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伤痕(3) 其实这些都是一瞬的事情,孟缇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金星乱飞。她愤怒地 抬起头,刚刚想指责那人,可那人早不见了,她只听得到皮鞋踩得地板咚咚有声, 在整个楼梯间回响,给摔门声加上了完美的脚注。 孟缇揉着后脑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自己怎么遇到这么个不懂礼貌的人 渣,一瞬间破口大骂甚至杀人的心情都有,可却在看到赵初年三五步从办公室冲 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没了脾气。他很着急,大概脸都变了颜色,孟缇还没看清楚, 就被他搂住了肩膀。 赵初年是被门的响声惊动了,出来看到孟缇抚着头站在门外,联系到各种声 音,吓得脸都变色了,当即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只手隔着头发,谨慎而仔细地 摸着她的头顶,急促地问:“阿缇,撞到哪里了?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啊,我 带你去医院看看。”因为太紧张,语句连逻辑都没有了。 赵初年的表现让孟缇心里泛起古怪的感觉,她侧了侧身子想从他的掌心下躲 开,可惜整个人被他揽住根本躲不了,只能抬起手拨开他的手,但怎么比得过他 的力气,只好说:“还好,现在没刚刚那么疼了,不用去医院。” 赵初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宽慰,还是很紧张,半抱半扶地把她拖进门 内,按在椅子上坐下,“撞到头了不是小事,让我看看,现在头晕吗?” “刚刚是有点晕,现在没事了,赵老师,你这是小题大做了。”孟缇要站起 来,却被他一只手压在了凳子上,动弹不得。 她的头发又柔又亮,并不是那种纯黑色,在中午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栗色。 她扎着很高的马尾,赵初年小心地解开皮筋塞到她手里,才发现原来她的头发比 自己想象的还要长一点,好像蔓延过脖颈的丝绸。他看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问: “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事先不给我打个电话?” “是啊,”孟缇分散了注意力,才散去的怒气重新凝聚起来,“没想到一来 就遇到这种倒霉事。赵老师,那个人是谁啊?” 赵初年眸子里光芒一冷,手指一点一点分开那柔软如丝的头发,“对不起, 我会让他给你道歉的。” “赵老师你认识他?” “是,”赵初年言简意赅,“他是我堂兄,赵律和。” 孟缇纳闷,“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来学校干什么?” “自然是找我的麻烦。”赵初年小心地按了按她的头皮,“这里疼不疼?这 里呢?” “不疼不疼,不过他……”孟缇扯玩着手里的皮筋。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硬生生地把“为什么找你的麻烦”咽了下去。 欲言又止的感觉就好像生吃了鸡蛋一样不舒服,猛然收住的痕迹如此明显, 赵初年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停住了手说:“他是我大伯的大儿子,是名正言顺的 长孙,可惜爷爷不喜欢他,比较偏爱我这个没爹妈的孙子。但是家产只有那么多, 所以我们一直存有芥蒂。” 他解释得很清晰,孟缇却听得头皮发麻,抽了抽嘴角,惊讶而好奇地笑起来, “你说得很像豪门恩怨啊。” “这跟是不是豪门没有关系,只是人性而已。就算只是为了蝇头小利,也会 发生兄弟阋墙的事。” 孟缇“嗯”了一声,然而兄弟反目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她自己兄妹和睦,不 是太能理解这种同室操戈、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激烈感情,想着说什么妥当的话安 慰他,却讷于言辞。 她在肚子里打腹稿,赵初年却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思绪,声音绷得紧紧的, “阿缇,你的头受过伤,还是做过手术?” “啊?没有啊。”孟缇纳闷。 赵初年盯着她的头顶,“你头上有条五六厘米长的疤痕。”说着指腹穿过她 的头发,小心翼翼地从那道旧疤痕上掠过去,“这里,感觉到了吗?疼吗?” “开什么玩笑啊,我脑袋上怎么会有疤。”孟缇根本不信,伸手朝头顶探过 去,赵初年抓住她的手指,引导她摸到了那道疤痕,“我摸着很正常啊,哪里有 疤啊,是胎记吧?你肯定看错了。” “我不会连胎记和疤痕都分不出来,仔细看上面还有缝合的痕迹,”赵初年 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不过大概是很老的伤了,颜色都淡了。但在当时肯定 是很严重的伤痕,而且还是额叶上方。难道你这些年都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不适?” 孟缇撇嘴,从刚认识起她就领教了赵初年小题大做的本领,现在更了解, “没有,我一直很健康,当然也很聪明。我的脑袋从来没有疼过。赵老师,你不 要说得那么严重。” 赵初年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慢慢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用考量地语气开口, “把皮筋给我,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阿缇,也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检查一下 比较好。你家人不在国内,后天是周六,我来接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孟缇抽了抽嘴角,从凳子上跳起来,“完全没必要。” 人是跳起来了,可头发还抓在人家手里,顿时扯得她龇牙咧嘴,疼得眼泪都 要掉下来了。 赵初年被她的剧烈反应惊到,立即松了手,轻轻拢了拢头发,揉着她的后脑 勺,“对不起,很疼吗?” 她还没来及说话,门开了,一位年轻老师走了进来。 他是跟赵初年同时进大学的另一位年轻老师路吟,也就二十多岁,刚刚吃了 饭回来,手里还拿着只饭盒。因为酒足饭饱,他的心情看起来十分好,笑嘻嘻地 开口,“赵初年,没想到你还帮人梳头啊,你女朋友?怎么之前不通知一下?” 赵初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孟缇就涨红了脸,一把把头发从赵初年手里夺出来, 高声说:“不是!我是学生,来找赵老师有事的!” “我理解的,师生恋传出去总是不太好,”路吟说,“不过都是大学生了, 也没什么,稍微注意点影响就好。” 孟缇几乎要吐血,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水平真是太高超了,认定了什么就是什 么,竟然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她回头看了看赵初年,他对她摊手一笑,脸上也是 很无奈的表情,“路吟,我们没什么,别误会。” “哎,是吗?原来不是你恋人啊,”路吟打量一阵孟缇,很遗憾地对赵初年 点点头,“我刚刚想夸你眼光不错呢,小姑娘很漂亮,配得上你。” 孟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承认否认都不好,嘴唇动了几下,干脆彻底闭 上,转了个身,胡乱地抓了抓头发重新绑好。赵初年在这个时候展现了良好的风 度,愉快地微笑着,“我倒是希望我的眼光可以一直不错。” 想起父母经常提他们年轻那会儿,孟缇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年轻老师 怎么一个比一个开放。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推开,吃完饭的老师接二连三地回来了, 孟缇哪里还敢待在这间办公室里,抓起书包就跟赵初年告辞走人。 果然忙中容易出错,走到门口时孟缇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还书,但又不想 现在返回办公室被老师们取笑,想着干脆等下一次见面了。 正午阳光灿烂,三三两两的学生骑车飞驰而过。孟缇走出大门的一瞬,被阳 光耀得眼花,眼角的余光瞥到停在路边的某辆车忽然发动了引擎,飞驰而去。 居然有人在大学校园里这么嚣张跋扈,孟缇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才想起那个 端坐于车中的人正是赵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