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情(1) 1997年1 月3 日下午3 点半。刚午睡醒来坐在桌旁复习《现代汉语》,珮珮来 我们宿舍找我,送还上期的《大学生》杂志。我穿上大头皮鞋,拿了外套和帽子准 备和她一起出去。她说去打羽毛球吧,于是我俩来到宿舍旁边的操场。 天比较冷了,还有风,于是我们登上操场西边的有着三面墙壁的主席台。打了 半个多小时,竟然觉得热,出了些汗。我说下去走走吧,便沿着跑道转了几圈。我 把我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我跟她开玩笑说:“你也在一步 一回头瞟你的意中人吗?”她却笑着说:“别臭美了,你!” 我喜欢她的眼睛,大而且亮,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她脸色红润,头 发也很长,健康而且颇有些气质。就像刘德华兄在一个洗发水广告中所说的那样: “我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洗发水。相信我,没错的。” 我喜欢刘德华,也喜欢那种洗发水,当然也喜欢他心目中那种类型的梦中情人。 我和她的结识还是挺快的。上周我感冒了,和她聊天时她知道了,就送了药过 来。为了答谢她,我准备请她去看电影。碰巧周五公路局电影院放映《穆斯林的葬 礼》,她本来打算和同宿舍的女孩晓月一起去看的,便改了主意和我一起去了。 前天庆祝元旦的时候,在学校旁边的一家歌舞厅举行了96级中文系的联欢活动。 我还不揣浅陋地献歌一曲。“大家好,我叫庄小鱼,庄子的庄,大小的小,鱼水之 欢的鱼。今天我给大家唱首华哥的歌曲——《忘情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同时, 祝愿大家元旦快乐,赶快找到自己的梦中情人。” 于是音响里传来我深情款款的浑厚的男中音: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 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己在天边。才明 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我的声音几乎可以和刘德华乱真,并且由于结合我真实的亲身感情经历,我唱 得十分投入,甚至把自己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结果可想而知,我的歌受到热烈的 欢迎,尤其是女生,她们尖叫着朝我挥舞手臂,献上飞吻,还朝我扔了几个分量颇 重的苹果、香蕉,感觉自己就像《世说新语》中的潘安出游遭到喜欢自己的女人的 水果投掷一样,特自豪。其他几个专业的女生也开始纷纷打听我是谁,是不是不久 前刚刚失恋过。 无可否认毋庸置疑,我是一个十分滥情的家伙。我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快乐 和悲伤,哭哭笑笑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为此我一直后悔自己咋就没报考 北京电影学院呢,否则说不定一不小心也就红了。 回到学校后就开始在主楼的106 大教室包饺子。我从餐厅搬来一大块面团,走 进教室后便听到他们的欢呼。一群女生向我伸出双手,我顿时感到受宠若惊,好像 他们不是在要我手里的面团而是要把我抢走一般,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我终 于把面团给了珮珮,因为这些女生中我觉得还是她最漂亮。由此我得出一个人尽皆 知的真理式结论:人,尤其是女人还是要长得漂亮些才好。 珮珮包饺子的技术十分熟练,无论是擀面皮还是包馅都是又快又好。让我私下 里觉得她以后极有可能会是个贤妻良母、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后来不知谁开始拿了 个小面团相互投掷起来,于是大战拉开了序幕。晓月拿了一个面团一边走过来一边 朝我投掷,却被我躲过去,然后我顺势抱住她,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面粉。晓月经常 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牛仔服,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很有信心。调戏她的时候她一脸 含羞带笑的样子颇有韵味,总让我心猿意马。对门宿舍的一个男生为了给她报仇, 抓了一把面粉拉开我毛衣下领子就塞了进去。我不禁火了,却笑嘻嘻的装作没事的 样子跑开了。过了一会,我端了一个面粉盆子过去找到他,整个扣在他的头上。打 完这一仗估计损失了至少十几斤面粉。 饺子是在学校里的一家私人餐厅里煮的,于是我们一窝蜂又跑到那里。每一锅 饺子出来都被迅速瓜分,一片风卷残云狼吞狗咽的豪放景象。珮珮对我说她饿了, 我赶忙去抢了一盆献给她,感觉自己颇有中世纪欧洲的骑士风度。程刚也在,走过 来邀请她过去吃——他俩高中是同班同学,也是一块玩出来的。 程刚,男,不知其仙乡何处,驴龄几何,五短身材,黑色面皮,爱踢足球,动 作优美,姿势难看,技术很糟,余则更一无是处。其名字可能来自一句俗语——恨 铁不成钢。估计他的父母可能想把他这块烂铁恨成一块好钢吧,可惜最终事与愿违。 程刚一宿舍的人也在起哄,要她过去。我颇感自己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珮珮拗不过, 只好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不乐意——无所谓的事情。 吃完饭,要散了,我走出去,珮珮追出来,跟在我后面。我俩一直坐在操场边 上聊天,不知不觉就到12点半了。送她回去,却发现她们楼的大门已经上锁了。这 时候阿姨肯定是不会给开门的,而且还会骂人,还是不要去搠母老虎的屁股为好。 透过大门的玻璃,晓月在里面看着我们,一脸坏笑地说:“进不来啦。你们一起去 外边过夜吧。” 这时我吃惊地发现她的旁边竟然是新闻班的一个男生。这还了得!女生宿舍楼 里混进去男生了,这不是色狼进了羊群吗! 后来才晓得他们宿舍的男生也在女生那边聊天、打牌,要回去时才发现大门上 锁了,只好在女生的香闺里“委屈”一晚了。 “唉,唉,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不禁一唱三叹。 珮珮笑着白了我一眼,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呀!” 她的眼睛在幽暗的树影下仿佛闪着某种暧昧或者渴望的星光。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我开始调戏她了。 晓月把珮珮的厚棉衣和手套从门缝里递出来,我们只好离开。可是到哪里去呢? 准备去看通宵电影,但学校的大门竟然也锁住了,而且大铁门甚是高大,爬出去的 希望极为渺茫。“就在校园里待一夜吧。”珮珮说。于是我俩边走边聊,最后走到 花园里去了。 有时挽住她的腰,有时搂住她的肩,我俩走到花园里的一个小土坡上。四周柏 枝纷披,月色溶溶,疏疏密密的影子投射到地上。碧空莹莹,一片冷清而明亮,真 是个浪漫的初冬的夜晚。“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是的,今夜的月光, 今夜的人儿,今夜的恋情,不都宛如一场梦么?谁又能预料到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今天的月色也曾经照过古人的呀,而今古人安在?而且在这首诗的结尾,李白竟然 说:“永结无情游,相期渺云汉。”难道这都是命中注定么? 放歌狂舞的我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凝思。不错,我就是这么一个神经质的人。 突然发作,突然停止。并且我还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我到处寻求快乐的钥匙, 而当我感到一丝快乐的时候却又怀疑这种快乐是否能保持长久。我不是个及时行乐 的人。我即将快乐的时候还在为了将来的悲伤而担心。我的这种杞人忧天的本性使 我几乎从来都不曾真正完全地放开心胸地快乐过。我为此而感到悲哀。 在一旁笑看的珮珮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每当我感觉到幸福、快乐或者 愉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以后这种情景会不会再次拥有,而且也不知道这种快乐以 后会是美好的记忆还是痛苦的印痕,所以我有些感伤。她用明亮的眸子望着我,我 不理解那些内涵。“应该是美好的。”她说,“我要把今晚记下来。好浪漫哦,我 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这样通宵玩过。” “时过境迁。环境一变,事情一变,心情也会变的。”我说,“以后来事谁能 料到呢?”我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她柔软的胸脯在我怀里起伏。 “别人都睡觉了,就剩下两个小傻瓜在这里玩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