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刚买菜回来郭平就告诉我说小芹病了。我急了,连忙问:“什 么病?去医院看了没有?她中午会不会来?” 郭平嗯了一声,头扭到一边讪讪地说:“不知道什么病,反正今天不会来了。” 郭平的表情告诉我,他们吵架了,十有八九又是为他赌博的事。我没有再问 下去,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往乱糟糟的饭店里看一眼,我犯愁了,小芹不来 谁配菜呢? 转过身去,一眼撞见小香,我问:“瓜宝!你会配菜吗?” 小香摇摇头说:“我菜切得慢,配不下来。” 小香在几个姑娘中应该算最灵气的,她都配不下来还有谁能配呢?往门外看 了一眼,我想,也许小芹会来,现在中午客人多,她知道她不在饭店会乱成一锅 粥的。 菜全都堆在门口,几个姑娘一下就忙了起来。我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出来,见 小梅像只瘟鸡似的蹲在路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公路尽头,头发好像也没梳。 我一看就生气了,大声吼道:“小梅,你蹲在那里发什么呆?”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惊惊慌慌地站了起来,整个人憔悴得像秋天里的一片黄 叶。太阳光下,张长寿送她的塑料发夹非常刺眼,看来,她依旧对他心存幻想, 否则就不会把那个破发夹别在头上。叹了口气,我耐着性子说:“你总不能什么 事都不做吧?小芹生病了,大家都在忙,你难道就一个早上呆呆坐在一边不成?” 她慌慌忙忙挤到几个姑娘身边,蹲下去就抓起一棵菜。小香瞟了她一眼,嗯 了一声问:“小梅,你老往那路上看什么?你以为他还会来吗?” 小梅肯定地说:“他当然会来。” 小香说:“你怎么那么傻呢?他把钱都拿跑了,会白白地来让警察抓吗?” 小梅生气了,说:“你怎么就知道他把我的钱拿跑了?他是一时腾不出时间 跟我联系,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小香的脸被呛得通红,讪讪地骂了一声:“骚货!我还不是为你好。” 小梅再也不说话了,几个姑娘都哑悄悄地。我呆呆地看着小梅,做梦都没想 到她对那个骗子居然是这样一种态度。已经是明摆的事,怎么还执迷不悟呢?我 没有插嘴去说什么,对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来说,认准的事是没有人能说服 她的。有朝一日她彻底失望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天!我不敢想像。 菜拣得差不多了,春花的早点也端上了桌,几个姑娘一圈围在桌上吃,郭平 一个人端着碗蹲到外面路边的石坎上。早点我已经吃过,想着中午没人配菜的事, 我坐到她们中间。呆呆地坐了一阵后我问:“喂!你们几个谁能出来配菜?” 她们抬头看看我,又相互看看,接着一个个闷下头去吃东西。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完了!中午客人多,如果没有人配菜岂不是乱套了?” 大理姑娘看了看我,话没出口脸先红了。嗯了一声,她说:“姨,叫小嫣来 帮配一下行吗?” 我茫然地看着她问:“谁是小嫣?” 春花笑嘻嘻地冲大理姑娘说:“哟!跟老板娘说叫你的相好来配菜不就行了 吗?还小嫣呢!老板娘知道他是谁呀?” 大理姑娘低下头不再说一句话,我一下记起那个像姑娘一样的小伙子,真是 的,怎么就忘了他曾在餐厅配过菜呢?小香曾跟我说过的。大喜过望,我忙问: “他现在哪里?” 春花又笑了,说:“人家就在门口守着呢!生怕小秀给拐走了。” 我往外看了一眼,那小伙子果真蹲在桥头。转过头去我对大理姑娘说:“你 去把他叫进来,煮好的面条还有没有?” 大理姑娘起身说:“不用,他吃过早点了。” 说着,她走到门口,远远地冲那个小伙子叫了一声:“喂!呆子,你过来。” 小伙子一只手插在裤包里走了过来,他歪着头,一言不发。那双深情款款的 大眼睛看着大理姑娘,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 大理姑娘在他肩上打了一下说:“小芹今天不来了,老板娘叫你帮配一天的 菜。” 他脸红了,嘴巴一撮,十分女性化地轻轻哦了一声。我浑身一颤,鸡皮疙瘩 起了一身,逃也似的溜进吧柜。 我的天!一个男人怎么会这样呢? 一会儿,大理姑娘拉拉扯扯地把小伙子带到吧柜前问:“老板娘,小嫣来了, 现在叫他做什么?” 我说:“就叫他去厨房做做准备工作,该做什么问问郭平便是。” 他们转身走了,我忽然想起大理姑娘叫小伙子小嫣,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名字 嘛。为谨慎起见,我叫住他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陈杰。” 我奇怪了:“怎么小秀叫你小嫣呢?” 小伙子红着脸打了大理姑娘一下,身子一扭,头偏向一边。大理姑娘嘻嘻地 笑着说:“他家里有四哥弟,他是最小的。他妈妈一直想生一个女孩,见他长得 秀气,就把他当个姑娘养了,平时就叫他小嫣。”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愚蠢的母亲啊!活生生地把 一个男子汉给阉了。看来,我也只有跟着叫小嫣了,真别扭,好在他只在我这里 干一天。 配菜的有了着落,我的心也随之踏实了。店里乱糟糟的,看多了就心烦,我 走出吧柜,慢悠悠地向商场走去。我喜欢到商场里逛,说不清是为什么,那里面 空空阔阔,走一圈后好像心情就随之会开阔起来。 我走得很慢,远远地,就见四川饭店的老板娘坐在门口冲我笑。她笑得那么 投入,那么亲热,一时间我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光秃秃的路上就走着我一个人。看来,她真是冲我笑呢!一肯定这个事实后我就 觉得无所适从了,心里直后悔为什么挑了她坐在门口的时候走过来。 出于礼貌,我冲她笑了一下。她站起身来,两手抱在胸前晃了一下身子,用 一种很羡慕的口气对我说:“老板娘,你这人运气真好!” 这话让我坠入了一团云雾之中,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她又笑了一下说:“你 找的几个小工就像你养的娃儿一样,张口说的都是你的好。” 搞半天她说我的运气好指的是这个。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说:“哪里的话, 我这人毛病多着呢!只怕背地里她们恨死我了。” 她咂了几下厚厚的嘴唇说:“你不知道,想挖她们比登天还难。这年月,像 这样有骨气的农村姑娘可真不多见。” 我想起春燕,忍不住一下就笑了起来,说:“怎么可能呢?春燕不是被你挖 过来了吗?” 她脸红了,很快收敛住笑容说:“那种货色,在哪里都待不长,天生就是吃 吃喝喝陪男人睡觉的料!” 我没有吱声,春燕除了懒点之外,我觉得还是很可爱的。至于私生活方面是 她个人的选择,法律都束缚不了,作为一个旁人我就更无权说东道西了。想不到 的是这个女人会拿春燕的这一点来说,她怎么就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 西呢? 见我不搭腔,她知趣地没再说下去。可只一会儿,她又变得兴高采烈的,说 :“哎哟,我们两家的生意总算好起来了,一个月前我还寻思着把铺面转让出去 呢!” 我淡淡地说:“是吗?我倒没有这样大喜大悲的。做生意嘛,要的就是耐性, 哪个不是熬出来的?” 她点点头说:“那倒是。” 站下去再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了,我便告辞说要上厕所。想着身后的老板娘, 我想到了人的丑陋,所谓的人也包括我自己。就在不久前,我们两家的小工还在 人行桥上相互窥探呢!记得当时听到他们那边没有生意时我心里那股子高兴劲, 像是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丑陋啊!这种欢天喜地的心态真像动物。记得《春城晚报》上登过这样一个 小故事:一个农夫在河边抓螃蟹,装螃蟹的竹篓盖随意地扔在一边。一个人路过 好奇地问农夫:“怎么不把盖子盖起来?就不怕螃蟹跑了吗?”农夫头也不回地 对他说:“放心,篓子里装再多的螃蟹都不会跑出来。因为只要其中有一只想爬 出来,那么,其他螃蟹就会夹住它的爪子把它拖下去。” 这个故事说完后有一小段议论,从篓子里的螃蟹说到普遍的中国人。当时, 我得意地认为应该把我除外。然而,今天我才遗憾地发现,到头来我并没有超脱 到哪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只篓子里的螃蟹罢了。 想到这里我真有些汗颜了,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过去,我真的不会这 样小家子气的。由此看来,一个人所谓的清高也不过如此吧!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