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法度过难关(2) 我说:“你为什么不读书了你才十六?”“咳……不让了呗。但是我很喜欢鸟, 真的,我研究鸟!”她小眼睛放光:“我觉得鸟最漂亮了,而且飞得多高呀他们。 我还喜欢看报纸……老板说,我在北京跟着他再做几年,攒了钱我还去读书。” “你们老板哪的?” “跟我一样,河南啊。” 我从没进出过他们的小店,但是我以前路过,那是在我们的楼前面一排临时的 平房,一间一间隔开,分别是弹棉花的,烤肉串的,烟酒杂货铺,拉面,五金店, 还有他们——门口挂了块红色油漆写的牌子:河南烩面。 我把一块钱放到小兰手里,又撕下一条电话号码。我唯一能托付的人,就捏着 那个唯一可托付的号码下楼去了。 3 月14日 今天,突然闯进来刘的电话!没有一句抱歉,只说自己去了半个月德国刚回来, 刚回来就找你了!他说,你看看。 我什么也没表示。这个人曾轻巧地将自己从我的生活中删除,而就在我已然接 受了那个删除的事实后忽又轻巧地添加进来。——奇怪的是,我竟然无法拒绝。 晚上邻居要来,这是我第一个念头。自从小兰从杂货铺打出去电话后,每个下 班时间我都能从窗口听见那特殊的暗号般欢快的车铃声,然后那个壮硕而单纯的身 影准时出现在门口。他带着阳光来,讲着笑话来,提着烤鸭来,他揣着手机的交费 单子来,他带着画报来……不知不觉地,一段非常的日子里,一些人退出了,一些 人加入了另一些人的生活。 “你不用天天来看我的。”我对邻居说,“要不,今天就别来了吧。”我支支 吾吾,心里总想着不容分说会出现的刘。 但是,刘却并没有照他所说的出现。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一个陌生的电话冷 静地说:“您好我是刘总司机,我给您送东西来,刘总开会呢。” …… 现在我一点一点谢去脸上的妆,在镜子里,我看见自己湿漉漉的,好像孵了一 半的鸡雏子,背后,一台刚被拆去包装的冰箱开始昂昂地工作了,里面塞满了火腿 肠和八宝粥。“夜里买这些东西真有点儿不大容易啊……”司机斜眼看着我,那欲 言又止的神情被牢牢印在冰箱门上。 我单腿蹦跳着回到里屋。我抓起手机。我将手机按到了关闭。 3 月17日下午 又喝多了,一个人。毫无缘由。头疼,自从中午喝了三小时。读一本书,写着 :以石头的冷来接受剑的冷。晚上吃不下。邻居已经帮我扛回了VCD 和一台小电视 机来。(我自己付钱。最后一点存款了)会有一天我会想起,在30岁的一个独自异 乡的夜里,我坐在地上,直直地伸着一条坚硬的白腿。我对自己说:我需要钱,我 需要钱,我需要钱! 屈尊地对自己说了多年,但从未屈尊地说出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 的爱。我把这些话一句一句,用彩色水笔写在大白腿的绷带上。 要找新工作。昨天甘小姐提着水果来探望,拿走了狗链子——传呼机。她说你 好好养着吧,别急,别成瘸子了。人们因为你强所以跟你在一起,这世界没有人会 真的站在弱者一边。所以只能一路强下去。要离开。要有新的去处。要有钱。 今天没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