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醉 第二节 列车停下来时,夜也黑定了。车站广播正式宣布,杭州站到了。月台上开始 有人群的阵阵骚动,上铺的女孩警惕地看守着行李架上的粉红色箱子、地板上粉 红色的鞋子和小桌板上粉红色的水杯。阿弥这时才开始打量铺位上下左右的情况, 平日的火车比春运期间还是要宽松许多,对面下铺还空着;中铺是一位中年男子, 上车以来一直蒙头大睡;上铺正是那个“粉红女孩”,十七八的样子,属于“菜 秧秧”类型的小女孩;自己这边的中上铺应该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从鞋子的摆放 上看得出来。世相百态,常常在交通工具上表露昭然!小小社会,就将由这几个 人构建起来;转战南北、走东闯西的阿弥深谙此理。广播员热情地介绍了晚餐准 备情况:有宫保鸡丁、东坡肉、清蒸黄鱼、霉干菜炒毛豆等等;还特别准备了一 些简餐,比如,大肉包。阿弥突然对大肉包产生情愫— 那年,西湖细雨轻烟的时节;撑着雨伞,他和Coco在白堤上散步。Coco眉飞 色舞地讲述着西湖名胜与儿时的快乐时光,苏堤春晓、平湖秋月、断桥残雪、雷 峰夕照……神采飞扬的Coco每讲完一景都要静静地望着阿弥,仿佛景致早已融入 到生为杭州女孩的体内—她希望阿弥由景及人,能好好欣赏自己、重视自己。阿 弥也注意到Coco眼中淡淡的期待,像西湖上淡淡的薄雾,不由得应景地唱道— “寻遍山外山/走过水中水/谁如我/东方的女孩/她的眉呀眉/像双燕飞 过长江水/她的眼呀眼/就像西湖水含烟……” 阿弥从来没有对人或是在心里描绘过Coco的样子,但他觉得此时此地的她很 配这首歌。Coco嗔怒着直说“肉麻”,却投身倒在阿弥怀里。阿弥立刻被感染, 手被挪做他用,雨伞像他们之间原有的不愉快一样被抛在了一边。雨中相拥的情 人为西湖平添一景,突然有游客拍照的镁光灯闪亮,Coco才反应过来。 “我们以后好好地,好吗?”顿一顿,又说:“走,我们去买大肉包吃吧!” 在上海,他俩每天必吃天山大肉包。Coco放弃西湖醋鱼这样杭帮大菜不吃,却点 名大肉包。幸福的人儿常常在生活细节上会心、会意。 杭州,居然勾起阿弥对Coco的丝丝歉疚;成都,那个已经告别的城市,他在 那里告别了Coco。人们都说杭州和成都很近,在他们曾有过的感情上,这两个城 市,相距太远!阿弥忽然来了烟瘾,起身走到车厢的连接处。 火车正全速奔向夜的深处,树木鬼魅一样地飘忽而来、又飘逝而去,远处的 天空像是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一车人的酣梦和阿弥欲剪不断的思绪;只有脚下的 车轮,滚滚向前的欢歌让阿弥充满了对于明天的期待…… 一觉醒来时,列车已经行驶在湘西山区。“粉红女孩”洗漱完毕,正站在对 面窗边梳头。阿弥此时才注意到,这个“菜秧秧”似的女孩,身材很有些跳舞的 特质;新的一天总算有新的发现。窗外,蓝天白云、山青水绿,真正有些武陵源 的样子。 阿弥洗漱完毕,回到座位的时候,车厢内已经活跃了起来。长途列车上的人 们,刚开始多是相互观察审视,一段旅程后才会熟识、才敢于交流;而且一夜的 颠簸,疲惫的身心需要轻松和释放。 “哎呀,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 “你们小两口刚结婚吧,度蜜月哈—”对面中铺的中年男人用一口浓重的云 南话与上面的两口子交谈起来。 “大哥是哪里人?” “我是云南的,瑞丽人。到上海看看车,准备买台客车跑旅游。你们从哪儿 来?” “我们是张家界的,到上海旅游。” “张家界就是旅游的地方嘛,还跑上海?” “上海是大城市嘛!我老婆一定要我带她去看海!” 阿弥在无心地翻着一本书,本不准备插话,听到他们到上海看海,禁不住说 :“上海没有海啊!?” “就是的,没看到海。”新郎马上肯定道。 “不过你可以到舟山那边,算是海吧。” “舟山没有去,只去了海洋公园,算是看了海。”新娘似乎也很满意地说。 “你们住在张家界景区吗?”阿弥对张家界很感兴趣,并没有旅行计划的他, 兴许可以把那里作为一站的。 “是啊,小时候就住在仙人桥那边,现在搬到索溪街上去了,都是深山老林 的。”新郎说。 “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就是出来找深山老林来的。”阿弥打趣地说。 “哎呀,天天吃肉也不好,天天吃青菜也不好;看到大城市里的人来看山景, 我就觉得他们是舒服过头了,来找找苦吃。”新娘就不想想,自己没看到海白白 地跑趟上海算不算自找苦吃。 阿弥觉得自己出来,绝非是因为舒服过了头,而且也不仅仅是想看山景。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