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狼会来 但无论如何我总算得到了一个结果,再也不用担心时时刻刻被吊再半空中了, 现在是尘埃落定了,虽然我掉下来时,摔得浑身伤痛。感觉自己就是《狂人日记》 里面被吃掉的孩子,我开始明白了老佟和李教授正是刽子手,帮凶就是赵太的老公 研究生处的赵副处长赵嘉构,不然和他碰面时这条“赵家的狗”何以多看我两眼呢? 同时被涮的还有那个考了400 多分,超过国家录取分数线60多分和黑山大学录 取线40多分的第一名。她是个漂亮的女生。这些人居然没有怜香惜玉,真是奇怪。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结婚了。据说,她去年就被黑下来了。这一次,她终于认 清了黑山大学研究生处和中文系联手进行暗箱操作的伎俩,于是也撕破脸皮在两处 门口哭闹。领导们怕影响不好,于是勉强允许她自费每年万元在这所“具有百年历 史的全国建立最早的三所高校之一的本省最高学府”就读,真是发足了善心。 关心我的办公室的大嫂们也让我去给主任、教授们道谢:他们最终并没有把我 扫地出门,只是给了我一点点的颜色和小小的教训,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他们是想 让我认识清楚:这里是黑山帮派,是近亲繁殖的学术机构(教授们以前本科读书在 这里,硕士在这里,教书还是在这里),尚未进门的毛头小子要懂得按资排辈、韬 光养晦、尊老爱幼、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逢年过 节应该乖乖进贡才行。这是黑山大学中文系不变的铁的游戏规则,谁违反了它,谁 就要遭殃;谁就要激起“民粪”,被弄得臭不可闻、无人理睬。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阉割了以后还要三跪九叩山呼“谢主隆恩”的臣 子一样窝囊;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像已经被割掉的和身体分家的那一部分一样软弱— —无论如何用力都硬不起来了。 我这下可真的是没法再牛了。 后来得知,就读2000级中文系公费研究生的两个人,一个是市某领导秘书的小 姨子,一个是由李教授的已经跟他学习了一年的省内自筹生“考”取的。据其他老 师说,李教授与他这位女学生是“情如父女,关系极不一般”。其他男生也纷纷相 互转告:“甚莫近前教授嗔。”主任和研究生处那里也不知得了他们多少的好处。 想起这些鸟男女,我的一股无名业火就腾腾地烧将起来,忍不住攥紧瘦弱的拳头大 叫一声:“呔!那厮哪里走?且吃洒家一板斧!”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鲁 达或李铁牛,不禁怏然凄然而涕下沾襟、泪湿青衫。 我就这样接受了自己被刷下来的事实。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懦夫和虫豸。但我 也知道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学泼妇骂街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更糟糕。但我因此而 对黑山大学产生了极度憎恶,对这里的师生已经深恶痛绝,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此时,系里也开始落井下石,毫不客气地开始向我追缴学费——我既然不可能和他 们成为同事了,又何必对我客气呢。 研究生上不成了,双学位也丢了,和女朋友也分手了,今年的考研时间已过, 公务员考试也结束了,找工作也结束了,看着班级里平时最不学无术的蠢货们都一 个个衣着光鲜地进了黑山报社或者电信局等不错的单位,我真是悲痛欲绝、捶胸顿 足、如丧考妣。我彻底地理解了什么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我感到自 己被完全抛弃了,成了这个不合理、不健全的研究生招生制度和这些披着羊皮的狼 的牺牲品。我已经一无所有,仿佛是寒风中的叶子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总结分析自己让人算计的原因(我总是喜欢在吃亏以后习惯这么做,却不知 有什么用处,下次仍然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一、没给“领导”送礼。主任老佟和副主任马伯涛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们是 如何辛苦才搞到这个名额的。老毕还专门带我到他家里去, 并欢迎我常来做客。我 虽受宠若惊, 却并未领会到其中深意, 再也没到他们家里去过。然而和我一起直升 的武大郎却经常到导师和主任的家里走动,并被安排在资料室轻松地拿一份钱。 二、没和其他老师打成一片。某导师的研究生和我聊天时,问我是不是愿意做 她的师弟,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说我对这个专业方向根本没兴趣。这位老师大 为恼火,曾在酒场上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警告我:“庄小鱼,你不要太牛逼!” 三、我太自信了,太大意了,对他们过于相信,也太不在乎这码子事了。自认 为是保送生,谁敢动我呀! 每天跟办公室的老油子们瞎混,吃喝玩乐、打情骂俏、 流里流气,导师们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四、“武大郎”这厮在资料室这个师生聚集的地方是不会说我好的。我一个师 姐告诉我说这小子趁此机会在那里大肆传播我的小道消息:庄小鱼和女生在一起同 居鬼混;庄小鱼其实不想读这个研究生;庄小鱼看不起某教授还说过他坏话;庄小 鱼和同学关系恶劣,人缘极差……也许大部分都被他说中了,但是当面说说固然无 妨,在别人背后搞鬼就不仅仅是有失厚道而是阴险恶毒了。其实,他已经暗中把我 看作是竞争对手了,而我还蒙在鼓里。 五、我在语言学方面真的没有天赋,没有兴趣,没有感觉。什么语音、语法、 词汇、修辞、古代汉语,没劲死了,太抽象、太空洞、太迂阔了,和我天马行空的 浪漫思想,和我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观根本就沾不上边。我努力尝试去喜欢它, 它却酸倒了我的牙齿,倒足了我的胃口。 我尽量把自己的失败总结得详尽而全面,以此来证明自己好像还不是太愚蠢, 还有那么一点儿聪明,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其实,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充其量 也就是个“事后明”,不过自己总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像一头 狼一样每天晚上都要这么嚎叫几声才觉得过瘾。 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我一遍一遍地追问自己,又一遍一遍地把自己的 遭遇讲给周围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听,就像祥林嫂在儿子被狼叼走以后对别人诉说 :“我很傻,真的。我明知道春天会有狼的,还让阿毛在门前剥豆,我真傻,真的 ……”听众们或付之一笑或发一通人心不古、遇人不淑之类的感慨或洒几滴同情的 泪水,然后带着欣赏完毕后满意的表情依依不舍地离去,我仿佛也在这一次一次的 诉说中得到一些解脱和满足,没人的时候却又骂自己有暴露隐私癖。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青蛙也可以变成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