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2) 这些老师总是为吃饭创造机会,比如加了几小时的班或者评上中、高级职称的 人要请全系教师吃饭(这叫“庆功宴”)等等。需要声明的是:黑山大学中文系评 职称当然不是看学术成果,而是看他是否有足够的钱财,看她的容貌以及是否和领 导的关系足够亲密。 酒场上,这些“蜡烛”、“园丁”、“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真是玩得不亦乐 乎。我亲眼见到教现代文学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胖子胡大海强迫一个新来的年轻女教 师喝交杯酒,其余的老师在一旁推波助澜,场面很是壮观宏大。最后的结果却有点 凄凄惨惨戚戚,虽然那女教头喝了酒,却流下了泪水,如雨打梨花,弱不禁风,这 不但丝毫没有妨碍我们这些旁观者的快乐反而更添情趣。 胡大海有次拿着在一小报上200 多字的豆腐块在办公室激动地对众人说:“看, 发了,发了,我的文章发了。”其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就差他老丈人来扇他一巴 掌了。 那天黄无奇老师的酒喝的真不少,当然也可能是借酒装疯,他醉眼惺忪地质问 我:“你小子牛逼什么,嗯?你是不是有点太牛逼了,嗯?” 我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平白无故的你找我什么岔?于是赶忙给他点烟敬酒, 老张也极力给我打圆场。于是黄老师才傲慢地接过我的烟,又把叼着烟的一张臭嘴 伸过来让我点着,然后才撇开我又开始了要一位中年女副教授嫁给他的游戏。该女 教头从小就订了娃娃亲,后来结婚了,她成了大学老师,丈夫却是个没有文化的包 工头,所以每次见面黄老师都想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以后跟我得了,回去跟我儿子一提,他都同意了,说愿意出一万块让你进 门。怎么样,不要再考虑,赶快去离婚吧。跟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不让你受罪。” 该女副教头笑而不答,他接着又冲着周围的几个老师说:“不是说大话,搞古 代汉语这一行的,本人不敢说自己是全国第一,至少在黑山,我是这个。”说完举 起自己的大拇指。其他人赶忙纷纷表示他们没有比这句话可以让他们再更加同意和 赞成的了。 我微笑着,双眼充满崇拜之情瞻仰着他那张像麻将里白板一样平平无奇的脸, 心中充满鄙视之意,同时忽然猜透了他骂我的原因——他的女研究生(人称“村姑”) 可能受他之命问我是否愿意跟他学习古代汉语,却被我毫不犹豫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如同一个有坚定信仰的共产党员拒绝敌人的招降。 记得当时我说:“什么?大姐,让我去学古代汉语?你饶了我吧,我还不如回 家种地去呢。” 村姑苍白无力地争辩说:“黄老师对学生可好呢,我那台新电脑就是他给我配 的。” 配?配? 我心里想,这个字眼怎么就这么熟悉呀,人却伪装成文质彬彬谦恭有礼的样 子回答说:“对不起,我水平低,可不想糟蹋了好电脑。” 村姑红着脸走了,但我知道她肯定在老黄面前没有说我什么好话。 还有个离婚的男教师老姚大叫着:“我要个小姐,我要个小姐啊,怎么没人理 我?我有钱。”说完就在裤兜里摸索——他把这儿当红灯区了。我悲天悯人地望着 他,心里说:姚老师,最好你要俩,分我一个,好让我也研究一下她们的生理构造。 我在报社实习的时候听他的同学说起他的故事。他年轻时是个才子,是北京一 家大报社有名的记者,但是犯了错误,于是来到这里。他心中当然块垒难平,但又 生性耿直得罪了很多人,职称和房子一直都没他份。他开始酗酒,找小姐,玩世不 恭。他老婆是个很漂亮很有风度的女人,后来终于忍受不住而和他离婚。离婚后他 就后悔了,但又无法挽回,生活更加痛苦。据说他的家里和猪窝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他开始干涉前妻和别的男人来往,并且叫人动手打了那个男人。对方当然不甘示弱, 带人扫荡了他的家。他儿子跟着他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虽然勉强进了一所专科学 校,但不久就被开除了,因为他太英俊太风流和太多的女生上了床,如果再不开除 他,这所影视学校可能就被他葬送了。 老张指示我把剩下的饭菜全打包给老姚带上,然后我们去包房唱歌。 白天的系办公室里“将军”、“跳马”之声不绝于耳,紧锁的教研室里传来哗 啦哗啦的搓麻声,资料室里的“双升”打得正酣畅淋漓如痴如醉,当然都是有彩头 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在这里再待几年一定也会变成这种尸位素餐“毁人不倦” 的俗物。虽然自己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好玩,但过后便开始觉得愈来愈乏味、无聊、 痛苦和悔恨。我开始厌恶这里。黑山大学中文系就是闻一多先生笔下的死水,臭气 熏人,冒着七彩的泡泡,几只蛤蟆在此唱歌跳舞,它们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 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