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梁宝体力不支,躲在家里偷懒, 并且和胖子做了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第一天从大坝上下来时,青年点里一片哭声。有的哭爹,有的喊娘,有的骂干 部狼心狗肺,有的说受骗上当。梁宝最后一个挪进屋里。他两条腿麻木了。他摸了 摸肩膀:“妈哟!快成馒头了!” 小伙子们认准了自己铺位,一头就扎了上去。梁宝顾不得打开铺盖,穿着泥裤 就躺下了。炊事员把饭盆敲得砰砰响。大个子吹着胡子说:“再敲,老子宰了你L ” 饭盆不响了。点长猴子拨拉每个人大腿,好言相劝。大个子说:“你个王八犊子没 累着、有穷精神。你一个人吃去!”猴子骂骂咧咧。大个子从炕上爬起来,把手伸 进旧军挎里。猴子赶紧溜进院子里。 “有种的你别溜!”大个子说。 梁宝听见女生把门闩上了。接着遮上了窗帘。刚来那天,她们就吵着嚷着去代 销店扯了花布。梁宝问胖子这是干什么。胖子一笑了之。太阳刚落山,她们就挂上 了窗帘。害得人经过窗前时,直想多站会儿。 梁宝睡了一大觉。醒来时觉得身上轻快了些。这时肚子响了。他来到厨房,锅 里,盆里,碟里,碗里,全都空了。“妈的!都叫驴吃啦?!”没人搭理他,每人 都在蒙头大睡。他操起一把还没开刃的斧头,准备把锅底砸掉。一只大手揪住了他 的脖子,象老虎钳一样紧。回头一看,是大个子。 “活腻歪啦?” “饿急眼了。” “老子也没吃上。妈的!” “想点法吧。” “走!” 大个子拉着梁宝,一留烟来到屯子里。几乎每家都有狗,这给他们带来不少麻 烦。随着疯狂的吠叫声,有的人家点亮了煤油灯,走出一个个吭吭咳嗽的罗锅老头。 他们打开手电棒,东照照,西照照。 “照爷棒!” 梁宝趴在林子跟下,低声叫骂。大个子摁了他一把,他吃了一嘴泥,呸地吐了 一口。 “臭嘴!” 大个子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瞅老头关门的空档儿,两个人一溜烟爬进一个大 园子里。 当他们瓜果蔬菜塞满了肚子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个子说:“睡觉!” 梁宝说:“我要拉稀。” 茅厕和小学的一样,没有顶,石头底座,泥墙,里面挖了一个坑,坑上搪了两 根石板,石板中间是空隙,供人方便之用。梁宝摸摸索索蹲上去后,就发觉隔壁女 厕也有人解手。他一紧张就把尿憋住了。小时候他养成了坏毛病,人前解不得手。 那是因为一次正解手被人吓着了。那次他尿湿了裤子。有好多回,他都试图站在别 人一起撒尿,但他的努力总以失败告终。这一回更糟了。他想,还是等对方完了再 解决自己吧。可是对面也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隔壁还是没有动静。他想,这样 号下去也不是事。干脆和她通个气吧,把自己历史悠久的毛病告诉她,请她谅解。 他咳嗽了一声,不见反响。他想,是不是胖子呢?若是对方也有自己这种毛病呢? 号下去明天不用上坝了,他想起那些板着脸插小红旗的干部们。说不准对方是没带 手纸呢。 “还是我先走吧。” 等他来到院子里,隔壁女生也出来了。梁宝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她!老知青 的代表,欢迎大会上一堂发言出语惊人。张驴儿园不转睛盯着她看,发完言第一个 上前紧紧握手,时间之长,足足可以抽完一袋旱烟。梁宝当时想,还是当官好,也 名正言顺。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种办法找到一个合适又合法的机会。这双小 手一定很棒。他当时还膘了膘她身上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眼下,她从茅厕走出来 了。梁宝想,她在茅厕里和我对峙了半天。白天,她的小红旗最多。他还想,她又 白又嫩的肩膀头一定肿得最高。好几个女生倒在大坝上放赖,哭爹喊娘,就是不动 弹。这个小东西咬着牙,一付大土篮从早挑到晚。“我替你挑几趟,你来装筐。” 梁宝动过恻隐心,准备把肩膀头献出去。她摇摇头,用袖管擦了一把额汗。话还得 说回来,梁宝认出她的同时,她也认出了梁宝。她急急忙忙往屋里钻,把门留给梁 宝关。见她进屋了,梁宝心里说,这下可该轮到咱的了,便又抖擞着重新走回茅厕。 第二天黎明时分,是梁宝们一生中永远忘不掉的时刻。也就是说,他们从没享 受过这么甜美的睡眠,也没经历过这么痛心摧骨的起床。天亮前,梁宝又起了一次 夜。他对着东方天际亲切而朦胧的鱼肚白,打了个缠绵的哈欠,又回到炕上,呼呼 大睡。不大时,他就被尖厉的哨声吵醒了。张驴儿,李大棉袄,还有点长猴子,几 个人站在窗外,把玻璃敲得砰砰响。李大棉袄嘟嘟吹哨,猴子拍玻璃,张驴儿主要 负责敲女生的窗。梁宝看见他站在女生的窗帘前,一边敲窗,一边抻着脖子寻找缝 隙。后来三个人进屋了。不愿起床的被掀开了被子。有的叫,有的骂,有的求情, 张驴儿说概不准假。女生那面只走出一个人。梁宝见她眼睛虚肿,强作笑颜和张驴 儿打招呼。张驴儿直着眼瞅女生的屋门,他喊了一声,就径直推门而入。同时,传 来一阵惊慌的喊叫声,张驴儿又退了回来。梁室看看张驴儿,想象都有谁发出尖叫。 正在他想象张驴儿闯进女生屋里、她们还在穿衣的情景时,张驴儿掀开了他的被头。 “起来吧。” “我脚崴了。” “我认得你。第一天就认识了。” “我一步都走不动。” “昨天你装了一天筐。” “两只脚都崴了。” “你拄着锨,站了一天。” “求求你,让我养一天吧。” “不怕扣工分吗?” “什么叫扣工分?” “就是说,今个儿不上班,等于昨个儿白干。” “这不赔了吗?” “你还是别装死吧。” “真的崴了,我要能走,你批斗我!” “我看你也离这不远了。” 梁宝想不到张驴儿咬起牙根来脸色这么难看。他还想,怪不得张驴儿在坝上一 声吆喝,把农民们吓得浑身发颤,原来他这么厉害。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大个子与 猴子吵了起来。 “猴子,你卖啥腚?” “我只是要你赶快起床。” “老子不起怎么着?” “你会起来的。”猴子看着张驴儿说。 “我想你会起来的。”张驴儿说。 “你再说一遍成就起来。”大个子两眼喷火,盯住猴子。 “这事有关全青年点的荣誉。你应该起来,我们也相信你会起来的。”猴子一 字一句地说。 “猴子,你有种!”大个子一头爬起来,边穿衣边说:“我早晚会宰了你!” 梁宝看着大个子脸上和身上的刀疤,觉得这话杀气腾腾。 太阳升起两竿高时,胖子在门外喊:“梁宝,起来吃饭!” “有啥好吃的?” “我给你炸了鸡蛋!” 说着,胖子推门而入。见梁宝露出半边膀子卧在枕头上,她打住脚步。梁宝觉 得她的眼光有些怪。 “你快点啊——” 胖子说,涩涩地瞅他的光膀子,然后走出去。梁宝注意了她扭动腰肢的姿态。 胖子把鸡蛋炸得焦黄,喷上了黄酱。两个人坐在女生炕上,饭盆盖上一个盖帘, 就是饭桌。 “他们吃啥走的?”梁宝问。 “苞米粥,大咸菜。” “好哇你!” 梁宝指着胖子笑。胖子打他一掌。梁宝觉得这一掌打得感受独特,好象心里头 有个小痒虫,在睡着,这一掌把它打得到处乱爬。他不失时机地回击一掌,正拍在 胖子大腿里侧,胖子深深地哼叽了一声。 “你脚崴了?” “崴了。” “泡病号吧?” “真的,不骗你。” “我看看。” 胖子拉过梁宝的脚,趿着的农田鞋掉了下去。梁宝感到她的手在颤抖,他的脚 在她的怀里颤抖着。 “你倚在被子上。” 梁宝顺从地倚在不知谁的军用被子上。一股温馨的女人气味令他晕眩。胖子把 他放倒,扳平,两手用力揉着他的脚脖子。 “好受吗?” “好受。” “我使劲,还是轻点?” 梁宝声音微弱地说:“轻,轻点儿。” “好,我轻点儿——” 胖子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梁宝望了一眼收拢起来的花布窗帘,心想是不是时机成熟了。 这时,胖子醉了一样望着他:“我有点不舒眼。” “哪儿不舒服?” “背上。” “背上?” “你给我看看吧。” “这……” 胖子蹿上炕,一把扯上窗帘,屋里立刻暧昧起来。胖子扯开纽扣,抓过梁宝的 手,放在背上。 “在哪儿?”梁宝问。 “往上。” 他一路摸上去。终于碰到了障碍物。是布带带。他听到胖子“往前”的指令, 终于彻底陷下去了。具体过程他事后已经记不清了。但印象最深的是他明晰地意识 到,对于胖子来说这可决不是头一回。由于这个清晰印象,一度铺天盖地的快感浪 潮曾减色“不少。但后来他终于克服了它,这又使事情的尾声十分出色。他眼见了 胖子先是哼哼叽叽抽泣,后来索性大哭了起来,眼泪象发了大潮般汹涌不止。他曾 有点害怕。后来又不怕了。当他一下子就感到轻松时,曾想立即下来。胖子还是死 死缠住他好一会儿。梁宝想,就是喝完一杯烫茶,这些时间也足够了。 胖子象换了一个人。梁宝仰歪八叉,眼睛发直地盯着这只刚出炉的小面包。胖 子热气腾腾,心满意足地挪着有点发木的身子,擦炕席。梁宝想,幸好没来得及铺 褥子。 “你咋样?” “累死了。” “在这儿躺一会儿吧。” “我要过去睡了。” 胖子不怀好意地笑着盯梁宝看。 梁宝说。“我有啥好看的。” 胖子说:“你小子……” 梁宝说:“咱眼睛都睁不开了。” 胖子爬上炕,挨着梁宝躺下:“和我说话吧。” “说啥呀?” “随便说点啥。” “咱只想睡觉。” “不行!便宜事都让你占了。陪我说话!” “队长马上就来了。你还得做饭呢!” “讲你哪儿学来的章程。” “下午再讲吧!” “滚吧!” 梁宝挪着散了架的身子,一步三晃地挪了回去。他刚拱进被窝,就听院里一阵 脚步响。不大时,外屋门开了。他听见胖子迎了出去,还听出来人是张驴儿。他暗 自出了一身冷汗:好险! 外屋地张驴儿说话了:“还没做饭呀?” “早着呐!” “送饭车快要来了,得抓紧点儿。” 梁宝听出张驴儿走进女生里屋。 “大白天拉窗帘干么?” “日头太毒了。” “做啥好吃的,这么香?” “不吃好的,干不动活儿呀。” “嗯。很好。”张驴儿好象摸了什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还有一个病号。” “他还没起来?” “没有。” 张驴儿似乎很生气:“泡蘑菇。这么干可不行。你可得要求上进呀。” “我上进。” “光嘴说不行,得有行动啊——” 梁宝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