杯热水,然后 一起坐下来。 “我也是刚到。”梁楚的目光自从进门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古莲。 “你疯了吗,这么晚了,舅舅知道你来吗?”师琦看向了坐在一边的古莲, 古莲只是低着头。 “不知道,我一会就走。” “表哥,你醒醒吧,你们别闹出点什么事,谁也受不了。” “师琦,拜托,我有话对古莲说。”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师琦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古莲,你来。”梁楚突然冲到古莲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古莲的手臂要拉 她起来。 “梁楚,你不要这样。” 梁楚突然抱起古莲进了书房,砰然关上的房门让惊呆了的师琦随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