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尼拉的四天中,除了开会的时间,斯年全都陪着慧心,而且非常令她满意 的,他绝口不提爱情的事,他表现得很轻松和有耐性。 他们并没有到处走,到处玩,那么热的天气又有什么可玩的呢?说起风景— —真话,处处不是差不多?他们只是去不同的餐厅,试各种不同的食物。 当然,他们也试过一次中国菜,比起香港来的确是差得远,不过价钱倒也不 贵,还算说得过去。 第五天一大早,他们就回到香港。他们并肩坐在头等舱的阔宽沙发上,十分 悠闲。 “慧心,我有个感觉,我们像老夫老妻!”他靠在沙发背上,喝一杯白兰地。 “你是在给我心中造成一种印象?”她白他一眼。 “绝对不是,真有此感觉!”他懒洋洋的。 “我不觉得,”她摇摇头。“我对你——老实说,还陌生得很!” “花点精神在我身上吧!”他微笑。“我实在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会知道!” “你说不动我的!”她摇头。“我这个人除非是自动,我不容易受人打动!” “为什么不自动呢?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他望着她。 “你很好,而且可能是我一生中遇到最好的一个男人,但——时候不对2” 她笑。 “你总是这句话,什么时候不对呢?”他问。 “你不曾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她说。 “那么告诉我,什么是适当的时候?”他再问。 “或者——我二十八岁时!”她不认真的。 “我把自己活埋在地下六年,等适当的时候来临,你来敲醒我!”他说。 “哦!有人知道你来马尼拉吗?”她突然就转了话题。 “我秘书知道!”他淡淡的。 “那么文珠也会知道!”她故意的吧? “文珠是谁?”他毫不起劲地举一举杯。 “还有费烈,”她摇摇头。“这次回香港,我们大概是水洗也不清了!” “可怜我连你八楼的房子也没有进去过!”他说。 “忘了你是纯情小生吗?”她笑。 “纯情者——纯粹色情也!”他大笑。 “缺德!”她也笑。“其实这两个字很不通,纯情,怪怪的,像日本的纯吃 茶!” “原本就是日本话翻译过来的,”他说:“台湾受日本影响很深!” “说起台湾,你和以前台大巳故校长傅斯年有什么关系?”她问。 “我是他孙儿!”他想也不想的就说。 “真话?”她意外得惊讶,她没猜错吧?是有关系。 “我是那么有文化的人吗?”他说着笑了:“准是我老豆看人家名字好,又 同姓傅,就偷了来给我!” “你说话经过大脑,正经一点行不行?”她皱眉。 “我也是猜的,傅斯年,真是这三个字?”他问。 “绝对不错,我在爸爸纪念册上看见的!”她说。 “好吧!我回去时问问看,或者会总有那么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关系!”他说。 机长在报告,也听不清楚是什么,看看时间,大概快到香港了吧? 意心看斯年一眼,这次旅行,无论如何斯年解了她的寂寞,否则一个人真是 闷。 “慧心,回香港之后若你有时间,也去坐坐夜总会,好不好?”他充满希望 的。 “如果有时间,可以!”她强调如果两个字。 他望着她半晌,摇摇头。 “我发觉长此以往,在你面前我简直没有个性了!”他在叹息。 “我并没有逼害你啊!”她笑。 “你不觉得,我在委曲求全?”他说。 “不要说得可怜兮兮,想表现个性,很好,一二三-掉头走!”她说。 “你以为我是会甘心!”他盯着她看。 “那么怎么办?我总不能自杀谢罪!”她说。 他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意心,你脸上的五官分开来并不特别美丽,组合,起来为什么这么有魁力?” 他凝视她。 “我不觉得有魁力,我甚至不化妆!”她不以为意的“或者是你满不在乎的 那股味道吧?又或者是你智历、冷静的神采,又或者——” “别或者了,飞机下降了厂‘她打断他。 她不希望他这么研究她,这是很难堪的“真快,居然就到了香港!”他望一 望窗外。“为什么不多飞它十几二十小时呢?” “多飞一百小时也是要到的?”她笑。、飞机轮胎着地,发出吱吱的声音, 渐渐的速度慢下来,滑向停机坪,机舱的门也开了。 “香港!”他叹一口气。“我发觉我已讨厌这个地方!” “为什么?”她站了起来,很觉意外。 “在香港你离我很远,希望淡了很多似的!”他说。 她皱眉,他也叹气。 “下飞机吧!我想下午回公司报到!”她说。 “不要这么卖命,多休息半天有什么不好?”他说,“你不觉得辛苦?” “一点也不!我不想自己未老先衰,才一个半小时的飞机,辛苦?”她摇头。 “好吧!下班时等我!”他也站起来。 随着各人下机,到移民局检查,又拿了简单的行李,他们出闸得很快。 因为早晨飞机班次不密,机场的人不多,接机处也没有人山人海的场面。 “坐机场的士?”他问。 她点点头,径自推着小箱子往前走。走下小小斜坡,越过铁栏,忽然间,慧 心和斯年同时看见一个人,文珠。 文珠来了,她居然等在机场接机! 一刹那间,慧心心念电转,她该用什么态度对文珠?说良心话,她问心无愧! 只是——这场面尴尬,真正的水洗不清。 斯年也意外,也震惊,但——他是男孩子,重要的是他大概想趁机表明一切, 他犹豫一秒钟,迎了上去。 “文珠,你怎么在这儿?”他笑着问。 “接你们啊!”文珠也在笑,却是非常不自然,“怎么去马尼拉旅行也不通 知我一声呢?” “我去开会,临时决定的!”慧心淡然说。 现在她想不卷进这游涡怕也不行了吧? “我知道,我打过电话去你公司厂‘文珠望着慧心似乎想望穿她。”是他们 说你今天回来!“ “是!”慧心还是笑得那么淡漠自然。“我在飞机上遇见斯年,很巧,也很 意外!” “对你是意外,是巧合,对斯年怕不是这样吧?”文珠说得有骨头。 ‘’我想去散散心,知道意心要去,顺便跟去!“他不置可否的。”结伴旅 行比较好些厂‘“那是当然,你原是不甘寂寞的!”文珠又看斯年一眼。“走吧! 我开了汽车来!” “你的跑车坐不下我们吧?”斯年说。 “我开爸的房车来,再多一个人也坐得下!”文珠径自往前走。“费烈本来 也要接你们的,他正好有事!” 意心不言语,沉默地跟在后面走,她脸上保持着很淡的微笑,她是问心无愧, 不必紧张。 斯年——他该受点罪的。 “谁告诉你我去了马尼拉?我秘书?”斯年和文珠走在前面。 “不是她!”文珠摇头。“我要知道你的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为什么总要查我的行踪呢?”他有些不满。 “高兴!”文珠翻翻眼睛。“你有什么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事怕人知道吗?” “不是——我觉得你这么做有点过分!”他不客气的。 “过分?”文珠皱眉。“什么意思?” “我有行动自由,我现在觉得被侵犯了!”他说。 “少跟我来这一套,”文珠冷笑。“我想怎么做没有人可以管我,也没有人 可以阻止我!” “好吧!”斯年没好气的。“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我——也无需对 你负责什么!” “说得很好啊!”文珠又冷笑。突然回头。“慧心,斯年这家伙不可靠,花 心得很。” “是吗?”慧心淡淡的。“我只觉得他很闷,很烦!” “真的?可是他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啊!”文珠夸张的。 “我的年纪——心中已无白马王子厂‘慧心说:”同学四年,你该知道我! “ “我自然了解你,也对你有信心,”文珠说得很有技巧。“可是对斯年却不 敢这么讲了!” “我又没有要求你了解和有信心!”斯年没好气的。 “看他,多没良心,”文珠对慧心笑笑。“我可是诚心诚意的来接你们啊!” 在停车场找到文珠的平治四五O,斯年把两个人的小箱子放在行李箱,然后 沉默上车。 文珠开车,慧心很聪明,先钻进后面,斯年犹豫一下,只好坐到前面,这是 礼貌。 “司机呢?”斯年问。 “我自己开车,要什么司机?”文珠扬一扬眉。 “不怕有人误会你是女司机?没有人自己开这种车的!”斯年说。 “我怕什么?谁敢说我是司机?”她开动汽车。“意心,你是回家或是回公 司?” “回家厂‘慧心很沉着,冷静。 她知道文珠巳在嫉妒,她不必说太多的话。 “我先送你厂‘文珠的汽车开得很好。”意心,问你一个问题,斯年最近常 来烦你吗?“ “说不上烦,他是君子!”意心说得很有分寸。 “君子?”文珠笑笑,笑得很夸张。“他是吗?” 斯年有点变脸,却在忍耐着。 “他是不是你该比我明白!”意心说。她觉得文珠用这种态度对斯年太过分 也太蠢。 “我不明白!”文珠断然说:“我现在才知道,傅斯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文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斯年忍不住说:“怎么处处针对我呢?我得 罪了你吗?” “你自己知道!”文珠盯他一眼。“我最讨厌鬼鬼祟祟的男人,小家子气厂 ‘斯年的脾气大概就快爆发了。 “杨文珠,你——” “我怎样?”文珠冷冷一笑,猛然刹车。“你其实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意心, 谁会阻止你呢?” “文珠,我得解释一下——”慧心叫起来。 “当然,意心接不接受你是另一回事!”文珠迅速地接着说。 慧心吸一口气,沉默了。 她不必急着解释,看来文珠是相当了解的,就算文珠真误会了,也由她去吧! 这种事也不必看得这么紧张,日久见人心! 她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回到她家的大厦外面。 “谢谢你送我,文珠!”她跳下了车。 斯年也跳下车,替她在行李箱中拿出箱子,也拿出他自己的。 “不必这样,她有自尊心的!”慧心小声说。 “谁顾我自尊?”他沉着脸。 “你也下车了吗?”文珠在车里冷笑。“斯年!” 斯年瞪她一眼,拦住一辆的士。 “我也该谢谢你送我,是吗?”他扬长而去。 留下呆怔的文珠和不安的慧心,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呢? 斯年靠在躺椅上沉思,刚才在机场上所发生的那些事令他不快。 虽然文珠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明显的骂人,感觉上他是非常的气愤。 文珠若是聪明些,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可以维持下去,她该知道他从来不爱 她,恋爱中的男女绝对不像他和文珠,他们甚至不亲热。 但是文珠今天破坏了一切! 真的,她破坏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包括友谊,包括兄妹间的感情。 以后他们仍然会有太多的见面机会——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那会多尴尬? 还有意心——她一定是在生气了,她警告过他叫他别和她一起回来的。他只 是万万想不到文珠会等在机场! 仰起头,一曰气喝了半罐啤酒,然后拿起电话,拨了慧心家的号码。 无论如何,该解释一下。 接电话的是一个温文的中年妇入声音。 “意心?哦!她睡了,请问你是哪一位?我让她明天回电话给你!”她说。 她必是慧心的母亲。 “我姓傅,谢谢你,伯母!”他放下电话,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十点钟,意 心可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大门响起来。 他皱皱眉,大门已开,站在那儿的是拿着门钥匙的文珠,她身后还有费烈。 这件事——他也有错,他不该给文珠门钥匙,这可能是造成文珠的错觉,是 吗? 他静静地望住他们不出声。 “怕你不欢迎我,又怕另有人在,所以拉费烈一起来!”文珠在笑,语气却 颇尖锐。 “我正预备冲凉睡觉!”斯年淡淡地说。 文珠看费烈一眼,笑意更浓。“看!是不是他不欢迎我?”她笑着说。 “要喝什么?我替你弄!”费烈在打圆场。 “出去喝酒,好不好,”文珠的眼光抛向斯年。 “我很累!”斯年不置可否。 “哦!我几乎忘了你今天坐飞机回来!”文珠讽刺的。 “文珠,你看斯年真是累了!”费烈颇不安。 “你知道吗?费烈,半年前我和斯年从纽约转纽奥连再转‘LA’经夏威夷、 东京回香港之后,还立刻赶去参加个舞会,我可没见什么人累!”文珠说。 斯年脸色变了,却忍耐着不出声。 “要喝酒,我陪你去!”费烈为难的。 “不,你不是我喝酒的对手!”文珠扬一扬头。 她为什么来?找吵架?或是兴师问罪? “费烈,酒吧里有最好的酒,你替文珠服务!”斯年霍然站起来,冷冷地说: “我睡了!” “站住!傅斯年。”文珠大吼了一声。 斯年是站住了,却是不回头。 “还有什么话,你快说!”他漠然的。 “好!傅斯年,你有种!”她铁青着脸厉声说:“你今天怎么对我,总有一 天我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我们大家走着瞧!” 斯年慢慢回转身,他竟然一点也不激动。 “我怎么对你?”他平静地说:“我不以为我得罪了你!” “你心里明白!”文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骂,又骂不出口,斯年从未 对她表示过感情。可是——他们这么多年了,他又从来没有另外的女朋友,她以 为——是了!就是她以为! “我不明白,你告诉我!”斯年心平气和的。 “你——可恶!”她又扬一扬头,是给自己鼓励吧?“你去马尼拉,为什么 事前不告诉我?” “我该告诉你吗?”斯年颇不留余地。 “当然应该厂‘她大声说:”你忘了走那天约我做什么?害我白等两小时, 还到处找你,以为你出了事!“ 斯年皱皱眉。啊!是了,走那天太匆忙,完全忘了约文珠和两个从美国回来 的同学吃晚餐,这不但令文珠焦急,还令她大失面子。 “哦——这真对不起,我的确忘了,”他的语气柔软了。“走得太匆忙,临 时决定的,真的对不起!” 文珠还是板起面孔,并没有因为两声对不起而消气。 “出去喝一杯酒,算是道歉吧!”费烈对斯年作脸色,让斯年就此下台。 他们都深知文珠脾气吃软不吃硬。 “不必!人家累了!”文珠冷哼一声。 “走吧!今晚不喝酒,明天我请吃饭,正式道歉!”斯年展开笑脸。 “希罕!”文珠不为所动。 “不希罕我的,那么费烈请!”斯年说。 “我请,我请,一句话!”费烈连忙说。 “把沈慧心也一起请去!”文珠怒容消失。 其实,她也未必爱傅斯年,只是她骄傲。她可放弃男孩子,却不容别人抢。 “这么晚了,算了!”费烈又打圆场。 “我打电话给她!”文珠不由分说的就拿起电话。 斯年和费烈对望了一眼,却都不出声。 电话通了,令斯年意外的居然是意心接电话。 “素心,我——文珠,”文珠说得似乎全无芥蒂。“半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在你家楼下,嗯——OK!” 放下电话,文珠笑了。 “沈意心很爽快,她一定想不到斯年也去!”她说。 “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斯年问。 “我想跳舞,三个人不行!”文珠说。 “我可以另外约个女孩子!”费烈说。 “我喜欢沈慧心,她是个对手厂‘她说。 对手。文珠认定了! 她径自走到酒吧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和费烈开一辆车来,我们怎么走法?”她又问。 “就一辆车吧!我不想开车!”斯年说。 “不好,回家的时侯送来送去不方便2”文珠立刻反对。“这样吧,你们男 士坐一辆,我和沈慧心一辆!” 斯年和费烈又对望一眼,罢了,今夜就让文珠全权摆布吧!免得又惹火了她。 “喝完这一杯酒我们就走!”她扬一扬酒杯说:“喂!沈慧心到底有什么好? 你们男人前仆后继的?” 这是个难回答的题目,是吧!聪明人都不出声。 “在马尼拉有没有进展?”文珠笑问。 “我——”斯年刚要讲话,又被她打断了。 “别告诉我你为公司事去,天下没有那么多巧遇!”她一针见血地说。 “不是巧遇,是我跟去的!”斯年说。 他从来没有打算掩饰。 “保密功夫做得好,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难怪你最近总 是没空!”文珠似乎全无妒意了。 奇怪的女孩子。 “她——很特别厂‘斯年耸耸肩。 “难怪费烈没希望,他太老实,不是你对手!”文珠指着斯年大笑。 费烈脸上微红却有教养的不出声。 “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希望!”斯年说。 “什么?”文珠惊讶兼意外。 “沈意心根本没有接受我!”他说。看得出是说真话。 文珠想一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纵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 事情全不是她所想的,她——枉作小人了,是不是? “走吧!还等什么?”她领先大步走出去。 文珠自己开车先走,斯年和费烈的车跟在后面,迅速地朝着慧心家的方向驶 去。 文珠的车开得飞快,她显然是情绪不稳定,令得跟在后面的两个男士大摇其 头。 “文珠太任性了!”费烈叹息。 “她自小被所有的人宠坏了!”斯年不置可否。 “这所有的人里面也包括你和我!”费烈笑。 “我承认!”斯年苦笑。“事实上,她不任性的时候,实在是很可爱的妹妹!” “等会)[——不知道她会怎么对待慧心!”费烈望着前面,有些担心。 “她不会!是她的骄傲使她不会!”斯年恨有把握说。“她会做得很得体!” “是吧!”费烈不肯定的。“你知道她刚才来找我时,神情是多么的不妥厂 ‘”她怎么说?“斯年问。 “叫我陪她去找你喝洒,”费烈笑。“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一点事,文珠不容 易生气!” “事实上——我也有心让她知道,”斯年说:“莫名其妙的拖下去对大家都 没好处!” “你该慢慢来,用缓和一点的方法!”费烈说。他是真心真意的在帮忙。 “文珠怎么能受得起刺激?” “我想摊牌的心太急切,反而把事情弄糟!”斯年摇头。“我是两头不讨好, 两面不是人!” “真的——没什么进展?我是指意心。”费烈关心的。 “完全没有希望?”费烈不相信。 “她在考验我的耐性吧?”斯年笑。“也许我们来一5③次爱情长跑!” 彤 “你不像这种爱情故事的男主角!”费烈打趣。w “不 像也没法子,谁叫她是女主角厂‘斯年开玩笑。IS 他们巳到了慧心家的大厦 门口,文珠的车巳停在那10)L,人却不在。 “她们呢?”费烈问。“慧心变卦,不去了?” “但愿是如此,免我尴尬!”斯年说。 “大方一点,你总是要面对这种情形I”费烈拍他一下。“看,她们出来了!” 果然,文珠和意心井肩走出来,看见斯年和费烈坐在另一部车里,意心也不 觉得意外。 “晦!你们的车慢了五分钟!”文珠叫。 “我们在讨论战略呢!”斯年微笑。 看见意心,他整个人都振奋了,人与人之间——或者说,男女之间的爱情, 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谁和你们作战呢?”慧心看两位男士一眼。“我最迟十二点,否则明天起 不了床厂‘”放心!斯年会送你!“文珠上车。”他是心甘情愿的做你的柴可夫! “ 慧心上车时朝他们俩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分明有些什么,可是他们都不懂她 的意恩。 只是——斯年很高兴意心没生气,而且——他又有机会送她,他总会了解那 笑容的。 夜总会的角落里,斯年、文珠、慧心、费烈对坐着,没有跳舞,没有讲话, 只在喝闷洒。 事实上,这是个很尴尬的场面,可以说四个人各怀鬼胎,各有心事,其中以 慧心表现得最自然。 她不蠢,明知文珠约她的目的,她既不能拒绝,只好表现得更坦然些。 她希望这种难挨的时间诀些过去,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要拖到几时呢? 文珠实在——怎么说呢?失去了理智?判断力?她这么做只会把斯年吓得远 远逃开。 女孩子要抓牢一个男孩子,要欲擒故纵吧? 费烈在那儿也是难做人兼干着急,要怎么才能缓和气氛呢?他实在不愿看斯 年没有表情的脸。 “斯年,跳舞吧!”费烈暗示着。“你和文珠一向是最佳配搭。” “斯年累了!”文珠眨眨眼!“还是喝酒,听音乐,这是我们出来的目的。” 斯年看费烈一眼,怪他多事。慧心淡淡地摇头,斯年这个人不识大体,他该 在这个时候平息文珠的怒火才是! “我们跳舞,费烈。”慧心主动地说。 费烈站起来,斯年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文珠想说什么,却只是冷冷一笑, 没有言语。 费烈伴着慧心到舞池,两人保持距离的慢慢转着,移动着。 “文珠太任性,她会把斯年吓跑!”费烈说。忽然又觉不对,改口着:“其 实斯年从来也没爱过她!” “气氛很僵,是不是?”意心淡淡地笑。“过一会儿就好了,文珠是小姐脾 气!” “其实你可以不答应出来的,这对你不会有好处!‘”费烈关心地说。 “也没有坏处!”她说:“我若不出来,岂不是问心有愧?更令文珠误会了!” “你出来,文珠也不会释然!”他说。 “尽点人事,”她摇摇头,“事实上我也明白,现在是水洗也不清了!” “也许这样摊牌反而更好些!”他说:“再拖下去——斯年就更难脱身了!” “我岂不是被人利用来过桥?”她笑。 “斯年不是这样的人,他更不是利用你,他那么紧张,你该看得出!”他说。 “他们俩还是不说话!”慧心笑。“真好像幼稚园的小孩子玩泥沙!” “那是文珠,斯年是成熟、理智的!”费烈说。 “他若成熟、理智,就不该不声不响的跟去马尼拉!”意心不以为然。 “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是可以不择手段,只要这手段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费烈说。 “你怎么总帮斯年?”她问。 “我们是好朋友!”他淡淡地笑。 “我和文珠是同学兼朋友!”她也笑。 “好,既然都是朋友,等一会儿想个办法早走!”他半开玩笑的。 “不必等一会)[,”慧心说:“下一个舞,我带着皮包,我们悄悄地溜吧!” “不行,我怕出事!”他摇头。 “不会,有第三者在,文珠的气总难消,她的自尊心太强!”她说。 “但是斯年——” “放心,斯年还能打人不成?”她笑。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费烈点头。“下一个舞一开始我们再跳!” “你和他们讲话,我悄悄拿皮包厂‘她说。 “一言为定,”他很开心似的,“希望斯年别怪我!” “我们只想打破目前僵局,是不是?其它的事以后可以解释!”她说。 音乐结束,他们回到座仕上。 “费烈跳舞有进步!”文珠说。 “大概是因为有好对手!”费烈看慧心一眼。“你们也跳,好不好?” “没兴趣!”文珠瘪瘪嘴。 她的眼光抛向斯年,只要斯年肯低头,请她跳个舞,她一定就消气的。 但是斯年如木头人般没反应! “大家一起跳会热闹点!”费烈再说。 “我说过来喝酒的!”文珠面色一沉。 费烈不敢再出声。 音乐又响,他正想站起来请慧心,斯年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巳站在慧心面前。 “我们跳舞厂‘斯年说。 意心皱眉,为礼貌她只能站起来,却看见文珠那比哭还难看的脸。 “你是为什么呢?”站在舞池里,意心叹息。 “我不想看见你跟费烈跳舞!”他冷哼一声。 “费烈只想帮忙!”她说。 “他是趁火打劫!”他不客气的。 “费烈是君子,你是知道的!”她摇头。“斯年,我愿下一次再陪你来夜总 会,今夜——你向文珠认错!” “我有什么错?荒谬!”他嗤之以鼻。 “斯年,你知道女孩子宁可伤心,不能伤自尊、不能伤骄傲这句话吗?”她 说。 “我不管厂‘他强硬的。 “不要这么孩子气,”意心放软了声音。“文珠这么做,只不过因为她喜欢 你!” “天下间没有人这么喜欢法!”他说。 “她妒忌!”她说:“听我话,下支舞请她跳!” 他想一想,还是摇头。 “事情巳经闹成这样子,我想抓住这机会,”他说:“以后——怕更难了!” “不能这样绝情,想想看,就算没有爱情,这么多年你们也有友谊!”她说。 “是她破坏友谊的!”他说。 “笑一笑,开心一点,斯年,”她望着他,这么成熟的男孩也有像孩子的一 刻。“就算是她错,你是男孩子,你原谅她!” “再纠缠下去,我怕就是一辈子了!”他叹口气。 她摇摇头,真是为难。 “事情闹成这样,以后我怎么再见文珠?”她说。 ‘你可以不见她。“他说。 “香港有多大,我能永远避开她?”她笑。“越弄越令我觉得——我也有错!” “你自然有错,”他立刻说:“你该在她面前表明态度,你爱我!” “但是我并不爱你,”她说。看着他的脸变了,立刻改口,婉转些。“至少 在目前!” 他盯着她看,黑眸中闪动的是情,的的确确的是——只是——她却不能接受! “慧心,我想一口吞了你,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他动情地说。 “你原没有烦恼,现在是你自找的!”她笑。 “谁叫我遇见了你呢?”他拥紧她,令她完全在他怀里,不给她拒绝、挣扎 的机会。 “斯年——”她叫。“不能这样,是不是?文珠会更是火上加油。” “我就是要给他们看见!”他下定决心。“我爱你,为什么不能表示出来?” “斯年——”她叹息。 爱情不是在此时此地表达的。 音乐结束,回到座位上,却不见了文珠和费烈。 “他们走了!”慧心说。 “早该走了!”斯年看见台上有一张费烈的名片,上面用英文写着“我送文 珠先回家!”很潦草,很匆忙的几个字,显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写的。 “何必呢?”慧心坐下来,“斯年,我从头开始都反对你这么做!” “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事!”他也坐下来。 文珠一走,他整个人看来轻松开朗多了。 “我们也该走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坐一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笑。“说实话,我该感谢文珠!” “感谢还把人家气成这样!”她优雅地靠在那儿。说实话,文珠也令她感到 压力。 “意心,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我知道你根本还没有睡着!”他凝 视她。 “你想道歉,是不是?”她微笑。“你又没得罪我,我不喜欢这么婆妈的事!” “文珠打去你却正好接到电话,”他眼中隐中笑意。“是不是以为又是我, 坐在电话旁边等?” “你以为呢?”她不答反问。 “其实,你心里对我也是很好的,也喜欢我,故意在表面上拒绝我,对不!” “男人最可怕的就是自作多情!”她白他一眼。 “真的,为什么文珠打电话去正好你接?”他再问。 “这秘密不能告诉你,”她笑。“是我和文珠间的事!” “还有,你在上文珠汽车时,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我一点也不懂!” “那只是一个笑容,不必深究!”她淡淡的。 “对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有兴趣知道!”他认真的。 “很快的,我就尸骨全无了厂‘她笑。 “什么意思?那么可怕?尸骨全无?”他说。 “你的好奇,你的眼光解剖了我!”她笑。“我岂不变成透明人?” “让我了解有什么不好?”他握住她的手。 她反应迅速地挣扎一下,却是挣不脱。 “如果文珠没有走,你就有麻烦了!”她说。 “不必扯出文珠,”他盯着她,“我发觉你不是没有感情,是在压抑!” “压抑,很可怕的两个字?”她甩了甩头,甩开那份不自在,被他看穿了, 是吗? “这是事实,不容否认!”他说。 “就算事实——正如你所说,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事, 对吗?”她扬起头, 强硬一点。 “绝对有权!”他加强语气。“只是——慧心,你拒 绝一份真挚的感情是 否值得?” “不能说拒绝!”她改正他。 “至少目前不接受,”他目不转睛的,“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令我痛苦?” “我们——不是在飞机上讲好了不再提这件事吗?”她7民不自在。 也许夜总会的气氛,她觉得他的压力加大,加强了。 “可以不提,但事实的确存在厂‘他说:”我们目前是逃避,逃避到几时? “ 她皱眉,这个问题——老实说,她也无法确切地回答,几时呢?她自前追求 的是事业,有了事业,难道还找不到更好的对象? “我想回去了,斯年!”她挣开他的手。 “又是逃避!”他叹一口气。“你不痛苦?” “也许我有追求的目标,其它的事——没有感觉!”她避重就轻地说。 “事业?”他冷笑。“哪个女人能抱着事业,冷冷清清过一辈子?” “不谈这问题,至少——今夜!”她站起来,显得烦躁不安,显然她是关心 这问题的。 “好,今夜不谈,什么时候可以谈,明天,后天?”他也站了起来。“慧心, 你总要给我一个回答I” “不要逼我,好不好?”她叹了一口气,大步往外走。“你的出现根本是意 外兼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沉默一下,快步跟上来。 “我等你的心理准备,我爱你,意心!”他真诚地说。 文珠无聊地坐在地毯上。 窗帘深垂,客厅里光线暗淡,惟一的光源来自正在转动、运行的电影放映机 上。 放映机原是有声的,可是画面却是无声,当初文珠想去配磁带,配上声音, 斯年却反对。 斯年总是反对,他觉得这些事稚气、无聊兼没有意义,一些生活电影,一些 旅游时的片段,何必花那么大的精神配音呢? 斯年根本从来不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 文珠的眼睛盯着画面,心中却翻涌着许多事情。她清楚地记得,画面上是去 年夏天,她学校放暑假,斯年到她家来,说好说歹要她一起去游泳。她表面上故 意为难他,两人在客厅里又笑又闹,又拉又扯——一年多的事了,怎么想起来有 如昨天?甚至——每一句对话她都能清晰记得,然而——斯年呢? 斯年——唉! 她“啪”的一声用力关上放映机,长长地透一口气,整个人躺在地毯上。 她和斯年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有感情吗?她 自己似乎也疑惑。 是爱情吗?他们互相根本没说过任何一个有关爱的字。没有感情吗?他们不 是从小在一起? 这么多年,斯年没有另外的女孩子,她也没有另外的男朋友,许多人都把他 们看成一对——斯年会在这个时候掉头而去,她难堪! 是吧?她难堪,她要面子! 只是——她心中的确也嫉妒,也有些难过,说不出原因的,她不喜欢斯年和 意心在一起! 或是——她心底是喜欢斯年的?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昨夜的情形令她难堪,斯年不但不请她跳舞,甚至连话都不愿说,带了慧心 去舞池,而且一去不回,这——她怎能不难堪? 斯年当她是什么人?争风吃醋? 笑话!她文珠岂是这样的人? 她对意心并没有成见,真的没有! 在学校时,她就十分欣赏意心的风度、气质和那一般其它女孩子没有的嫩气。 她也知道慧心只是中等家庭,她却是很愿和意心来往,意心的确是个令人乐 于亲近的好女孩! 只是——她永远也没想到斯年会爱上意心! 斯年这一次先动了真感情吧?她从来没见过斯年这么认真,这么紧张过!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呢? 那天中午她和斯年去文华酒店午餐,斯年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男孩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这表示——一见钟情?是这样吧?一见钟情? 到目前止,慧心对斯年只是普通朋友,文珠看得出,慧心是那种不容易动情、 不容易接受男孩子的人,她不但有傲气,还有原则! 那么——那么——文珠在目前还能做些什么呢? 突然间她坐起来,她能做些什么?是啊!她能做些什么?她——希望挽回斯 年! 她是——喜欢斯年的,是吧! 那么多年,斯年怎么对她——全无留意? 她现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这两天来所做的事都不对,她太冲动了,她把事情搅得一塌胡涂。 她表现得像个无知村妇,她——哎!她一定要设法挽回斯年的心! 她可能成功的,主要的是意心并没有爱上斯年,这是惟一的机会! 她该怎么做呢?当然她不能再去找傅斯年,这个方法行不通,斯年会反感的! 她该——该——自动在斯年面前失踪?让斯年来内疚一下? 不,不,这样也不好,她人不在,万一发生了什么突然的事,她来不及补救! 那——费烈! 只有费烈可以帮忙的!。‘拿起身边的电话,打电话给费烈。 接电话的正是他,似乎若有所待。 “比我算定的时候晚柯来,你的忍耐力强了!”费烈笑。很温文平和。 “算定了我会打电话给你?”文珠问。 “当然!”费烈笑。“你是文珠,我是费烈!”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男朋友一样!”文珠笑。“你猜我在做什么?”&“回 忆!”他说。他是真了解吧? “聪明!”文珠说:“费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嗯——聪明的做法是什么也不做,听其自然发展!”费烈沉思一下。 “那岂不是很冒险?”她笑。 “伯失去斯年?”费烈也笑。“文珠,你现在是五十对五十,反正都是这样, 不如赌一下!” “感情不是赌博!”她说。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很难讲2”他说。 “费烈,我到美国去走一趟,你认为怎样?”她说。 “眼不见为净?”他还是笑。 “每天见面——难受!”文珠说。 “你不怕在你走了之后,事情有重大发展?”他是在开玩笑吧? “不会吧?沈慧心还没有决定!”她说。 “斯年对她很有诚心,耐力,”他说:“女孩子的心意改变只在一念之间!” “你对女孩子心理很有研究啊!”她叫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专心的?” “在慧心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大笑。 “你自然不是斯年的对手,他狡猾!”她说。 “不,我面皮薄,不会他那套死缠烂打!”他说。 “他们——怎么开始的?”她问。 “真想知道?”他不说。 “现在再嫉妒已经迟了!”她开自己玩笑。 “斯年每天接意心下班,算准时间等在那儿,而蔫心是个大方的女孩!”费 烈说。 “你怎么知道?”她问。 “自然是我也去等过!”他笑。 “于是两个人‘白板对死’,你这好风度的剑桥毕业生就此退让了?”她说。 “我总不能跟斯年打架!”他笑。 “傻瓜,为你,为我,你该争一争啊!”她叫。 “感情的事争不来的,文珠,”他语意深长。“再说,我看得出意心对斯年 好些!” “哦——那我岂不是没希望了?”文珠说。 费烈考虑一下,说:“文珠,你爱斯年吗?” “不知道!”她坦然答。 “爱或不爱,你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他说。 “就是不清楚,”文珠叹一口气。“只是——斯年这样子我很生气,也—— 妒忌!” “这么大个女孩子,会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他打趣。“难怪斯年要跑了!” “费烈,这么多年——真的很难讲!”她说。 “我明白你的情形,”他慢慢说:“昨夜回家我也想了很多,你只有一个办 法!” “什么办法?”她急切的问。 “爱——就再努力争取一下,否则就忘了他!”他说。很认真的。 “但是——我们从小是朋友啊!” “从小是朋友这并不能保证他爱你。文珠,这件事不能再孩子气下去,不能 再一次弄僵了!”他说。 “那——我该怎么办?”她问。 “试试以正常朋友,或者比较礼貌,比较淡一点的态度对斯年,”他说: “不过,这也不保证成功!” 谁能保证爱情呢? 星期六中午,已到了下班的时候。 意心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望一望表,可以走了。再望一眼玻璃房中的家瑞, 他还坐得四平八稳。 家瑞无疑是正派的男人,也太正派了,完全没有一点情趣,怎样的女孩子才 能接受他? “我走了,波士!”慧心扬声说。 “再见!沈小姐!”家瑞抬起头,却露出意外之色。“文珠?你来了?” 文珠?意心回头,看见站在那儿的文珠。 “不是要请我吃午餐吧?”慧心故作轻松。 “正有此意!”文珠微笑,非常心平气和。“晦!家瑞,周末哦,还不走?” “就走,就走!”家瑞搓着手,迎出来。“你一个人来,斯年呢?” “谁知道?还在公司吧?”文珠神色自若,她心中已不再愤愤不平了吧? “我们女生要去午餐,今天不参男生的,所以——再见啦!” “再见!再见!”家瑞挥手如仪。 文珠对意心微微一笑,转身往外走,慧心沉默地跟在后面,仿佛她们早就约 好的! 她知道文珠有话对她说,实在不便拒绝,她不想老同学之间有心病。 再说,如果将来传出去沈慧心抢了文珠的男朋友,-她真就没有面目见所有 同学了。 出了公司,在等电梯时,文珠说:“没有约会吧?慧心!” “没有!”慧心淡淡的。“只是晚上约了妈妈看电影!” “妈妈?” 文珠眼光问一闪,走进打开门的电梯。“这倒是个新鲜对象,下次我也试试!” 素心沉默着,她不知道要跟文珠讲些什么,所以等让文珠先讲。 “真想到欧洲去玩一趟,又怕坐长途飞机!”文珠往文华酒店的方向走。 “最好将来发明火箭型的交通工具,可以一刹那到达目的地!” “那个时候你伯没有旅游的兴趣了!”意心摇摇头。“因为太容易,想到就 到了,还有什么吸引力?” “是啊!那时去巴黎买时就好像现在去半岛,不行,不行,失去矜贵了厂‘ 文珠说。 文珠内心还是稚气的,天真的,看她全无芥蒂的样子,她约慧心没有目的吗? “没有约费烈?”意心转开话题。 “纯粹女生聊悄悄话!”文珠扮个鬼脸,笑得坦然开朗,就像在大学时一样。 慧心安心一些,她知道文珠的脾气,哇啦哇啦吵一顿,三分钟之后就忘了, 她危、地善良。 “又去文华?”慧心问。 “人少,清静些,我比较熟!”文珠领先走进去。“如果你不喜欢这儿的西 餐,请忍耐!” “我对吃并不挑剔!”意心说。 走进二楼餐厅,领班已迎上来,非常热诚。 她们被安排在一张半圆型的卡座上。 “在马尼拉,斯年有没有带你去吃海鲜汤?”文珠问得十分自然。 “有!”慧心也不以为意。“去过两次,很好吃!” 文珠摊开双手,耸耸肩,很坦诚地望住意心。 “前几天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说:“我没有风度,一定令你难堪了!” “没有,真的没有!”意心摇头。“四年同学你该了解我,我但求心安,其 它的都不计较!”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更加惭愧!”文珠歉然的。“我把所有的事弄得 一团糟!” “没有人怪你,文珠!” “我怪自已。我把斯年逼成那样,我——哎,真是糟透了!”她歉然地笑。 “真是无颜再见他的面2” “你们从小在一起,他怎么会怪你呢?”慧心笑,文珠真是善良得可爱。 “总之——唉!我好抱歉!”文珠又耸耸肩。“费烈把我骂惨了,他说我像 无知妒妇厂‘”费烈太夸张!“葱心低下头来看菜单。 两人之间有一阵短暂沉默,然后就吩咐食物。 意心再抬起头,发觉文珠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 “你的眼光很特别,不认得我了?”她问。 “我觉得你的确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文珠说:“难怪他们都喜欢你厂”谁 喜欢我都没有用,我只喜欢事业!“意心说。当然,她有些故意,她要让文珠安 心。 “你总是这一句,讲了几年了!”文珠不以为然的摇头。“女孩子这么重视 事业做什么?真做女强人?” “各人理想不同!”慧心淡淡的。 然而,从她那淡淡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坚定来,她是认真的,不是讲讲而已。 “理想什么呢?你总要结婚!”文珠说。 “那会在好多年后,我事业有成之时!”葱心说。 “事业无成就不结婚?”文珠问。 “是吧!”慧心玩弄着桌上的银胡椒瓶。“不达到目标,我不会走第二步路!” “那么喜欢你的男孩子岂不等惨?忍心吗?”文珠笑。 “我没有让谁等我!”慧心说,“目前说,我——也根本没有男朋友!” 文珠望着她一阵,点点头。 “我相信你的话,只是斯年——怕要失望了!”她说。 “文珠,我想——”意心想解释一下。 “其实你和斯年都误会了,”文珠抢着说:“我生斯年的气并不是——妒忌, 真的,只是气不过他不告而别,老朋友了,追女孩子不该瞒我嘛!” “文珠,斯年并没有——”慧心为难的。 “不管你承不承认,斯年是在追你。”文珠大方,坦然地说:“他从没对任 何女孩子这么认真,这么紧张过,你是第一个,我最了解!” “文珠,我想——我们不谈这件事吧2”慧心很不自在,文珠这么说是真是 假?她前几天那些表现——不是妒忌?“日子久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明白什么?我吗?”斯年突然出现。 他出现得真及时,谁通知他的?看文珠意外愕然的样子,必然是——家瑞, 陈家瑞做的好事! “正是说你!”文珠意外过后,但立刻就笑了,笑得充满阳光,全无芥蒂。 “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对文珠太友善的态度,斯年也感意外,但他是男孩子,必须大方,有风度些。 “我广布眼线!”斯年急速地看慧心一眼。 “我知道了,陈家瑞通知你的,是不是?”文珠十分敏感,她也想到了。 “我正好想打电话给家瑞!”斯年说。 “怕是打电话找意心吧?”文珠促狭的笑,似乎完全不再介怀。“想约慧心 出去?” 斯年意外得很,他不能相信文珠的态度真伪。 “所以一见我约走了意心,马上就追了来,”文珠还是笑,眼光绝对坦然。 “你紧张什么?” “不是紧张,我——” “怕我们打起来?”文珠打断他,仰起头来大笑。 斯年再看慧心,她只是沉默的微笑,不发表任何意见,很恰然自得的! 这两个女孩子在玩什么花样? “你们会打架吗?”斯年坐下来。 “说不定哦!”文珠说:“我们现在不欢迎你,傅斯年,我们要讲悄悄话!” “不欢迎我也已经来了!”他坐着不动。 “没想到你这么赖皮!”文珠扮个鬼脸。“等一会儿我们去‘桑拿’,你也 跟去?” “没有这么大的等人痛!”斯年也笑了。“我只是肚子饿,想来白吃!” “你这个人!”文珠白他一眼,转向慧心。“怎么斯年一来你就不出声了?” “没什么可讲!”慧心淡然的。“听你们讲话是一件很开心,很舒服的事!” “我和斯年永远抬杠!”文珠说:“斯年,吃什么自己叫,我们不替你服务!” “想吃人!”斯年半真半假的。“下午你们去做什么?不是真要去‘桑拿’ 吧?” “意心约了妈妈看电影,你一定失望吧?”文珠笑。 “是有点失望!”斯年望着意心。“我可以参加吗?” “不问清是什么片子就想参加?”意心说。 “伯母政策啊!”文珠打趣。 “看什么片子?”斯年不理会文珠。 “成龙的武打片!”慧心说。 “我的天,你看这些?”文珠叫起来。“她看吗?” “大概很好笑,妈妈喜欢。”慧,乙完全不介意。“老人家都喜欢喜剧诙谐 的电影,可以大笑一场!” “大笑一场倒是好运动,”斯年说:“我参加!” “恐怕大哭一场的电影只要慧心在,你也一定参加吧?”文珠又说。 “不,不,哭不行,我最伯流泪!”他说:“女人一流眼泪,什么都完了!” “这么严重?”文珠笑。“听见没有?意心,女人一流眼泪就什么都完了!” “听见了,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意心说。 斯年望着她,文珠也望着她,似乎在问:真没有关系吗? 早晨回到公司,意外地看见桌上有一盒鲜花,有一张贺卡,还有波士陈家瑞 的笑容。 慧心好意外,这家瑞搅什么鬼? 没有开口,家瑞已递上一封信,信——拆开看,是老总写的,是——啊!她 调职了! 不,该说升职才对。 人事经理退休,她由行政助理调过去,一下子就升成经理,薪水也——哇! 增加了一倍,这——这——“恭喜你,沈小姐!”家瑞向她伸出右手。 她心中是激动的,可是表面上却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她知道,在这 种情形下,她不能表现太多的真我,她不能让别人看透她。 “谢谢!”她微笑。怎么运气这么好?“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很意外!”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家瑞笑。“老总升你,的确有眼光!” “谢谢,还有谢谢你的花和贺卡!”她说。 “错了,送花和贺卡的人不是我!”他摇摇头。“他比我更早知道这消息!” “哦——斯年!”她心中有一刹那的感动。 只是一刹那。这一刻,没有任何感觉能比升级的兴奋更强烈。 “老总告诉斯年的,他们一直是朋友,”家瑞说:“然后斯年就安排了这些!” “替我转致谢意!”她开心的。 “转致谢意?不,不,斯年今夜替你安排了一个庆祝会,你自己告诉他!” 家瑞急了。 “我没答应去啊!”慧心笑。她心情大好,所以会跟家瑞开玩笑。 “哎——斯年会怪我的,他叫我替他约你!”家瑞是老实人,急红了脸。 “我们一起去吗?”她还是笑。 “不——哎!是,是!”他不知他在说什么,又是“不”,又是“是”,他 这人! 然后,一大堆同事来跟她道贺,新任的人事经理啊!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直 接关系! 弄了好半天,她这一角总算安静下来。老总那骄傲的、看来总不怀好意的秘 书走过来。 她今天态度有显著的不同了。 “意心,老总请你过去一趟!”她笑。 “是!我立刻去!”意心不喜欢她,声音很冷。 “恭喜你啊!你是公司第一个女经理,第一个女的高级行政人员!”女秘书 巴结得颇——暖昧。 “谢谢!”慧心不想应酬她,匆忙往老总那儿走。 在老总办公室门口敲敲门,老总在里面」惺叫:“进来吧!沈。” 慧心进去,坐在老总对面。 “升了级,有什么感想?”他问。传说中他很花心,很风流,对她却是正经。 “谢谢你的栽培2”她慢慢说:“当然我很高兴,相信我也能做得好,因为 我一定努力,全力以赴2” “好!非常好!”老总不停地点着头。“公司就是要用你这种人才,有冲劲, 有头脑,肯负责。沈,我对你有信心,真的!” “谢谢!我对自己也有信心!”她肯定地说。 “好极了!”老总话题一转。“斯年要怎么为你庆祝?昨天我巳把这消息告 诉他了!” “我的事为什么先告诉他?”她说。 “不要争论2你太骄傲了,斯年对你非常好,你该重视他一些!” “我重视的是我的事业,因为这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其它的——目前不 谈!”她说。 “斯年会失望!”老总摇摇头。“不过,公司当然是喜欢有你这样的职员!” “有一件事——我可能问得唐突,但我真的希望知道,”慧心说:“我在公 司的前途如何?我的意思是——我能爬到的最高顶峰是什么?” “呵,呵!”老总大笑,这个洋人倒幽默得很。“你是个可伯的野心家,我 的江山不保,总有一天就变成你的!” “能爬到你的位置?”慧心的眼睛亮了。“我是个女性,能吗?” “不分性别,公司注重的是才能,我清楚地告诉你,沈,除了董事会主席你 没有可能做之外,其它的任何位置你都有希望厂‘”真话?“慧心开心地叫。 “努力吧!”老总摸摸他的半秃头。“野心加上努力,我能看见你的成功厂 ‘意心微微一笑,站起来。 “中午我请你吃一餐便饭吧?”她问。 “高兴之至!十二点半在公司门口见!”老总笑。 回到办公室,这才拆开斯年的贺卡,这才有时间欣赏那一盒漂亮的兰花。 斯年是有心人,可是——此时此刻,她更要以事业为重了,除了董事会主席, 她能爬上任何位置啊! 她就将换进人事经理那间办公室了吧?她高兴自己有一间办公室。 想起老总秘书说“你是公司惟一的女行政人员”,她真的有骄傲感。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沈意心。”她拿起电话。 “斯年,”是他愉快的声音。“恭喜你啊!” “谢谢!”她看玻璃房里的家瑞一眼,准是他通风报信,否则斯年能这么及 时打电话? “晚上有一个庆祝会,你不能不参加,”他说,口气滑慎重的。“已经预备 好了,否则我大失面子!” “我说过不参加吗?”她笑。 心情好,说的话都不同。 “那就行了,七点钟我到你家接你!”他说。 “好!”她爽快极了。“七点!” “还有,中午一起午餐?”他说。 “不行,中午约了老总,你的朋友厂她笑。 “笼络波士?”他也笑。 “算是吧!”她也不在意。“老总其实并不像你说的,他是正派长者!”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他叫。“他那老风流鬼,慧心,不要被他的长者 外貌骗了!” “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有眼睛看的!”她说。 “中午预备在哪里吃?”他问。 “请不要来!我们在文华二楼!”她说。 “来了远远的坐一边,行不行?”他笑。 “斯年,你是真是假?”她问。“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对你是真的紧张,慧心!”他说。 她沉默一下,她的心——早已为他打动,只是——只是——事业上她可能有 更好的发展,斯年的事迟一步吧!反正——他说过等一辈子的! “如果你来,可别说我告诉你的!”她说。 “我那么笨吗?”他高兴起来。“你老总知道我常在文华吃午餐!” “那么,十二点半!”她说。 “我会早一步到!”他放下电话。 慧心正预备工作,桌上电话又响了。今天真忙,恐伯人来人往又是电话的, 她什么工作也不能做了吧? “慧心?是我,文珠。”文珠的声音。 文珠最近总是找她,午餐或是下班时送她一程,虽然文珠做得很自然,慧心 焉有不明之理? 文珠在阻止她和斯年更多的接触。 “晦!文珠,这么早?”慧心也不和她计较。 “刚起床,”文珠说:“中午有没有空?” “今天不行,我约了人,我老总!”她答。 “哦——晚上呢?”文珠又问。 “有什么事吗?今夜也不行,我有个派对!”她说。 “公司的应酬?”文珠追问。 “可以算是!”慧心也不算说假话,是不是? “哦——这么巧,”文珠似乎不信。“刚才我找斯年,他也没有空!” “是吗?”慧心颇有反感,仍维持好风度。 “不是你们早就约好了吧?”文珠好。 “你可以来看着我啊!”慧心半开玩笑。 “你说笑话!”文珠转开话题。“这样吧!我去约费烈,相信他应该有空陪 我的!” “你有很重要的事?”她问。 “也能说很重要!”文珠支吾着。“你知道啦!一个人总是很闷的厂‘家瑞 从办公室走出来,随口问:”谁?斯年?“ “不,是文珠!”意心说。 “谁在问?是斯年?”文珠敏感极了。 “我波士陈家瑞!”慧心笑了。文珠做的一切太着痕迹,太不聪明。女人在 爱情上这么盲目? “陈家瑞?喂——替我问问今夜他有没有空?”文珠说。 “你们自己讲,好不好?”慧心把电话交给家瑞。 只见家瑞呻呷晤晤,又点头又说好,然后放下电话。 “答应了她的约会?”慧心笑。 家瑞和文珠——可能吗? “为了你们好!”家瑞红了脸。“我不答应的话,你和斯年今夜能脱身?” “那么你不参加我们的庆祝会?”慧心说。 “哎——到时候再说!”家瑞匆匆走开。 什么意恩?态度那么古怪? ---------- 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