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借刀记·费雨桥(7) 德叔的脾气的确是越来越不好了,很容易动怒,七十多了,按辈分费雨桥应 该叫他爷爷,但他不依,因为他不服老。 每日晚饭后,德叔都有到楼上听戏的习惯,费雨桥也通常就是在这个时候跟 他谈谈工作上的事,聊聊天什么的。 “今天我见了莫云泽。”费雨桥如实相告,他观察德叔的表情,想看看他什 么反应,结果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老爷子仰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听戏,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指还跟着节奏 打拍子,轻轻晃着脑袋,似乎沉浸其中。 费雨桥于是不说话,端起杯子喝茶。 在德叔身边多年,他已经摸准了老爷子的脾气,如果他汇报了某件事情,或 者就某个问题提出看法,老爷子没有发话,他是不能多言的。坦白说,他有些怕 德叔,在外面无论他怎么为所欲为,一回到这里他连走路都不敢放重脚步,说话 更是不敢大声。 “咳咳……”德叔咳嗽了两声。 费雨桥马上抬起头望向他,因为这是老爷子发话的前奏。 “是莫云泽吗?”德叔冷不丁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费雨桥恭恭敬敬地答:“是。” “可我怎么看他的照片不像呢?”德叔说这话时,眼皮都没抬,手指还在悠 闲地打节拍。原来,他早就看过莫云泽的照片,他并不是不闻不问,他其实什么 都知道。 费雨桥不敢掉以轻心了,解释道:“他整过容,那年大火将他的整张脸都毁 了,后来莫敬添把他弄到美国做了整容植皮手术,所以面貌上跟他小时候是不一 样的。” 德叔哦了声,轻吁一口气,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瞟向费雨桥,不轻不重 地说了句:“就凭一张脸,你就认定他是莫云泽?” “您的意思是……”费雨桥不明其意。 德叔这时候已经站起来,背着手缓步踱到窗前,淡然道:“前儿是你爸的冥 寿,我去公田那边扫墓,莫云河的墓刚好就在不远处,我就顺便去看了下,结果 我看到他的墓修得跟个小庙似的,墓碑巨高巨大,石阶都是汉白玉砌的,我大略 扫了下四周,应该是公田墓园最气派的墓了。而且我看到他的墓前堆满鲜花和供 果,下山的时候我跟守墓的老张打听,他说每年清明或者祭日时都有大队大队的 人上山祭拜,都是开着高级小车来的,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这我就不明白了, 莫云河只是莫家的一个养子,他自己无亲无故,莫敬池和莫敬浦去世后,莫家还 有谁会把他当回事,给他修这么气派的墓,每年还这么兴师动众地来祭拜他?” 费雨桥愕然。 德叔转过身,眉心紧蹙,盯着他,“你的意见呢?”“难道死去的不是莫云 河?”费雨桥倒抽一口凉气,这话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现在还不能断定,我们又不能扒开坟去看,就是扒开了坟,也只剩了把灰, 什么都看不出来。”德叔不愧是老谋深算,坐回到躺椅上,脸上又恢复了无风无 浪的表情,继续听戏,“你呀,还是太年轻了,看事情只关注表面,你也不想想, 如果死的真是莫云河,莫家会这么看重那座坟?莫云河三岁父母就双亡,家里一 个亲戚都没有,哪来的大队人马去给他扫墓,这件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费雨桥说:“就算当年被烧死的是莫云泽,可我曾经打听到一个传闻,莫云 泽跟莫云河一样也是莫家的养子,他并非莫敬浦的亲骨肉,虽然这只是个传闻, 但他的身份我觉得是个谜,需要进一步确认。” “还有这样的传闻?”这回轮到德叔诧异了。 “正是,我也是无意中打听到的,为此还特意派人做过详尽的调查。据说莫 敬浦的太太常年卧病,并不能生育,她是在回娘家养病时莫敬浦去探望她,然后 怀上的,回上海的时候孩子都满月了。可是据我查到的信息,当年那女人回无锡 的娘家后,莫敬浦根本就没有去探望过她,那么,她的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 德叔眉心慢慢聚拢,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复杂。 “所以,莫云泽是不是莫家的嫡系子孙是很值得考究的。倘若传闻是真的, 这就让我把握不准,现在活着的究竟是莫云泽还是莫云河。如果是莫云泽,因为 他并非莫家的嫡系子孙,莫家怎么会让一个外人执掌盛图?如果他不是莫云泽, 是莫云河,那公田那边的墓又是怎么回事呢?莫家怎么会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 子孙修这么气派的墓,还年年声势浩大地去扫墓,这又怎么解释呢?” 费雨桥脑子里完全是一团糨糊了,他也站起身,踩着厚厚的拉毛地毯走来走 去,连连摇头,“关于莫云泽的身份,我之前已经做过很多调查,的确是他,但 那个传闻让我觉得他的那张脸背后,还有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