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行至无语处(1) 4 行至无语处 我的情绪时好时坏,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它,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不被它 控制。 我想,我不能总这样,否则桑农会受不了,我也早晚会崩溃。昨天下午又害 得他担心了一场,他跟他朋友的约会也肯定不欢而散。 一大早我就想对他说抱歉,可他始终在微笑,我觉得我插不上嘴,如果我执 意道歉会不会破坏他的好心情呢? 他也许能看出我的心思,他说,惹尘,干嘛呢,一直盯着我,我脸上画着字 儿呢? 是啊,有一个“王”字,在你眉头的正中间。 那我就成猫祖宗了。他哈哈大笑。 错了,虎不是猫的祖宗。 他还是笑个没完,他说不管是什么吧,看见你开心我就放心了。 嗯,爸,您今天去哪儿? 还是看那位老朋友,她来一次不容易,也就住个三五天的。你说,我们是不 是该好好招呼人家啊? 嗯,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要求,他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说,好啊,我还怕你不 肯呢。 见他真答应了,我反而笑了。我说,我是试探你呢,如果你肯带我去,证明 你和你朋友没什么秘密,要是你不肯呢,哼哼,我就偏要去。 呵,好个狡猾的丫头,实话跟你说吧,她叫缦秋,你看我的诗歌上提到的那 个小秋就是她。 哦,原来如此,也挺浪漫的嘛。 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还小,长大了体会吧。爱情啊,苦辣酸甜肝肠断。他 嘻嘻哈哈地说。 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急忙去接。 我坐回到沙发上穿珠子。那本来是一串手链,天然珍珠的,是去年夏天桑农 从海边带回来送给我的,因为喜欢一直戴在手腕上。可前天它却突然断了,幸亏 是在家里,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一颗一颗地把珠子从沙发底下、墙角根里捡出来。 我找了一根乳白色的丝绒线,稍微还有弹性,我想这样串联起来就可以重新戴了。 惹尘,你干吗呢?桑农接完电话走过来问我。 哦,你看是手链,线断了,多可惜。 没关系,以后我再给你买啊。他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我说,不一样的,再买新的是新的,这个就是这个。 嗯,你看,用绳子重新串起来还挺好的。 呵呵,也是,惹尘心灵手巧嘛。 别夸我,您赶紧走吧,不是还有约会吗? 嗯,是啊,还有约会,快,换衣服去,一起走。 换衣服? 是啊,刚才是陈亚青的电话。她说今天中午请客,招待缦秋,她还特意提到 邀请上你。 邀请我干吗? 呵呵,人多热闹,走吧,反正在家也没事。 嗯。我想了想说,好吧,正好看看我老爸的初恋情人。 他哈哈大笑,他说,丫头我纠正你啊,缦秋可不是我的初恋,我都不知道哪 个姑娘是我的初恋啊。 在他的催促下,我去卧室换衣服。他在外面指挥,穿那件月白长毛衫,格格 裙。我说,我还是穿我的牛仔裤、黑色外套吧。他提高了声音,不行,不行,那 毛衫和裙子从我给你买来你就没穿过。 想想也是,这套衣服还是去年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因为在学校我觉得不适 合冬天穿裙子,还有那毛衫的款式也太显得扎眼,于是我笑着告诉他我缺少搭配 的靴子,就暂时不穿了。哪想第二天他又给我买来一双棕色中筒皮靴,式样很漂 亮,是那种时尚的休闲款。我只好又告诉他,学校不让穿过分的衣服。记得当时 他的嘴巴长得好大,他说,过分?我给女儿买的衣服过分?哦,看来我这老头的 思想也太超前了。其实说真的,我不是不喜欢穿,是不敢穿,我怕太漂亮了有男 生看我。终于我小声地对他讲出了心里话。他笑坏了,他说好吧,我的丫头还正 害羞呢,等明年再穿。 好了没有啊,惹尘。他在敲门,我这才从回忆里跳出来。 我慌里慌张地跑到他跟前。我说好了,就是有点不自在。 他绕着我看了个遍,用夸张的语气说,天啊,瞧吧,桑农家的公主多美啊! 我的神,求你赐福给她吧,哦,一定要是一个骑着枣红马的王子。 我被他逗乐了,我也偷偷地朝镜子里看了看,那个女孩真得很漂亮。 临出门时,桑农把钥匙交给对面的张妈,请她中午过来照看一下白萍。张妈 欣然应允,她让我们放心,说一会过来送葱花烙饼、蛋汤。 其实这些年张妈没少照看白萍,虽然这个照看就是过来送点吃的,关照一下 日常状况,别的活计不需要做。张妈跟我们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为人善良,性格 稍微有些木纳,但桑农说她是个内秀的老人。 她们家就她一个人住,她的大儿子很多年前出国了,当即就断了音信,有人 说他是被黑社会做掉了,还说可能牵扯到一起贩毒案子,不过张妈一直都坚信儿 子还活着。她对别人到不说什么,但对桑农有很多话。另外她还有个小儿子,在 南方工作,很难回来一趟。去年他要接张妈走,可张妈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这 个家必须得有人,要不然你哥和你爸咋办。她总觉得大儿子会在哪一天的黄昏出 现在小区门口,然后过来敲门,然后哭着叫妈。她还想她去世的老伴只记得这间 屋子,逢年过节她会做一大桌子饭菜等他。这些都是她告诉桑农的,我在一边听 了想掉泪。但是我却很少跟她讲话,她有轻度的耳聋和口吃,我喜欢静静地冲她 微笑,她能懂,她也常常看见我就笑,那笑里满是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