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六点多钟,者夫打来电话,约我到西西里西餐厅吃饭。几天的工夫,饭店发 生了这么多事,如果说春燕的死离我有点距离,那小梅的死就让我心疼了。那么 年轻的姑娘,突然说死就死了,怎不让人难过呢?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者夫的 声音,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我鼻子一酸,声音顿时便哽咽了。怕他感觉出什么, 我没有多说话,就静静地听他说,最后应诺马上过去。 到了西西里西餐厅,者夫已经先到。他起身让我坐到他的身边,然后握了一 下我的手问:“冷吗?” 天本来就很冷,他的手又像冰一样凉,一握住我的手我就哆嗦起来,牙齿居 然得得得地打起了颤。者夫一看,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一双手塞进他的怀里,并用 外衣裹住。隔着厚厚的毛衣,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咚。渐渐地,那心跳变 得强烈起来,我的手开始一弹一弹的,非常不自在。我想把手抽出来,可者夫紧 紧地按住说:“小傻瓜,别动,焐一会儿手就热了。” 说着,他用脸蹭了一下我的脸说:“脸也凉了,可别感冒了,回去记着吃片 感冒药。” 我浑身都热了,使劲把手抽出来说:“让我坐到对面吧,那样自然些。” 者夫说:“这有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这是吃饭的地方,宽松些好。” 嗨了一声,他说:“行!我尊重你的习惯。” 坐到对面,者夫问:“今天想吃点什么?” 我说:“还是过去那一套,我这人不喜欢换口味。” 者夫叫来服务员,把东西点了,然后叫她把剩下的大半瓶XO拿过来。一会儿, 酒来了,者夫给我倒上,然后夹冰块。我把手盖在杯子上说:“今天什么都不加, 我来尝一次纯XO,看看它到底有多毒!” 者夫哈哈地笑了,说:“这酒很烈的,你可得当心。” 端起酒杯,我闭上眼睛,一口就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瞬间的反应,想一口 吐出来,但我硬是忍住了。赶快端起水喝了一口,者夫在一边问:“还要吗?” 我点点头。 试探性地又喝了几口,身子暖和了许多,酒也不像往日那么难喝了。把酒瓶 拿过来,我往杯中倒了半杯,一口就将它喝了下去。酒是什么味道我辨不出来, 只觉得特别伤感,眼泪不由分说刷地一下就滚落下来。 者夫愣愣地看着我,轻声问:“你这是怎么啦?” 头晕乎乎的,我伤心地抽泣了一声,跟者夫说起春燕和小梅。往事历历,能 记起的都是她们的好。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姑娘们给我带来多少温暖啊!现在 饭店情况好了,可两个鲜活的姑娘却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总觉得她们的 死或多或少跟我有关。 者夫用纸巾给我拭去眼泪,轻声说:“你已经尽心了。她们不过是你饭店的 小工,你不可能管她们一生。其实,人生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 “可是,”我说:“悲剧就像摄影的焦距一样,不对在那个焦点上也就不会 发生。如果我不逼着春燕离开饭店,如果我不想着小梅不能做事硬要把她送回家 去,那么,她们俩也许都不会死。” 者夫叹了口气说:“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能如何?” 是啊!我还能如何? 者夫又坐到我身边,他抓过我的一只手焐到他的脸上,柔情地说:“听我的 话,这饭店不要再开了,没必要那么累。以后的日子,让我来呵护你、让我来陪 伴你。” 飞快把手抽回来,我往门口瞟了一眼。说不清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阿俊, 担心他突然出现。嗯了一声,我说:“坐过去吧!我真不习惯俩人挤得紧紧的。” 者夫坐了过去,问:“我说的话,你能考虑考虑吗?” 又倒了点酒喝下去,我说:“我现在脑袋里乱得要命,你说我能考虑什么?” 他哦了一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只想着自己。” 看了者夫一眼,我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我不该对你说这些婆婆妈 妈的事。本来也没想着要说的,谁知酒一喝下去,心里难过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流 淌出来。” 者夫柔情地握住我的手说:“不说这样的话,对我你还见外吗?” 嗯了一声,我说:“不管对谁,都不应该。人生有很多东西是要自己去承受 的,心理磨难旁人爱莫能助。” 者夫吻了一下我的手,喃喃自语道:“天!你这样子真让我心疼。” 想想自己的经历,我也特别伤感,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者夫又吻了 一下我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只希望你能考虑一 下我对你说过的话。知道吗?我不想看到你每天那么辛苦,更不想看到你难过。 我想让你过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让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看了一眼者夫,我说:“今天我头晕得要命,你能不说这些吗?” 者夫轻轻拍拍我的手说:“对不起。” 第二天一早醒来,轻飘飘的。昨晚,者夫、阿俊地想了一夜,天都亮了,最 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小香在门外叫我起床,我应了一声,但起不来,于是 叫小兰跟上她去买菜。 又睡了一阵,不得已起了床,感觉站都站不稳。找了包头痛粉吃下去,一会 儿不那么晕了,但还是打不起精神,一闻到油腥味就想吐。小芹看着我问:“老 板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脸白得像张纸一样。” 我摸了摸头,烫呼呼的,难道说发烧了不成?小芹也伸手摸了一下,哟了一 声说:“真是病了,烧得还不低呢!我陪你到医院去看看。” 我摆摆手说:“中午怎么办?去医院可能要打吊针,等卖过午饭再说吧!” “那么,”小芹说:“你到床上躺着得了。” 回头看了一眼,躺到哪里?我叹了口气说:“不用,我想坐一会儿。” 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听,是者夫。他问:“买菜回来啦?” 我随口说:“是啊。” 轻轻地叹了口气,者夫说:“昨晚我想了很久,真的,你把饭店转让出去得 了。有我的呵护,你再也不用为未来担心,请相信我。” 实在说,我没有这种心理准备,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于是我说:“再看看 吧!” 顿了一下,者夫说:“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其实,在这之前, 你早就应该感觉到我对你的这份情感了。” 我说:“我这人反应迟钝,就是感觉到了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可一经确认, 又无所适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头来什么都失去了。” 者夫轻轻地笑了,说:“不怕!我有耐心等待。” 茫然地看了一眼外面,我叹了口气说:“等吧!我也在等,但弄不清到底在 等什么?” 者夫问:“怎么会呢?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 眼前又见笑吟吟的阿俊。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我肯定地说:“不!没有。” “那么?”者夫说了两个字顿住了,他期待着我的回答。 思来想去,我说:“也许独身的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变得古里古怪的。” 者夫说:“哪里的话,你很可爱,身边一定有很多爱你的人。” 我笑了一下说:“你说的这人真让人羡慕啊!但肯定不是我。” 者夫说:“那是因为你心不在焉,因为你眼里装不住人。” 是这样吗?我悄声地问自己,眼前一片茫然。想了想,我说:“也许我在等 待着幸福从我指尖溜走吧!” 者夫肯定地说:“不会的!我会等你到永远。” 不知何故,听到“永远”这个词好像很冷,我的心一下就缩紧了。轻轻地叹 了口气,我说:“其实,对一个生命来说,是没有永远的。” 者夫说:“是的,生命没有永远,但爱是可以超越生命达到永恒的。”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说:“你所说的这种‘超越’,在文学作品中是一道 风景,如果让它体现在现实生活中就太虚无了。你想啊!生命都消失了,爱再永 恒又有什么意义呢?” 者夫说:“我是向你表达我的一种感情。” 摇了摇头,我说:“纵然表达一种感情,也是表达你现在的感情。众人皆知, 感情像季节一样会变化,没有永恒。” 者夫急了,说:“真的相信我会爱你到永远。” 话题又绕了回来。往远处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说:“我会让你失望的。知 道吗?冥冥之中,我已经看到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悲剧色彩。” 者夫说:“怎么会呢?我看着你就像一个很有福气的女人。” 福气在哪里?我苦笑了一下说:“上帝做事是讲究公平的,他把美貌给一个 女人的同时,顺便把坎坷也给她捎上了。虽说我不自认为是什么美女,但大家都 这么说,也就生拉活扯地把我推上了一条不祥之路。” 者夫说:“有这样的说法吗?” 眼前浮现出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我说:“刚上大学的那一年,同学们约了去 爬峨眉山。我们去了八个人,正爬得起劲,没想到半路钻出个和尚来。莫名其妙 地,他拉住我,说要给我看相。当时我没想什么,也觉得好玩,便嘻嘻哈哈地让 他给看了。和尚说了很多,包括我儿时生病的年份都说准了,最后他说,到头来, 我将青灯自守,孤家寡人。” “那么,”者夫问:“你接受了他的心理暗示?” 我说:“当时我根本没往心上放,过后也没有再想,因为我一向不信这些, 更何况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怕的是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在一 点一点地兑现那和尚该死的咒语。” 者夫急了,说:“怎么可能呢?不会的,你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由衷地说:“但愿如此啊!可我老觉得有个魔鬼揪住我不放。于是我忍不 住去想,一个人经受了什么样的心理打击会去青灯自守呢?实在说,我想像不出 来,唯一感到的只有害怕。” 者夫难过地说:“怎么会呢?我的天!你真的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我吁了口气说:“我也常对自己说不要胡思乱想,并劝自己尽量 避免和男人深交,其中也包括你。” 者夫急了:“你傻!什么年代了?你怎么会信这些呢?” 我说:“我根本就不想相信,可和尚的咒语在一句一句地兑现,迫使我不得 不信了。” “那么,”者夫说:“就为和尚一句没有任何根据的话,你就打算一个人这 样过下去吗?” 我头都晕了,便说:“能不再谈这个问题吗?我累了。” 者夫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真让我心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说:“顺其自然吧!”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