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梦妮的处境相当糟。 她经营的服装公司不但不赚钱,还亏损得惨重。从公司开张投进去二百万至今一年 的时间内,她又从自己应得的那份财产提出三百万。五百万的公司除了租赁的制衣厂房 和店面,账面上一片赤字。 原来从香港聘来的设计师一个个都打道回府,公司由开始的三十名工作人员到最后 只留下两名看厂房的工人。没有自己的产品的“梦安妮时装公司”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失败原因除了梦妮不懂管理营销服装业务外,应归咎于安。 梦妮的失败在于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渣。她本来拥有一个前途似锦的未来,她 聪明、漂亮,又有一个爱她的富有的干爸,她本来可以成为影视明星,可以拥有一个辉 煌的明天,但她却给安毁了,彻底地毁了。 史野说得对,她拥抱的不是什么白马王子,而是一只鳄鱼。 纵观她的悲剧,客观上是因为安,主观上则在于她自己。她虚荣、任性、固执、自 私,这一切造就了她畸型的占有欲,她明知安是个地道的色狼,对金钱贪得无厌,她恨 他,但却把这种恨转为一种对他的占有。因为她不容许他属于别人,她以为这是一种对 他的惩罚,但她完全错了,她一错再错,终于陷入她自己挖掘的陷阱不能自拔。当她发 现这一点时,又一个魔网套住了她。这个撒网的人像一只吐着毒信子的响尾蛇,朝着一 只已没有任何退路的小鸟发动进攻,从肉到灵最后击垮她。 梦妮就是这样一只小鸟,她已是在劫难逃了! 我是在一套公寓里找到梦妮的。时近中午,她还没起床,公寓虽然应有尽有,但却 一片狼藉,凌乱不堪,衣物、酒瓶、香烟壳、录相盒扔得到处都是,一进门,便感觉到 空气浑浊,满屋子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梦妮躺在床上,披头散发,仍是一脸的青灰,往日水灵灵的大眼睛变得枯涩,在凹 陷的眼眶里像电一样地一明一暗地闪着,她坐起来时,就像一具骷髅,让人毛骨悚然。 我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两口,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没想到你会来,”她看了 看我,又环视了一下满屋的凌乱,嘴角扯出一丝涩涩的枯笑,笑里游移着窘迫。在毒瘾 没发作的时候,她的思维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我说,我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他们干的?”我指的是白楚心和安。 梦妮麻木地绞着十指,“是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晚了,真的,我已给套在一个魔 网里不能自拔了,太晚了,真的,”她嗫嚅着摇着头,“那玩艺儿控制了我,没有它, 我活不了,很可怕,但没办法,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的心一阵寒噤,继之而来是愤怒,白楚心和安真够恶毒的,他们用毒品整个儿控 制了梦妮,从灵到肉。 梦妮真的被毁了! 梦妮告诉我,她是三个月前染上毒品的。起因是因为发现了白楚心和安并非表姐弟 关系。“这一对狗男女,他们私通,像野狗淫兽,”梦妮的眼里闪着耻辱与仇恨,“那 天,我回到潇洒别墅,干爸不在,他飞美国去处理一桩生意上的事,我经过那女人的起 居室,无意听到里面传出来野兽般的呻吟怪叫,门并没有关紧,敞着很大的一条缝,我 看到两个赤条条的肉体在地毯上绞成一团,那怪叫就是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那场面比 西方淫秽录像还叫人恶心,那女人像条母狗,确切地形容,像发情期的母狗,她发疯地 啃嚼着和她粘贴在一起的男人,发出淫兽般的叫,那男的像头疯狂的公牛在她身上呻吟 怪叫着——那男人不是别人,是安。原来,他们每个月都要这么幽会一次,那女人离不 开安,她是个性欲狂,安每个月为她干一次,她付给安一笔钱。” 梦妮说,她闯了进去,他们全傻了。 “我想杀了安,杀了那女人,可一转念,我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他们。”梦妮说,她 要告诉干爸,她相信干爸会有更绝的招法惩治他们。 “我走了,就在那晚,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来到一个地下酒吧,我只记得那里 面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飘飘欲仙,当我刚找了个座位坐下,就来了一个男人,问我想不想 忘却痛苦到天堂走一回? 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此刻我倒真想忘却一切,至于天堂什么的,我也不妨试 试。他让我给他二百元,在我的静脉上扎了一针,不过是片刻的工夫,我便感到一种轻 飘飘的梦幻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满脑子五光十色,很快地,自己恍若离开了地面, 向着空中飘然游去,那种感觉很舒服,就像真的到了天堂一样……等我重新感觉到回到 地面,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我要了一份吃的,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只觉得全身乏味无力, 昨天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想到那女人与无耻的安,我便怒不可遏,痛不堪言,我喝了 几杯酒,却怎么也抑制不了这心头之恨,就在这时,那男人又出现了,他问我感觉如何? 我问他那玩艺儿是什么?他告诉我是海洛因,专治精神痛苦的,我扔给他一千元,买了 5支针剂和一支注射器,转身离开了地下酒吧。回到家,安不在,我又给自己注射了一 针,几次过后,我尝到了一种快感,一种恍若置身天堂的快感,它知道了,他不但没有 制止还帮我搞到一种毒性更纯的海洛因,就这样,我上瘾了。” “这么说你并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干爸?”梦妮点点头:“是的,因为他们要挟我, 如果我说了,他们就把我吸毒的事告诉干爸。我妥协了,因为我已离不开毒品了,而买 毒品又需要大量的钱,干爸如果知道了,我就完了。你知道吗,现在我每天都要注射一 支,有时甚至二支,一个月要花去二万元买这玩艺儿,你说的没错,他们控制了我。” 真可恶!我恨梦妮,更恨白楚心和安! “你必须摆脱这玩艺儿,知道吗梦妮,这样下去你就彻底完了,”我扳过梦妮的双 臂,“瞧你这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这是在作贱自己,毁灭自己。” 梦妮舔了一下枯涩的嘴唇,欲言又止。 “听着,我要你重新站起来——站起来,懂吗?” 梦妮避开我的注视,她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泪水,开始溢出她的眼眶,她那干 瘪的躯体微微颤抖着,她的灵魂在被摧垮的躯体里痛苦地挣扎着,她似乎试图想找回一 点勇气,但没有成功,她完全给自己打败了。 “那么,你真愿意心甘情愿地继续受他们的控制和摆布——你认输了,对吗?”我 对她采取了最后的激将法,“如果是这样,我为你感到悲哀,感到耻辱,因为,你输给 了一对人渣,你连他们都不如,你是个可怜虫,你让他们踩在足下,任意凌辱,你……” “别说了,”梦妮发出一声透彻肺腑的凄冽哀鸣,“别说了,好吗,米阿姨,我受不了, 受不了……”“那你就起来,摆脱他们的魔网。” 梦妮摇着头,一脸的悲哀无奈。 “是的,我为你们感到可悲,”我松开扳她的双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切都 已结束了?” 梦妮缄默了一会儿,突然朝我抬起眼睛,“那女人也会整垮你的——她正在这么 做。” “是的,她做了,但她赢不了。一个人只有自己认输了,别人才会打垮她。” 梦妮打了个哈欠,全身开始不对劲起来,我知道,她的毒瘾发作了。 “你必须马上进戒毒所。”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你想干什么?” “通知公安局。” “不!”她扑上来争夺电话,“你想让他们把我抓起来?不——不……”“不是抓 你,是送你进戒毒所,是挽救你!” “不——我不去!没人能救我……”她用劲同我挣扎着,突然“哇”地吐了我一身 污秽,黑黑黄黄的液状物,带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我觉得一阵翻胃的恶心,松开她冲进 卫生间,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噢,宝贝,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是安的声 音。他并没有发现卫生间的我。 “快……快给我……”梦妮乞求道,“安,求你了。” “亲爱的,我来了,不过,你得先在这支票上签上你的大名。” “三万?你要这么一大笔钱干什么?”梦妮接过支票瞪大了眼睛。 “是多了点,但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月的海洛因。你付得起,听白楚心说,你有一 千万的财产呢,三万,不过是九牛一毛,不是吗?” “可上个月,你已拿走了两万。” “是的,下个月,我得加到四万。”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需要毒品,我需要女人,这很公平,难道不是吗?” “流氓,恶棍……” “不不,我认为还是骂我专吸女人血的鳄鱼来得动听,知道吗,宝贝,从一开始我 就不属于你,我这人只属于金钱,好了,宝贝,快签名吧……签呀,签了我就给你。” 梦妮接过笔,双手因毒癌发作而颤抖着,就在她要签字的当儿我从卫生间走出来, 一把夺过梦妮手中的笔:“滚——你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这是我和梦妮之间的私事,与你无关。”安一脸的发虚,但却强作镇静,一副厚 颜无耻。 “可与法律有关,你应该看看有关敲诈罪的刑法条文,”我把目光移向他手里的注 射针筒和一管海洛因针剂,“还有,提供毒品也是法律感兴趣的事呢。” “你想干什么?”安开始慌了,“是她让我买的,和我无关。”他把针筒和针剂往 梦妮的身边一放,并一把夺过梦妮手中的支票,“我不要了,行吗?”他把支票撕得粉 碎,逃也似的掉头离开。 梦妮伸手去抓注射器,我没有去夺,而是拿起那支针剂一扬手把它摔到窗外的凉台 上,摔得粉碎,梦妮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去,她看到的一地的碎片和渗进水泥地里的一片 毒剂,她揪着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全身蜷曲成一团瘫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我的 心泛起一阵阵厌恶的恶心,继而是涌上心头巨大的悲哀,我为梦妮感到痛心,很疼很 疼……我无法再目睹梦妮那副惨状,再不离开我会疯的。 “别走,米阿姨,别——别走,救救我,米阿姨,求你了——救救我……”梦妮匍 匐着抱着我的双腿,我的耳膜被她的尖叫刺疼了。 “你等着,我会来救你的。”我把她抱到床上,走出公寓,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地涌了出来。 我向公安局的戒毒所走去,挽救梦妮,只有靠这条路了。 一个小时后,当我带着戒毒所的女警官返回公寓时,梦妮不见了。 我刊电话到她的时装公司和潇洒别墅,没人看见她,女警官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表示 无奈。 “我会找到她的。” “好吧,找到她后立刻通知我们。” “谢谢!”送走了女警官,我想到梦妮可能去的地方,除了酒吧,我想她不可能到 其他地方去。 我找了几个酒吧,没有她的影子,当我来到一个肮脏的地下酒吧时,我发现了梦妮, 在她的周围,聚拢着一些不三不四的放荡男女,我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口哨和戏笑声,只 见梦妮穿着她在床上的那件半透明状的睡衣,睡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乳罩和三角 裤衩,二个男人紧挨着她,一个男人用手在她的大腿上来回触摸着,用充满下流的猥亵 语言戏谑道:“噢,干瘪瘪得像出土的木乃伊,不过,脸蛋还过得去,我说,你开多少 价?” “我不要钱,”梦妮的眼睛紧盯着那男人的口袋,那口袋露出一个针筒。 “那你要什么?” 梦妮伸手去抓那只针筒。 所有的人都发出刺激的尖叫和浪笑。 那男人用手捂着针筒,“你愿意和我玩,对吗?” “是的,我跟你走。”梦妮已经被毒瘾折磨得人格自尊全无,这会儿哪怕是让她当 众脱光衣服,她也会干的。 “噢,噢,瞧瞧,想不到亿万富翁的干女儿,也会沦落到这份境地……好了,尽管 你不值这一针的价,但我还是答应你做这笔买卖,玩玩亿万富翁的干女儿,我干……” 我正欲冲上前,突然发现,白楚心也在这堆男女中,她仍是一身黑衣着,戴着一副大墨 镜,只见她走到梦妮面前,发出一阵恶毒的冷笑:“婊子,我说过我会看到这一天的—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婊子。”说完,她把目光移向我,一副得意的恶毒,然后昂首挺胸 从我身边走过,“看到了吧,有其干爸必有其干女儿。” 我的牙关紧咬,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同这女人算清这笔账! 我打电话叫来了女警察,将梦妮强制送进了戒毒所。 做完了这一切,我来到了潇洒别墅,史野还在医院,我对管家说要找白楚心。 “知道你会来,正等着你呢,”白楚心幽灵般地从管家身后闪了出来,我们在会客 室坐下,管家送上两杯咖啡,白楚心挥手让他离开,“有事会叫你。” “听安说,你在威胁他,”白楚心猫一样的眸子幽幽发光,“我说,你不会也是来 威胁我的吧?”她不但没有一点犯罪感,相反,还表现出一副得意。 “是你指使那小白脸干的?” “是又怎么样?” “我会对你提出指控的。”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她吐着烟圈,一脸的不在乎,“指控我什么——怂恿 吸毒?合谋敲诈?不!不!你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相信,即使警察当真立了案,上法 庭的也不会是我,那是安的事。” 她耸了耸肩。 “让安当替罪羊?” “不!他该受到惩罚,如果能判他无期监禁,我才高兴呢!”白楚心一脸的快感。 “你可真够恶毒,确切地说,是冷酷无情。” “怎么——你竟同情起那小白脸来了?” “不!我同情的是你。” “为什么?” “你不过是安无以计数的玩物之一罢了。”我起身告辞,看到白楚心的脸涨成了猪 肝色,我一口气吐了出来,感觉好多了。 “听着,米路,我跟你没完。” 我回过头甩给她一句话:“我奉陪到底!另外,再送你一句话:小心玩火自焚。” 史野恢复得很快,四天后,他已经能起床活动,脸上的绷带也拆了。我去的时候, 医生刚刚为他的左脸颊拆完线,留下了一条十厘米长的疤痕。 “别对我板着脸孔,我是诚心来看你的,真的。”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诚心。” “说吧,我倒想听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真话。” “你的意思好像是我从不对你说真话。” “不,我没这个意思。”史野的嘴角抽了抽,“我有一种预感,你的真话对我来说 可能已经晚了,不过,既然你想说出来,我就洗耳恭听了。” 这个家伙,总是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思想。我要说的对他来讲的确已经迟了,“你不 该和白楚心结婚。” “这话你应该在我做出选择之前说的。”他揶揄地一笑。 “可我并没有想到你的决定那么突然,我想你不会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会娶 她的。” “是的,我没忘,但是我也没想到,我九年的等待会是一场空。” 史野没能掩饰住他一脸的艾怨。 “听着,史野,我从来就没有赞成你同她结婚。” “见鬼!既然你不在乎我还管我和谁结婚?” “可我在乎白楚心——她是个坏女人——一个从头坏到脚的恶女人!” “她正在毁灭你,毁灭你的一切。”我一脸的认真严肃。 “这我知道,她一直都在这么做。”史野一副不动声色的平静。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你指哪方面?或者说是哪件事?” “安并不是她的表弟,”我觉得有必要对他说出事实真相,没想到史野丝毫不感到 惊讶,“这我早就知道,”从他厌恶地蹙着眉心的动作里,我明白他早已知道他们之间 的男盗女娼的关系。 我把话题转到了梦妮身上:“知道他们对梦妮干了什么事吗?” “你是指他们在算计她的财产?”史野耸肩笑了笑,“对梦妮来说,几百万用来买 教训虽然代价惨重了点,但除此之外,你无法用道理让她清醒,你知道,她固执起来一 点也不比你差。” “梦妮昨天下午进戒毒所了。” “什么?”史野整个儿愕然了。 “他们干得很巧妙。”我的目光含着责备,这些日子,史野醉生梦死,自暴自弃, 再这样下去,白楚心也会像毁了梦妮一样毁了他的。 “该死的!”史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他的眼光可怕极了。 书 路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