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祈祷 11月13日晚上。 和胖子一块去录像厅看夜场。回来听陈百强《眼泪为谁流》,看《天龙八部》, 12点熄灯后,又在床上辗转反侧。设想一个穿风衣的干练而有气质,容貌秀丽的女 人——她是个记者或者医生或者讲师,这些都不重要——会是我的情人。甚至她不 是我的情人,只是怜悯我,同情我,爱护我这个弱小者。但在一起时我仍能感到抚 慰和幸福,在我的小小的寓所里,我们像个家一样地生活。她为我洗衣做饭,但是 她还是不得不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她走后我便堕落,不吃也不睡,不敢走进同住的房间——那里仍然留有她熟悉 温暖而芳香的气息呀,一望就会泪流满面。我只在客厅的地毯上,抽烟、喝酒或者 昏睡不醒。她来了,我便扑倒在她的膝间,如幼兽一般低声呜咽——我的母亲,我 的姐姐,我最亲爱的恋人,我的依靠和生命的支柱啊!而她将嫁人时也劝我该物色 一个女友了,或许她也可以帮忙介绍一个给我。我在黑暗中和她躺在一起,默默泪 流。她伸手轻抚我的脸,感知我的心灵的颤抖。我起身去洗手间,把头放在冰凉的 水中,以求冷静……你走后,我将如何生活下去。 黑夜中的我躺在宿舍上铺,设想一个个凄恻缠绵的伤感病态的恋爱故事,把自 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刻骨铭心地思念而无法摆脱时真想写信给她,告诉她我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的 真心、我的苦和我的堕落,甚至哀求她回到我身边。但那又有什么用?她是个决绝 的女子,做事竟毫不含糊。在她面前,我竟有些自愧弗如的感觉。我心胸狭窄,人 品低劣,不善应酬,难以讨她的欢心。 我真的好累,你要的我都学不会。 子柔她真狠,柔腻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冷酷的心。看到《天龙八部》中康敏对 待段正淳的那部分时,心里直发毛。她会不会也如康敏一般?那很难说,女人心难 懂得很。 她故意伤我。 连日价不学习,只是沉醉于玩乐,以致我对英语四级考试毫无信心。难道这半 年又会虚度么?很有可能。我突然发觉,一个人要是想堕落真的是很容易的。如果 你真的软弱如维特,那么谁也救不了你,无论是上帝还是尼采。 你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 12月20日。 我该如何挣扎出来,我的孩子?我自己怜悯自己。 11月初参加校学生会和合唱团面试,结果都被录取。我不愿意无所事事,而想 主动找点活干,这样也能让我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庆幸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成员都是从各系学生中选拔出来的,这使我结识 了一些俊雅而又才气纵横的同学少年,比如外语系的文宾(外语系学生会主席)、 卢钟(超级帅哥)、张娜(我们的合唱指挥)、高萌(我们的领唱),体育系的苏 朋等。教育系和外语系的女生最漂亮,她们个头高挑,身材苗条,洋气又时髦,真 是没的说。说实话,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女在一起过,真是过瘾。她们代表了 黑山大学女生全部,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男生中当然体育系的比较齐整、健壮, 虽然头脑有点迟钝。 起先在一间大教室训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来才转到音乐学院。我还坐在 法律系的美女安娜后排伸手去摸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以为忤——啊,她太漂亮了, 我真是忍不住。在后台化妆的时候自己打粉底比较困难,便各自找人代劳。我竟然 非常有勇气地找到安娜。 安娜穿着红色的套裙,鲜艳亮丽极了,简直是一位闪闪发光的女神。她不得不 温柔地稍微蹲低点往我脸上轻轻擦粉,因为她的个头比我高。可惜我脸上生出好几 个艳若桃花的青春痘,难免大煞风景。这种福分真的很难消受,因为她天仙一样的 脸庞和我距离太近,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亵渎了她。不过我好喜欢这种被美女照 顾和爱护的感觉,当时竟然没有一点的邪念,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好亲切。 化妆完毕我就西装革履打着黑色领结坐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些被音乐学院的 教授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好像每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明星风范。有的沉 静文雅,有的爽朗刚毅,有的热情活泼。他们或站或立,有的以手支颐沉思默想, 有的斜倚木桌轻声细语。他们风度翩翩姿态各异,眉眼之间风情万种。有人如稷稷 青松,有人若玉山将崩,有人如风拂杨柳,有人若水漂浮萍。忽然感到这简直就是 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题名就应该叫做《化妆室》或《舞台后》。我多么怨恨自己 没有绘画才能和摄影才能啊,不然可以留住这美好的瞬间。 12月9 日,我们参加了“省城高校纪念一二九运动歌咏比赛”,最后拿了冠军。 抬回一架钢琴作为奖品。返回学校的车上,我们一起唱起了《真心英雄》。庆功宴 摆在学校的花园餐厅。校长竟然都来致辞敬酒,真是开心。年轻人们更是放浪形骸, 欢笑一片。永远难忘啊,那段火热的生活,虽占去宝贵时间也不后悔。 未料却因为天寒演出而伤风,每日亲近盘尼西林。头痛难忍,涕泪交流,咽喉 肿痛,两股战栗。诊所的老太太决定给我拔火罐。她把纸条蘸了酒精点燃后放进一 个小陶罐里,猛地扣在我的左额上。感觉到额头越来越烫,不知道里面的火熄灭没 有。小陶罐越收越紧,滋味越来越不好受。我心里暗想:这头脑中的寒气应该都被 吸进去了吧。忽然想起法海用金钵罩住白娘子的时候,不知她的滋味是否如同这般。 难道我可能也是天上什么小神小仙么,被贬下界来承受这人间的诸多痛苦?我前生 也曾经触犯过什么天条么? 过了会儿感觉轻松多了,于是老太太建议在背上再拔四个。她找到两个空罐子, 拿一棉团喷上酒精,点燃后往罐子里一送,便赶紧扣在我背上。一阵灼热的疼痛仿 佛要撕裂我的肉体。我爬伏在小床上,一动不动,一面暗暗地笑自己,一面辛酸不 已,涕泪交流,沾在毛衣上,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曾经的恋人。她不在我的身边。 全身仿佛都轻松起来,头也不疼了。老太太又给我拿了点止鼻涕的药片,竟然 都没有收费。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让我想起我奶奶。 走出诊所,自己在寒冷的黑夜中暗笑:看哪,这个可怜的人!独自像一条受伤 的狼或者狗跛行,没有人关心他爱护他甚至过问一声。我笑得自己想流泪。不!我 决不再流泪,软弱请离我远些。 晚上靠在床头看书,忽然想起奶奶曾给我讲过的圣经故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 上,快要升天的时候也不免喊到:以利,以利,拉巴撒马各大尼(神啊,神啊,你 为何离弃我)。 眼睛便湿润了——可怜的人哪,是否谁也离开了你,你才会如此遭罪? 子柔,你为什么也要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病痛时的言语?我因 病痛而困乏,我每夜流泪,把枕巾湿透。我因忧愁眼睛干瘪。我最心爱的人啊,我 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并不住声…… 子柔,请你赦免我对你所犯下的罪愆, 挽救我脱离于苦海之中, 求你不要在怒中责备我, 也不要在烈怒中惩罚我。 求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 求你医治我,因为我的骨头发战。 我心也大大地惊惶。 你要到几时才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