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几天一直没有李明的消息,几天前他跟公司的内线联系后,告诉我说公司目 前已经被停业整顿了,公安局已经正式下发了对我们两人的通缉令。他跟我说完这 些话后,告诉我说他要去弄点够我们跑路的钱,然后就离开了,一走就是好几天杳 无音信,我甚至以为他已经自己跑路去了外地或者已经被警方抓捕了,但他昨晚半 夜突然出现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刚喝掉了一瓶老白干,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半梦半醒。他摇 了摇我,告诉我夏萌明天就回上海了,我努力睁开蒙眬的睡眼,努力地想对他笑笑, 但发现这很困难,我似乎还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也说了些什么,但都模糊了, 我只记得最后一个镜头是李明把一些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然后我就继续睡 了,睡得比他来之前投入多了。 今天早上当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李明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些钱、一张下 个星期的机票和一张假身份证。我晃了晃疼痛无比的脑袋,努力回忆昨天晚上他跟 我说过的话,以及我跟他说过的话,但只记得他说今天夏萌回上海,其他的都没印 象了。 李小东。我念着李明给我留下的那张假身份证上的名字,在这个陌生名字的旁 边,是我傻乎乎像个通缉犯一样的大头相片。而这张相片,此刻也许也正发布在公 安机关的通缉令上。 我不知道李明去了哪里,也没有给他打电话,我知道打了也一定已经联系不到 他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他,如果能够再见,会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 呢? 我想,从这一刻开始,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友情, 甚至连家都不敢回,我只剩下一点逃亡的自由。 我并不认为李明告诉我夏萌的航班时间,是他好心为了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我 宁愿相信这是夏萌让他告诉我的,也许她在给我最后告别的机会。 下午,当风吹起来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蹲在机场铁栅栏外面数飞机。风很 大,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还有沙子,幸亏不是沙尘暴。 整个上午我都是这样蹲在这里数飞机,一架两架三架……我希望我可以辨认出 哪架是飞往上海的,哪架是飞往深圳的,可它们在我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朝一个 方向起飞,然后在空中转弯,飞往不知名的目的地。 我掏出手机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哭了起来,问我在 哪儿呢,问我为什么公安局的人带着北京警察来家里找我,又问我最近好不好,是 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如果犯了错误就主动承认,只要改了就还是好孩子。 听着我妈的话,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没等我说什么,那边已经换成我爸。 他可没我妈那么客气,上来就开始骂我,说,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在外面惹祸, 就要有本事自己摆平,被警察找到家里来算什么本事…… 我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留了下来,我打断我爸的话,说,爸,对不起,儿子 让您失望了!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我又给刘小桔的手机拨了过去,提示说手 机已经停机,我有点怅然,挂断了电话。然后又给夏萌发了个短信:一路平安。然 后我把手机关掉,扬手扔了出去,让自己跟这个世界彻底隔离。 我很怀念小时候,那会儿连座机电话都不普及,可似乎没有谁找不到谁的时候, 你总是能够在想要的时间里找到你想找的人。现在手机都快人手一部了,可似乎谁 找谁都麻烦多了。有时候想联系某个人,打过去,被提示“您拨打的手机暂时不在 服务区,请稍候再拨”,这说明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停留在远离正常人群生活的地方。 又有些时候,你拨过去,却被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往往这种手机的主人 若不是再次主动出现,从此就算在你的生命里悄悄消失了,匆匆地在你身边走过, 挥一挥手机,不留一点痕迹,好像从没来过一样的干净。 总之,社会的每一分进步,都意味着我们同时要失去一些什么。比如,纯真。 再比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