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无所不在 截稿前夕的“Let' s Go”编辑部,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但除了偶尔 响起的电话铃声和短暂交谈,其实并不喧闹,只有在人来人往、脚步杂沓中,可以 感觉到那股混合了不安与亢奋的奇异气氛。 林悦慈专注地敲着键盘,替最后一篇稿子润色,对周遭的骚乱浑然未觉。她桌 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编辑部。” “税慈,妳可不可以来我办公室一趟?”话筒另一端是听起来很舒服的女声, 温柔中有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好,我马上过去。” 收了线,悦慈用鼠标点一下存盘键,走向主编办公室。 门处掩着,悦慈敲了敲门再推开二个短直发,穿著蓝色洋装的女子正在讲电话, 她微笑着示意悦慈坐下。 “OK,那就先这样啰,谢谢,我们再联络。”她挂上电话,换了一个比较舒 服的姿势面对悦慈。 “稿子写完了吗?” “还剩一篇没润完。” “嗯,上次开会时提过,从下一期开始会加入一个新专栏,我已经跟作者接洽 过了,不过内容部分还没规划,请妳负责跟他联络,可以吗?” “好的。” “这个作者是程纪升,听过吧?” 悦慈摇摇头。 “喔……他是个摄影师,还算小有名气,你可以去诚品找找他的摄影集。”主 编翻了翻手上的档案,“他以前发表的文章都是兴之所至才写的,这次是他第一次 为杂志写专栏,我怕他拖稿,所以请妳负责帮我盯着。” 原来是这样。 “下期就要登了,有点赶,要尽快跟他联络蜴。” “我等一下就打电话给他。” 主编给悦慈一个赞许的微笑。 悦慈呼了口气。 剩下没润完的稿子并不多,很快地,悦慈梗把所有的稿子解决了。 她捏了控颈后僵硬的肌肉,瞥见周才主编交给她的小纸片,才想到还有工作。 税慈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嘟……哈啰,这是纪升的录音机,不论是老朋友、新朋友、大朋友、小朋友, 都请你们留言,我会尽快跟你联络。” 一个听起来很愉快的声音,可以想象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听 到讯号音响,悦慈挂上电话,完全是反射动作。 虽然悦慈已经渐渐习惯使用录音机,也习惯隔一阵子更换里面的留言,但对着 机器说话,还是让悦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录音带的转动声、透过机器传出失真的 人声,都让她不自觉地神经紧张。 “等一等再打吧。” 大约十分钟之后,她又试了一次。 “嘟……哈啰,这是……” 还是电话录音。 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悦慈隔了一阵子又打了第三通、第四通……其它人陆陆 续续都交稿离开,她还是不死心地试,只是结果都叫悦慈失望。 “好吧。这是最后一通了,再没人接我就认命。” 编辑部几乎都空了,悦慈才下定决心,吸口气,又拨了那七个数字。 “嘟……哈啰,这是纪升的录音机,不论是老朋友、新朋友、大朋友、小朋友, 都请你们留言,我会尽快跟你联络……哔!” 听到讯号声后,悦慈如大梦初醒地开了口,用僵硬而公式化的声音说: “您好,我是「Let' s Go」的执行编辑林悦慈……” 离开杂志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悦慈决定先逛一逛再回家。她沿着长长的马路往南走,随意地拐进一条巷子, 这一带的巷弄里藏着许多有趣的店。 此刻,她站在一家艺品店门口,门口的木牌上刻着店名“飞翔的亚特兰提斯”, 从门口的花篮看来,刚开幕不久,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打了黄色灯光,有几分阳 光海岸的味道。 悦慈推开漆成蓝色的木门,眼前一亮,里面大部分的商品都以海洋或神话故事 为主题,按照主题各自归类,摒弃死板的柜子和壁架。,采用高低不一铺着手工染 布的展示台,店面空间不大,这种陈列方式不太合乎经济效益,但对顾客而看日像 是在逛小型展览,可以说相当体贴。 她一面在心中暗暗赞赏店主人的巧思,一面不由自主地走向角落。 像中了邪一样,她被僻处一隅的“独角兽”们牢牢抓住。 大大小小的独角兽玩偶、独角兽造型的器具、钥匙圈……这些东西制作精巧, 质感相当不错,每一样都令人爱不释手。 独角兽是悦慈最喜欢的动物,最初的记忆是一本图画书上,用粉彩画成的独角 兽,她爱得不得了,只要翻开那一页,就可以看见深深浅浅的口水印。 谤据妈妈的说法,她两岁半第一次去动物园玩,看到犀牛竟然哭了出来,因为 小悦慈不相信,在现实生活中“一只角”的动物竟然长成这付德行。 一件独角兽在水边散步的雕塑,吸引了税慈的目光,她拿起来端详了半天,发 现其实所谓的雕塑是可以往上掀起的盒盖,打开来,是1个构造很简单的音乐盒, 只要上了发条,表面散布点状的圆筒转动时,梳齿状的钢片会被疏密不一的小点掀 动,敲出乐音。 悦慈把发条上紧,敲出来的旋律是一首英文老歌“Love Story”。 “真有意思,「Love Story」加上独角兽。” 悦慈对音乐盒相当中意。 她打算顺便挑一、两个钥匙圈带走,为了方便,她把音乐盒放在原位,没注意 到身边站了另一个人。 就在悦慈选好要买的钥匙圈时,一个转身,发现几分钟前才放下的音乐盒不见 了! “啊!怎么会这样。” 店并不大,不一会儿,她就看见靠近门口的柜台前,站了一个穿著白衬衫、蓝 色牛仔裤的男子。 “太过分了!” 悦慈直觉音乐盒在那个方向,对那人的“不告而取”,心里有点恼怒。 “请等一下。” 当她按捺怒气,冲到柜台前时,头上绑着一条红头巾的老板刚打好发票,准备 把音乐盒包起来,听到这句话,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板以为悦慈有问题要问他。 “你怎么可以把我的音乐盒带走?” 悦慈没理会老板,咄咄逼人地质问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眼里跳动着两簇火焰。 “妳的?”那男子有点困惑地说:“我以为展示台上的都是可以买的东西,上 面又没有非卖品的牌子。” 他转头问老板:“这是非卖品吗?” “我连发票都打了,你觉得是非卖品吗?”老板反问他。 “那就没问题啦。”他松口气:“老板说这可以卖。” “可是,”悦慈急急地说:“你要买之前至少先问一声吧?” “问谁?妳吗?我看到它好端端地放在展示台上,可不是在妳手上。” 悦慈的态度,让那男子忍不住想挑衅,带着一点好玩的心情。 “我就站在旁边耶!你可以问一下啊!”悦慈一付兴师问罪的样子,“你知不 知道这叫做”不告而取一啊?“ “不告而取?”男子挑了挑眉,“哪有人买菜之前还拉住身边的人问:”ㄟ, 这把空心菜你要不要?不买,那就是我的啰。“ “我先看到的……” “我可是昨天就打算买了,只是刚好有事,带着不方便,才晚了一天过来。” “但是……才几分钟。” 悦慈涨红了脸。 “小姐,我知道妳喜欢这个音乐盒,可是我已经付了钱,发票也开好了,简单 的说,现在它是「我的」,而我目前并不打算割爱。” 男子笑了笑,拿了发票和包装好的音乐盒,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悦慈怔怔地看着地扬长而去,踩跺脚,把手上的钥匙圈搁在柜台上,老板正饶 有兴味地瞅着她。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悦慈被看得不自在,没好气地丢了一句。 “有一点啦。”他的回答被收款机的声音盖过,“一共是二百七十元。” 悦慈付了钱,还是觉得不甘心。 “请问还有没有那样的音乐盒?” “没了,我们店里的东西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老板很热心地向她推荐, “妳可以考虑一下美人鱼的呀,也很可爱蟆。” “不用了,谢谢。” 一听到自己没希望了,悦慈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有机会再来看看喔。” 悦慈把钥匙圈收进包包,走出被黑夜包围的巷弄,进入明亮喧闹的人群,越想 越不甘心。 “怎么可以这样!” 想到那个差了几分钟就可以和她长相厮守的音乐盒,悦慈就觉得心痛,而随之 浮现上来的,是那男人的可恶笑容,让悦慈在心痛之外,又加上一层恼火。 从拥挤的公车上下来,悦慈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方才公车上弥漫的汗水和 体味,混合着傍晚时的情绪,让她不舒服到了极点,清新的空气多少有些缓和作用。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她觉得自己简直像被抽干了一样,连着几日来赶稿 的压力、莫名其妙的愤怒,都在此时一拥而上。 “真是要命。” 悦慈嘟哝着,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去浴室。 洗过热水澡,悦慈觉得舒服多了,刚熄了大灯,准备上床。 “悦慈,妳在吗?”一个鼻音很重的女声把一室宁静打碎。 “我好难过好难过,快死掉了……” 悦慈认出声音的主人,马上从床上跳起,飞奔到电话旁,拿起话筒: “可儿吗?我是悦慈,发生什么事了?” 可儿一听到脱慈的声音,无声呜咽转成断续的语句:“我和那个射手座男人分 手了。”她抽抽答答地说完,又哭了起来。 听到可儿的话,悦慈在电话这头偷偷笑了起来。可儿是悦慈大学时代的死党同 学兼室友,对她的情况再了解不过。 突然间,原有的不快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射手座?几号啊?”对一个倾听者而言,悦慈问了一个很不专业的问题;自 从银初恋情人分手后,可儿就以星座归类她的追求者。 “当然是四号,念土木的那个嘛。”可儿闷闷地说着。 “我知道,只是想确认一下。”悦慈想起来,射手座四号是可儿前一阵子在研 联会认识的。 “唉……”可儿叹了口气,又呜咽起来。 “怎么回事?” 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让悦慈想到大二时,可儿和初恋情人分手的事。 可儿从小被家人呵护长大,没受过什么挫折,纯真、善良、好脾气又没心眼, 唯独对感情这件事固执又倔强。当初为了和那个男孩在一起,除了悦慈,几乎和班 上的同学都断了来往,成天只和男友腻在一起,以为只要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什么危机都可以顺利渡过。 然而,爱情并不能真的解决一切,双方在认知上的差距,并没有因为彼此的忍 让而消失,反而让两人互相猜疑,并且渐行渐远。 某日悦慈下课回来,看到可儿的房门敞开着,心知不妙,冲进可儿的房间,看 到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地躺在地板上。 “可儿,妳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悦慈死命地摇着可儿。 没反应。 悦慈伸手探探可儿的鼻息,还活着,身体也是热的。松了口气。房间里没有打 斗的痕迹,也没有药瓶。 “应该不是自杀吧。”她这么想着,把可儿往床上挪。 “悦慈……”可儿发出微弱的声音,“妳回来啦!” “发生什么事?”悦慈惊魂甫定,“妳吓死我了。” “对不起……”可儿抱着悦慈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我跟张智承分手了。” “啊!怎么会?你们不是今天才庆祝认识周年吗?” 悦慈想起前一天才陪着可儿兴高采烈地去超市采买,怎么才几个小时就风云变 色了? “那个混蛋,无情无义的家伙……”可儿一边哭,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一遍。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太过分了!” 听到那个男人居然在周年纪念日提出分手的要求,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还理直气 壮,悦慈就怒火中烧。 “我去找他算帐!” “算了,”可儿拉住她,摇摇头,“何必为这种人花精神呢?”她顿了一下。 “其实,以我们的情况,迟早会分手的。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可以轻易 地移动感情的位置,而且毫不费力?难道他认为我们这一年的相处,一点都不值得 记忆吗?为什么要挑今天…… 我觉得好心痛好心痛,觉得自己很笨,为一个不珍惜我的人放弃好多好多,然 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毫不留恋……我好象白痴一样被耍……“ 可儿说着说着,凄凉地微笑起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好笑,竟然为了这种人 伤心,不值得啊……” 悦慈什么也不能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可儿。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可儿还是照常上课,下了课就回来窝在出口己的房间里发 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其实失恋也不错呢,”她笑着告诉悦慈,“妳看,减肥一点都不费力。” 悦慈对可儿这样山口我解嘲,觉得心疼。于是,没课的时候就拉着可儿逛街、 看电影、看展览,跟外校的朋友聚会时也带着可儿,想让她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负所望,可儿很快便自初恋的阴影中走出,在频繁的活动中,又恢复原先的 光彩美丽,甚至比恋爱之前更诱人了;美丽的女孩总是容易吸引异性的眼光,再加 上她的温柔风趣,身边常围绕着一堆蜜蜂蝴蝶,罗曼史一段接一段地展开,只是她 再也不让男生伤她的心。 悦慈看到好友自情场中复原,很替她开心;另一方面,又开始替可儿担忧,怕 她游戏过头,伤人伤己。 “妳知道吗?”悦慈半开玩笑地对可儿说:“我觉得我好象把妳带坏了。”在 失恋之前,可儿的生活圈就是男友和社团,极度封闭。 “我很乐意当个坏女人,比当纯情少女快乐多了。”可儿调皮地一笑,“何况, 爱情是最好的保养品。” “妳啊,别一天到晚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悦慈还是不 放心。 所幸可儿很清楚自己的方向,顺利毕了业;身旁的朋友,工作的工作、出国的 出国,她也考上某国立大学的研究所,继续深造。 而现在这个“射手座男人”,如果悦慈没记错,是可儿跟初恋情人分手之后, 心动指数最高的人。 “怎么啦?”悦慈温柔地问道,“妳不是前几天才跟我说过,这一次妳做了天 长地久的打算吗?”想起前不久跟可儿见面,她讲到射手座就眼睛发亮的样子,悦 慈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可靠。 “我们现在,算是恩断情绝了吧。” “恩断情绝”?好严重的字眼。 “我跟他之间,有种无以言喻的默契,像……心电感应吧。你知道,我是感觉 至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男生能让我这么震动,即使是张智承。” 张智承,可儿的初恋情人,一个早已被资源回收的名字,如今听来,跟路人没 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默契,以可儿丰富的恋爱经验值,恐怕没那么容易跟射手座 四号坠入情网。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悦慈明白,能让可儿这么伤心,状况非同小可。 可儿长长地叹口气,“我被骗了。” “啊……” 悦慈脑中闪过一连串血淋淋的镜头。 “妳……有没有事?”她结结巴巴地问。 “别傻了。”可儿知道悦慈想偏了,“没那么严重,我是天主教徒,虽然平常 不上教堂的。 其实我们交往一阵子之后,拋弃他的前任女友回头,可是他说:两个人间最重 要的是信任与默契,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了,所以拒绝跟她复合。他总是抱怨,前 任女友不了解他,常常无理取闹,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无话可说就是吵架,这样的感 情谈起来很辛苦,观念无法沟通,光有爱情并不能解决一切。 他跟我说过,能够替他掌管心的女孩,应该能够跟他沟通,互相体谅,心有灵 犀 所以,当他认识我之后,更坚定了他重新开始的决心,不再和那个女孩夹缠不 清,他说要好好珍惜我……“ “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悦慈知道,不赶快问出重点,可儿一定会没完没了的哀怨下去。 “我本来昨天要跟老师去南部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的,后来因为又处理一些别 的事情,临时由同学代替我出席,他不知道我会留在台北。” 可儿停顿一下,调匀呼吸。 “晚上我从研究室出来的时候,撞见他跟别的女生在系馆门口拥吻。” “妳确定是他?” “我确定。他身上的那件衬衫是我送他的,我走过的时候,路灯照在他脸上, 看得很清楚。” “那,妳怎么处理呢?”悦慈相信,以可儿的个性,接下来的发展想必相当精 彩。 “我没有大哭大闹,太八点档了,”想到自己做的好事,可儿心情好多了,咯 咯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在离他们所在位置最近的小路上,用不大,但是确定周围都能听到的 音量”自言自语一地说:“李浩中那个混蛋,HIV检验报告出来了就随手一丢,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有阳性反应,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 “然后呢?” 悦慈压抑由日己想爆笑的冲动。 “然后?然后我就走了啊,何必留下来打扰人家的好事呢,”可儿压住自己的 笑意,“不过,大概过了五秒钟吧,我就听到有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哈哈,妳也太狠了吧。”悦慈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可儿的声音透着轻松,“我只是因为自己又做了一次愚蠢的判断 而生气,妳知道,被别人欺骗远不如被自己欺骗来得可怕。无知不是罪恶,愚蠢才 是二 悦慈放了心,情况似乎比预期中好很多。 “悦慈,妳会不会觉得我很不长进啊?好象从来都没变聪明过。” 可儿又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她似乎忧郁得无以复加,一唱三叹。 “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背叛与欺骗,四年了,我老记不住教训。” “别这样,”听到可儿提起往事,悦慈止不住地心疼。“妳一直是聪明又美丽 的。” “可是我一直重蹈覆辙,”可儿顿了一下,像下了决心似的,“我不要再谈恋 爱了。” “真的?” 悦慈记得可儿说过,爱情是亲人和朋友之外,对她最重要的事,重要性等同空 气。 “妳不是说过自己是靠爱情维生的女人吗?” “别模我了,我现在深深地觉得,爱情啊!是个无以为靠的东西。靠自己养活 自己还实在点。” 可儿有感而发。 “恭禧妳,又向社会化迈进一大步。” “不过,虽然我在精神上已经打算看破红尘了,还是希望妳不要放弃,”可儿 惋惜地说,“像妳这么好的女孩子,没谈过恋爱实在太可惜了。” “时机末到嘛……”悦慈笑笑,“反正已经等了二十几年了,也不在乎再等多 久。” “别这么哀怨……” “跟妳说,大树说他快回来了。” 悦慈赶忙转移话题,不然接下去肯定又要听可儿鼓吹她的“爱情美容论”,什 么荷尔蒙心理卫生……反正天马行空到最后,就是数落悦慈眼高于顶。 “什么时候?” 大树正在日本京都大学念研究所,悦慈前几天接到他的信,信上说他正在旅行, 下个月会回台湾一趟。 丙然,可儿很快就忘了数落悦慈这件事。 “他没说清楚,应该快了吧。” “那我们可以去「Belle Epoque」帮他接风。” 可儿兴奋地计画起来。 “可以呀,不过……我现在好累,明天还要上班,改天我们去「Belle Epoque」聊,OK?” 听见悦慈充满睡意的回答,可儿有点歉咎。 “嗯,顺便看看胖哥和阿闽。” “好,那再联络……” 币上电话,悦慈反而清醒了些,她想起刚刚跟可儿提过的事。 “不知道大树好点了没?”她喃喃自语着。 两年前大树离开台湾的落寞身影,仍然清晰地印在悦慈脑海中。 “悦慈,我想离开这里。” 站在河堤边上,迎着初夏的夕阳,大树不带感情地说。 “也好。” 悦慈没有挽留,她知道现在大树一定很不好受,那种被背叛的痛苦,她也尝过。 大树交给悦慈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头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头附着一个小巧 的坠子。 “请妳帮我把这个交给筱蕙,祝她结婚快乐。” 大树多年来寻寻觅贸,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至爱,对于披蕙他毫 不保留地付出,却换来一场痛不欲生的诳骗。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项残酷的打击。 悦慈清楚地记得,大树曾经眉飞色舞地告诉可儿,他对筱蕙如何如何倾心,他 是多么感谢上天,在他坚持了多年宁缺勿滥的原则之后,让他遇见这个值得他用生 命维护的女孩。 而那些坚持,却在一张意外的红色喜帖之下,变成可笑的谎言。 “为什么……” 大树的平静让悦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或许那天晚上在PUB痛醉一场,是很 好的发泄。 她记得毕业考结束的那天,陪着大树去PUB买醉,大树连灌了好几杯长岛冰 茶二代,在酒精的威力之下,大树把一切都向悦慈全盘托出,包括很蕙深深牵引大 树的、酷似悦慈的眉眼,以及她的双面性格,一切的一切在那一晚,有如狂风暴雨 般向悦慈扫来,在第二天又恢复全然的平静。 “好聚好散,人家都这么说的,不是吗?” 大树朝悦慈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凄恻。 “本来准备送她当情人节礼物的,现在换了一个名义,也是一样。” “大树……” 悦慈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要你记着,我跟可儿,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她一字一字地说,“去做 对你自己最好的事,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值得,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谢谢妳,悦慈。” 大树把手须上悦慈的,把她小小的手掌整个包住,看着悦慈的眼睛,深深地叹 了口气。 “我……我没办法在台湾待下去了,”他的声音苦涩,“不论是和筱蕙相处过 的一景一物,或者是妳,还有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偶遇,都会让我崩溃… …我怕自己受不了……” “没关系,我了解二悦慈谅解地笑笑,”哪天你觉得可以了,就回来吧。这个 城市会一直负载着我们的想念。“ 悦慈拨亮了灯,把床头那张三个人大一的合照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付出真心的人,总是换来被背叛的下场吗? 可儿不断地在爱情中寻找可以让自已停靠的港湾,却总在自曰以为风平浪静之 时,饱受翻船之苦;大树坚持守护的一份感情,也在绝对的信仰之下,被残酷地颠 覆;而自己……在十三岁那一年,全心仰赖的信任被完全推翻之后,也早已被千年 冰层牢牢封住,拒绝融化。 悦慈的心里闪过一丝痛楚,她蹙起双眉,起身帮自己泡了一杯能安定神经的药 草茶。 她一直无法忘怀十二年前,那个毅然泱然离开她和母亲的背影,把她的童年、 对未来幸福的憧憬,通通在一夜之间全部打碎。 认识大树银可儿,都是好年轻好年轻的生命,悦慈恍惚之间也有了幸福的感觉, 他们的温暖热情,让悦慈以为自己苍老的心,可以慢慢回复最初的柔软,毕竟自己 真正的年纪并不老阿,应该是沐浴在阳光下的,而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暗由H饮泣。 她以为身边的背叛应该停止了,上天还不至于把这么残酷的事情加在这么年轻 美丽的生命身上,她分享着大树和可儿的喜悦,以及他们带着甜蜜的忧伤,慢慢地, 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还值得去爱,还有希望,她几乎就要原谅……然而好友们所 遭受的创伤,却像一则则残酷的寓言,重新摧毁她的希望。背叛的因子依旧如影随 形,陪着好友哭泣的同时,她的心也不断地被割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有那么一度, 她甚至开始诅咒上天,总是残忍地夺走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不见得有快乐一但痛苦总是少不了。 悦慈轻轻抚着相框,里头框着三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背景是学校附近的河堤, 帮学长姐送旧的那天照的,谁知道有朝一日,他们再度合照时,还能不能够笑得这 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