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梁主当上老板后的荒唐行为, 造成李子家破人亡 李子说:“这下我可终于转转你手心里来了。” 梁宝说:你是那种人吗?“ 李子说:“我看差不多。” 梁宝说:“咱让你自个儿乖乖缴枪。” 李子说:“你就等着那一天吧。” 梁宝心里想,李子这丫头操蛋,心高气傲,一门心思往上爬,不是大官大将, 没有金山银山,她愣是不让近身。咱得和她斗智。她是女人,女人小肚鸡肠,总爱 拈酸吃醋。咱何不利用这一弱点,馋得她酸水直冒,让她自个儿找上门来。梁宝和 小雯打得火热,奉承她,为她干这干那,带她出去吃饭,下班晚了,送她回家,当 着李子的面,两人嬉闹,说些肉麻的话,有时厮厮扯扯,滚成一团。李子先是嗤之 以鼻,毫不在乎,象柔道裁判一样评判他俩的战绩,看着看着,梁宝发觉她不爱看 了,骂他的话忒损,小雯不在眼前时,她骂小雯是破鞋、骚货。梁宝心里一阵阵高 兴:这小娘们儿,吃醋啦!小雯告诉他,李子说了他许多坏话,叫她和她一起共同 抵制他。梁宝又哄又劝又诱,小雯和他配合默契,两人一天又一天干晒着李子。梁 宝说:“她都快晒成李子干啦!”梁宝再接再励,又雇了两个女孩儿,一个比一个 水灵,她俩一个高考落榜,另一个因为同时谈了两个男朋友而没有考上高中,没考 上大学那个也是情场老手,她俩一半是因为新来乍到不敢得罪老板,一半是惯看风 月,乐得顺水椎电。梁宝在她倆身上如鱼得水,气得小雯都磨刀霍霍了。 李子对梁宝说:“给我算算工钱,我要走了。” 梁宝说:“我咋得罪你啦?” 李子哼了一声:“你知道!” 梁宝委屈地说:“你凭良心说说,咱把你怎么啦?你说咱大权在握,你掐在咱 手心里,咱碰你一根毫毛了吗?” 李子说:“谁也不是三岁小孩,你那点花花肠子还看不出来?” 梁宝说:“既然看出来了,就该撑住,不就把我气死了吗?” 李子说:“我对你不感兴趣。” 梁宝说:“我对你的兴趣可是越来越大。你越拒绝我,我就越来劲。要是你一 开头就依了我,说不准我早就腻歪了。” 李子说:“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梁宝说:“我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李子不要工钱了,拂袖而去。 见梁宝失魂落魄,小雯三个姑娘说:“她有啥可留恋的,贱货一个!” 梁宝说:“女人的魅力,只有在男人那儿才显出来。你们之间只有狗咬狗,恨 不能掐死所有的同类,只剩下自己一个,让全地球的男人干眼馋,都来追。” 侯跃进说:“女人这东西,她要是王八瞅绿豆,和你对眼了,你就是天天拿皮 带抽她,她也心甘情愿,对你忠心耿耿;她要是飞机上尿耗洞,撒歪了,你就是把 金山举在头顶上,天天给她下跪,她也不尿你。要说你这小伙,胖敦敦,笑眉笑眼 的,三大件一样不少,爱上你应该不成问题。可是李子从小就尿过你衣裳,看着你 一天到晚从破平房里进进出出。她妈可能在她五岁时就老远指着你吓唬她说:”再 不听话,长大把你嫁给他,住破房,吃粗粮,一年吃不上一顿肉。‘长大了,她对 你的印象始终变不过来。现在你装模作势,摆出个经理的臭架子,她在心里笑话你, 老把你当成当初那个拖大鼻涕的梁宝。我看你就算了吧。长头发的满街都是,你手 下不就好几个?听你说早就把她们全都收拾了。干嘛非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梁宝说:“操!我就不信!” 侯跃进说:“其实,办法也有。女人就怕追。她开头拒绝你,是试你,看你是 不是真心追她。你爱面子,她心想,这小子三心二意,说不准同时看上两三个呢, 幸亏没答应他,你不要脸了,也不要命了,蓬头垢面,围追堵截,她就感动地想, 这小伙子是真心爱我,世上还有谁这样不顾一切呢?所以你看,好丫头全让坏小子 得去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办法,就是抓住她弱点,一举击中要害。李子的薄弱处 在她的家庭:寡母孤女。母子相依为命,感情必深,孤女对寡母一定是言听计从。 你把老娘弄顺了,她自个就把闺女交给你了。李子一定会抵制,架不住天长日久, 她娘老吹耳边风,她自个儿也免不了留出几个空子给你钻,你当机立断,采取果决 措施,先斩后奏,她没辙了,不嫁也得嫁给你。李子她娘的弱处又在哪呢?钱。她 在下层社会滚了大半辈子,手头从来没宽裕过,她做梦都在想有朝一日攀龙附凤, 亲手摸一摸新崭崭的大叠钞票。你鼓捣她娘俩办个小店,你垫本,经常给点小甜头, 但又别太腻了。再往下,你就等着李子钻你被窝吧。” 梁宝骂道:“你小子一肚坏水,这女人真让你琢磨透了。” 侯跃进说:“李子这丫头,怪可借了的。我那时追了一大气,后来火了,是她 自个主的动。她扑在我怀里哭了,我前胸湿了一大块,你知道,女人要是扑你怀里 哭,就是爱上你了。我自儿骂自个儿:侯跃进呀侯跃进,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见梁宝变了脸色,侯跃进换个话题,他马上就要出国考察了,这囱要考察八个 国家,两三个月回来,手续由猴子办理。一提到猴子,侯跃进就有些不解地问梁宝 :“你给他吃啥迷魂药了,瞧他把你宠的!对亲娘老子他也没这么孝顺过。” 梁宝故作玄虚说:“你又没插队,你吃过多少苦?” 侯跃进不怀好意地冲梁宝笑,诡谲地作了个下流手势:“你们俩,是不是这个 关系?” 梁宝问:“啥?” 侯跃进说:“同性恋。你当女的,看你水灵灵的,象个小面包,刚出炉……” 梁宝勃然作色:“咱可是个正经人!不象你,吃饱了撑的……” 侯跃进阴阳怪气:“谁知道呢?猴子这家伙,啥熊事干不出?玩腻了,换个花 样……” 梁宝晚上来到李子家,手里提着一兜礼物:洋葡萄酒,布料,奶油蛋糕。李子 见他进屋,招呼也不打,就进了里屋。她妈忙接过礼物,给梁宝搬过椅子,给他沏 茶。 “这丫头,一点礼貌不懂。”李子妈说。 梁宝说:“是我不好。” “年轻人呀,脾气都冲,点火就着。和女孩子打交道,得耐心点儿,有时她胡 搅蛮缠,你假装不知道……” 里屋不爱听了,收音机放得咚咚响,薄薄的墙壁震得直晃。 “我这孩子嘴硬心软,就喜欢小猫呀小狗的……我也不明白,干得好好的,一 个月挣不少钱,咋就突然不干了。咋问她也不说……” 梁宝说:“可能是我这经理不够气派。可是要说营业额,也不在别人之下。要 说为人,你瞅着我长大,咱是啥样的人,你还不心里明镜?” 里屋收音机声小了。梁宝心想,小东西,你也该好好听听了。 李子妈说:“咱娘俩本来就没个工作,她这一摔,得,吃饭都成问题了。你看 在我面上,将就着她点儿。这孩子倔,你勤来几趟,多说点较乎话,时间一长,没 有不化的冰。” 门呼一声推开,李子大步往外走,把地跺得咚咚响。在门口,她狠狠瞪了老娘 一眼。老娘追了出去,不大时一个人回来了。 “她哪去了?”梁宝问。 “没事,去她大舅那儿,不远。” “今晚还回来吗?” 她不解地看着梁宝。费力地想弄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梁宝故意神着不说。 为了弥补女儿的无礼,她格外殷勤,倒水,找出一样又一样小食品,围着他团团转, 贴近他耳朵悄声说话,她的臀部和乳房不时在梁宝后背上蹭来蹭去。梁宝感觉出它 们的弹性,想起那些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说法,不禁心旌摇曳。她才四十刚过一点 儿,说三十八也有人信。她领口开得那么低,一弯腰俩儿乳房都蹦出来了,乳沟那 么深。李子象她。都丰满……梁宝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女主人说了些啥,他一句 也没听清。最后,他们谈妥,娘俩开个小店,卖服装工艺品为主,兼营其它,梁宝 出资,货从他那儿进,手续也由他代办。 母女店办起来了。 梁宝使尽解数,把小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娘俩也不是傻子,她们试图自己 进货,偷偷搞批发。她们甚至勾引了政府部门一个副处长,让那个好色之徒开后门, 色鬼非要先尝甜头再开后门,娘俩却让他先开门,纠缠一气后,副处长让他老婆告 倒了,因为他把贪污受贿的钱存在姘头那里,想蹬老婆,一气之下,这位五大三粗 的女工就索性把他送进了监狱。娘俩把这事捂得很严,梁宝知道后只是冷笑。她俩 不擅经营,李子一天到晚老捧着文学书,据说她还想当诗人。几个月下来,小店也 赚进千儿八百的,但解不了大渴,梁宝变着法儿,让娘俩彻底明白了,他们的经济 命脉捏在他手心儿里。他高兴了,让她们弄笔大点的;她们惹着他了,进项直线下 跌。他把娘俩治得服服贴贴,出入如同家人,邻居都把粱宝当成女婿,人们这么说 时,李子不再急赤白咧和人争,她妈也含笑默认。梁宝一向规规矩矩,到了这种火 候,他才想,小兔羔子,该收拾你啦。 那天晚上十点多钟,梁宝扒开门走进屋时,李子妈正在洗脚,袜子放在小凳上, 外衣搭在床头铁梁上,梁宝坐下,看她洗脚。她搓得咯吱咯吱响,水泥地面溅了不 少水。梁宝四处撒目说:“我来了这么多回,还没仔细瞧瞧你这屋呢。”这套房共 两间半,一进门是半间厨房,再进来是李子妈这间,李子住尽里间,出入都经过这 门。这屋摆一张木板双人床,一套过时的家具,墙上有挂历和几张俗气的演员泳装 照,屋里摆设不算多,也还整齐。 “里间摆成啥样?”梁宝直直盯着白皙的脚问。 “李子躺下了,”见他不快,她忙说:“她兴许没睡,在看书呢。” 梁宝急忙接住话头:“我正想找她借几本书呢。”说罢,站起身过去推门。 门没上锁。梁宝一进门,一眼就瞅见李子光溜溜的肩膀头。她忙往上捞毛巾被 ;掩住玉肩,膝盖、小腿和脚却露了出来。“这么晚,你快走吧。”见他眼睛直直 的,她慌了。 “你看啥书?”梁宝说着走近床头,李子护住胸,把书老远递过去,梁宝不接, 却在床头坐下,两只手往毛巾被下乱摸。李子不敢大声,低声地吼他:“你老实点 儿!”梁宝被身上的热潮拍晕了,不顾一切压向她。啪!啪!李子准确地命中了他 的脸,一边一下,不轻,却也不重。梁宝蔫了李子说:“对付不规矩的男人,就得 这样。”梁宝想发火,但仔细一想,又笑了。李子有点懊悔,轻轻摸了梁宝手背。 梁宝站起来要走,李子柔声说:“性急吃不得热馒头。” 梁宝见她那些小避人物都搭在晒衣绳上,抓过一个就往外走。李子羞红了脸, 不顾一切上来抢,梁宝就势喀登一下拉灭电灯。把李子摁在床上。床板喀喀响,李 子央求他:“轻点儿,我妈还没睡呢。”梁宝顾不上许多,呼天抢地,张罗得气都 不够用了。李子咬住枕巾,一声不吭。梁宝拨冗拉出枕巾,她又咬住他的肩膀头, 老鳖一样死不松口。第一阵浪潮平息下来时,他俩听见外屋唉声叹气,李子忍不住 啜泣,眼泪吧吧,湿了梁宝无毛之胸。他不禁想起侯跃进关于女人眼泪的高论,一 时兴起,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势。 第二天半上午了。他俩才开门,李子妈端来两碗鸡蛋糖水,热腾腾冒气。梁宝 见她眼圈发乌,眼睛红红的。就想,她一定一夜没睡着…… 常来常往,娘俩把他当成家人,啥都不避他。他俩呆在里屋,外屋李子妈洗澡 擦洗身上,水弄得哗啦哗啦响。梁宝还撞上好几回。自个儿赚个红脸,李子妈说: “小孩儿,管啥?” 李子说:“你也得注意点儿,这屋还有一个女人呢。”梁宝只是嘻皮笑脸。 一天夜里,梁宝握了半夜麻将,输了好几百,又累又气来到李子家。李子妈躺 在床上瞅房梁,没睡。李子不在。她说李子叫她大舅叫去了,估计又是要钱。 梁宝问:“你们到底欠他多少?” 李子妈唉声叹气,说哪里欠他什么钱,这个哥哥把她娘俩坑苦了,他在外边又 赌又嫖,没钱了,就来要,不给就骂,要么砸东西。梁宝说他去找他要过好几回钱, 头几回给了他不少,过不几天又来,他不给了,他威胁梁宝,要给他颜色瞧。李子 妈说。“别理他,有钱留着干啥不行,填他那没底窟窿!” 梁宝坐在床边,压住毛巾被一个角,李子妈掉了神,梁宝抬抬屁股,让她盖住 光洁的肩膀头。“你累了吧?”她问。 梁宝颤了颤:“你的床弹性真棒。” “我垫的东西多。”她说。 梁宝摸了摸:“是不少。” “枕头也棒。你是买的,还是自个儿做的?”梁宝问。 她把头往里偏偏,梁宝去摸枕头:“是绒的,还是棉花?” 她说:“要么,你去里屋躺着吧,李子不会回来,太晚了。” 梁宝说:“你给我按摩按摩吧。” “我哪会什么按摩。”她说,“推拿,接小孩我倒会。” 梁宝说:“那就捶捶背吧。” 梁宝躺下来。她说:“其实,摁巴摁巴,我倒会弄几下。” 梁宝依她的要求,翻过身,外衣碍事,脱下来。她从肩开始,内行地往下按, 到了腰部,她拍拍裤带,梁宝解开裤带,把裤子持下去,她摁住他椎骨,用力,一 下又一下,梁宝舒服得哼哼,她的长睡衣在他身拂来拂去,梁宝从下面把手伸进去, 她嗷的叫了一声,梁宝双手用力,把她拉在自己身上,她挣扎着说:“你怎么…… 你怎么……”梁宝去吻她,她早已张开口,合住梁宝的舌头。同时,梁宝不知不觉 中已经一丝不挂了。两人都使出看家本领,酣战了足足抽完一支雪茄那么长的时间, 梁宝一阵杀猪般嚎叫后,一动不动,四肢瘫了般平躺在她身边。她一边擦一边后悔 说:“早知你这样……”梁宝眼都睁不开了。她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打我主意了?” 梁宝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便含含糊糊咕哝几句,她后悔不迭,还掉了一气 眼泪。最后又问他:“我是不是很老了,身材也不好?”她无遮无拦,平崭崭亮在 梁宝面前,梁宝强打精神说:“你很棒,真的很棒。”说罢鼾声大作。 梁宝醒来时,李子站在床前。她象一位法官那般尊严,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 目光刀般犀利。灯光下,他裸露在母女俩面前。李子妈背过脸,呜呜哭。 李子不耐烦地说:“妈,你哭啥!”说罢,大步走进里屋,咪的把门撞上。 梁宝说:“完啦,不让我进去啦。” 他心里想,这小东西非得别扭我一阵不可,说不准从此把我甩了,不过,只要 咱掐住她的生命线,闹了归齐,她还得乖乖的跟咱。再说,咱手里捏着一张老王牌, 她这么孝顺,还能经得住她娘的老泪?这话不用咱说。人家娘俩就把啥都解决了, 咱擎等着一箭双雕就是了。这么一想,心情反倒宽慰起来。他在被窝里舒舒服服躺 着,李子妈不无憎恨地瞅着他。 “我咋就没想到她会回来呢?”她一连叨咕好几遍,“三更半夜的,她还是回 来了。” 梁室把她扳过来,说:“来!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撒了油。” 她扇了梁宝一巴掌,不重,在脑勺上。梁宝夸张地呲牙咧嘴。她叹了口气,叫 他过去给李子赔不是。梁宝故意大声说:一你寻思寻思,她会放我进去吗?“ 她想想说:“可也是。你呀,坏东西……” 梁宝在她死命拒持下,又拉灭了电灯。里屋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天亮时,梁宝过去推门,门居然虚掩着。李子显然没合过眼,两眼红肿,她正 在描眼影,脸上的粉也搽得厚重。桌上还摆着口红以及各种小镊子小钳子之类美容 工具。梁宝讪汕说:“不洗洗就搽哪行?我给你打点水。” 李子冷冷说:“谢谢你,不用了。” 外屋地,李子妈说:“你俩聊着,我去买早点——” 梁宝刚要开口,李子嘘了一声:“别说了。”梁宝不甘心,又要说,李子阴阳 怪气笑了:“从啥时开始的?”梁宝急赤白咧,恨不能生出一千张嘴来为自己辩白, 李子说:“真是太对不起了。我本不想回来,可大舅太不是东西了。” 后来,李子让梁宝把话说完,梁宝拉她上床,她给了他一耳光,梁宝也不生气, 径直躺到她床上去,还递给她枕巾说:“你把我捂死吧,我绝不抵抗。” 李子说:“我妈也不容易,守了这么多年寡……她名声挺清白的。这下叫你毁 了。”说完她又嘻嘻笑了:“看我说哪去了。要在国外,我得好好谢谢你才是。我 听说了,中国人骂老外,我操你妈!老外一听,十分恭敬,哎呀,原来你是我妈的 男朋友!咱倒好,一点涵养也没有,又摔门又砸杯子的……” 梁宝戳不住了,爬起来要走。 李子摁住他,不让他动。梁宝就势把她拉过来,她不再拒持,也不主动,只是 在梁宝进一步要求时,才把他一推开。“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她说。 梁宝问:“我想啥?” “你呀,心里可一点也不含糊——”她说得意味深长。 梁宝再三追问,她咋也不说。最后两人扯起她大舅。李子问他向梁宝要过钱没 有,梁宝说,开口就是五千。李子说,向她要也是这个数。昨晚,她和他吵了起来, 他说她娘俩儿掐在他手心儿里,不给钱,别想太平了。李子和梁宝都觉得近来有点 蹊跷,到了夜里,前后左右总象有点什么似的。 李子这位大舅今年五十五六岁,是位技术全面的老钳工。上班时,他周围总有 一帮听众,他们恳求他讲黄色故事,传授男人的性技巧,他理论联系实际、讲得有 板有眼,女工们见了他闻风而逃,让他逮住了一个,便老鹰捉小鸡般摁在杂物堆上, 一片叫好声中,粗鲁地亲热一番。有时运气好、摊上了如花似玉的女徒弟,他对她 们说:“要想会,跟师傅睡。”据他本人和男工们说,她们没一个能够逃出他的魔 掌。她们矢口否认,她们的丈夫或男友打到工厂,他仍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 不了。咱是工人,大老粗,不象你们小白脸,净扯鸡巴蛋,熊人。”女徒弟们又哭 又闹,她们的丈夫和男友相信了她们的清白,别人也劝这位老钳工成人之美,给女 工们留个台阶,他脖筋涨得青粗,硬是把原则坚持到底。人们一致称他“老犟驴”, 他乐呵呵接受了这个绰号。据他个人的不完全统计,到目前为止,他拥有过的情人 不下三十多个,三年自然灾害时尤为辉煌。他当时担任这家大厂的食堂管理员,常 把一袋袋面粉扛出去。现在,他正处于更年期,但仍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在 本市的某个角落,正有两位妇女分别接受他的爱情和资助。他技术高超,奖金和外 快高于普通技工,但他老婆并不是那种容易糊弄的女人,她曾多次起获他的私人存 款和小金库,还在工厂里培养了耳目,因此,老犟驴的收入几乎滴水不漏地汇入了 家庭收入。资助的时续时断,大大伤害了那两位妇女的爱情,老钳工开始常常吃冷 遇了。他甚至在她们的住处遇见比他年轻而富有的男人。老钳工开始酗酒,打麻将, 万一赢了一笔,爱情之花马上重新开放。做为一个不幸的下层家庭的长子,他在拉 扯弟弟妹妹们长大的过程中,的确吃尽了苦头。现在,轮到他们吃尽苦头了。他大 耍威风,向他们要吃的要喝的,要钱,谁不给,便是一阵毒骂。谁家孩子哭了,大 人便吓唬说:“老犟驴来了!”就会立竿见影。现在,他把目标对准了李子娘俩。 他居功自傲,到了小商店,到了家,见什么拿什么,有时帮李子数钱,数了叠大票, 揣进兜里就走。李子有几回扳住他那熊一般的后背,他轻轻一晃,就把她甩倒了。 娘俩吃一堑长一智,他一次次扑空后十分恼火。梁宝也成了他出击的目标,结果也 是不佳。这位老钳工的愤怒可想而知。 梁宝和李子娘俩做梦也想不到,正是这位老钳工改写了他们的命运。 娘俩的小店近日格外红火。梁宝进给她们一批俏货,中年妇女们挤破门面,娘 俩迎接不瑕,一把把票子进入她们藏在床下的钱匣子里。梁宝帮她们进货,还站过 柜台。一天夜里,忙到很晚才关门歇业,梁宝跟随娘俩来到家里。正吃喝间,外面 雷声大作,紧接便是倾盆大雨。李子娘说:“关门雨,下一宿。” 梁宝说:“下雨天留客。” 李子接着说:“天留人不留。” 三人都笑。梁宝酒足饭饱,更不想动弹了。他早已来去如在家里一般,李子不 在时,他留宿娘俩也不介意,她们专为他配了门钥匙。今晚意外的是,李子那间屋 漏雨了。雨从几个漏洞里珠子般撒落下来,床上、桌上、地上放了好几个盆子,水 珠声错落有致,如同音乐。 李子妈说:“我的床大。” 梁室推辞说:“我睡地上吧,多铺点东西。” 李子妈说:“下雨天水泥地反潮,腰腿别落下毛病。” 三个人最终还是挤在一张大床上。从里往外的顺序为:1 ——李子妈;2 —— 李子;3 ——梁宝。李子妈上了点年纪,好长时间才睡着,梁宝醒了几次,都觉出 她没睡着,后来,她起了一次夜,没开灯,摸雨具,开门声也极轻,她回来后,三 人排列顺序一仍其旧。第二个起夜者是李子,她动作辐度大,梁宝被碰醒了,穿鞋 时,她把梁宝往床里推了推,梁宝顺势处于床中间位置,接着听她在门口接小便的 哗哗声,其时雨已渐小,因此哗哗声便盖过雨声。李子上床时往外边一躺,三个人 的位置便发生了变化1 ——李子妈;2 ——梁宝;3 ——李子。事后关心他们的人 不止一次问,梁宝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本人控制废渣废液的能力不是那么好, 不那么贪睡,或者李子妈后来再一再二起夜并负起母亲的责任(严格管教女儿), 事情的结局也许不会那么悲惨——当然,事后诸葛亮们也很难想象出另外一种结局。 总之,事情发生时三人的就寝位置仍然是:1 ——李子妈;2 ——梁宝;3 ——李 子。 天刚放亮时,三个人几乎同时被猛烈的敲门声震醒。说是敲门,不如说砸门来 得确切,梁宝说他从没见人这么敲过门,即使四人抬的大鼓,也没擂得这么剧烈。 幸亏,寡母孤女为防意外把门加固了又加固,否则早被擂成了碎片。去开门的是李 子。当她母亲意识到什么并动手拉她时,门已经打开了。 一呼一下闯进一条大汉,虎背熊腰,酒气熏天。来人正是上文介绍过的那位钳 工。事后他讲,他赌了一夜,输了五千元,除了身上带的现钞五十一块三角外,尚 欠赢家四千九百四十八元七角,他本想抵赖,对方几个人摁住他,用菜刀对准他的 嗓葫芦,逼他写下保证书,如果不在指定时间内交齐欠款,他们将搬走他家里一切 财产,他还咬破手指,画了押。他的目的,就是想从妹妹这里取出这笔款项,如有 可能,再多捞几个,以便满足那两个情人的美好需求。 他也没想到,闯入眼帘的事实却唤醒了他的道德正义感。明摆着,李子不在原 位置上,床上的格局:1 ——惊愕的李子妈;2 ——装死猪的梁宝;3 ——0 (空 着,可以准确理解为这正是一身短打的李子的位置)。义愤填膺的老钳工压抑已久 的怒火终于引燃了。他暴跳如雷,吼声震天,还一把逮住正要上床的李子,后者用 力一挣,他拽住她一条赤裸的大腿,她又踢又踹,老钳工松了手。这时门口和窗户 前已围满了邻居。电灯明晃晃亮着。明亮的灯光照着这张大床。床上三个人瑟缩着, 刺猥一样缩着脑袋。老钳工口吐白沫,两眼喷火,骂得越发难听,后来,抓起暖壶,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又摔茶杯,脸盆,他在地中间转着困,气得晕了头,自己几次 撞在墙上,邻居们观看得谨慎而严肃,他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心中觊觎娘俩 美色的人幸灾乐祸,借钱碰了钉子的人希望事情越闹越大,得着这家恩惠的觉得惋 惜,卫道士们觉得娘俩该杀,看黑白电视的人希望老钳工直捣茶几上的彩色电视机 ——李子一度冲下去拉灭电灯,三个人趁机穿衣穿鞋。老钳工狮子般怒吼,见什么 砸什么,细心的梁宝观察出这位狡猾的老钳工并没忽略可能藏金埋银的角落,他尤 其把重点放在床底下,并拖出一只旧提箱,打开抖落,一无所获后才愤而抛到门边, 如果他运气再好一点,那只不起眼的破盒子就属于他了——近在手边,但他放过了。 他终干想到砸电视这一毒招,便举起一把椅子,摇摇晃晃奔过去,椅子即将落下之 时,他妹妹奋不顾身地扑在这台两千元的机器上,老钳工不忍下手,甩了椅子,揪 起妹妹,左右开弓,一连几巴掌打在她睡眼朦胧的脸上,边打边骂:“你们娘俩, 光腚推磨——转圈丢人!你丢尽了祖宗八代的脸,还不如去死,有啥脸见人!”言 犹未尽,李子妈箭一般蹿出门外,撞开人群,跌跌撞撞溶进曦微的晨光里。魁梧的 老钳工终于想起洗清家族耻辱的最佳方案,他抓过一把菜刀,饿虎般扑向梁宝,眼 见一道弧光闪过,邻居们啊的惨叫起来。刀没等落下,却被李子接住持刀者胳膊, 她同时大叫一声:“快跑!”梁宝兔子般两步路到门口,老钳工正要追赶,李子扑 通跪下,紧紧抱住他两腿,一声声哀求凄惨揪心。老钳工丢下菜刀,叹了口气,头 也不回走了。 三天后,李子妈尸体被一群旅游者打捞上来。她倒竖着插在烂泥里,肩膀以下 荡在湖水里,整个脑袋被烂泥和水草埋住。一个少女碰着了她的腿,便去摸,接着 惨叫起来。同伴们七手八脚,把溺死者拔出来,在公园里摆了半天,又送进医院太 平间。梁宝和李子第五天才来认领尸体,接着注销户口,办理死亡证和其它火化手 续,第六天把人化了,骨灰盒存放在火葬场,保存期三年。丧事从简,除了梁宝和 李子,没有任何人向死者告别。 “你倒是掉几滴眼泪呀。”梁宝劝李子。 李子只是修惨地一笑。 她一滴眼泪也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