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迷宫(2) 孟缇乐得有台阶下,连连点头,“啊,好的好的。” 那是家有着尖尖的屋顶、浅黄色墙壁的哥特式风格的快餐屋,也卖很多精美 的小点心小蛋糕,现在人还不算太多,两个人点了餐后,就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 下。 暖融融的阳光透进来,干燥的暖风从暖气管吹过来,整个人立刻暖和了。 两个人吃着奶油蛋糕,喝着热牛奶,孟缇抱着玻璃杯暖手,看着赵初年。他 穿着浅色的风衣,露出了衬衣的衣领,在这间温暖的小屋子里,耀眼得好像夜空 里的星星。那个女服务员的眼神全在他身上,给他的牛奶和三明治的分量明显要 足一些。 孟缇诡异地笑了两声,赵初年抬头看她一眼,把自己的餐盘跟她的换了一下。 这下子有点哭笑不得,孟缇要换回来,可赵初年已经镇定自若地拿着三明治 咬了一口。孟缇瞪眼之后自己撑不住笑了,跟他闲聊,“赵老师,完全看不出你 这么厉害,那么刺激的游戏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赵初年微笑不语,看着她迎着阳光的侧脸,脸颊莹然生辉,白皙里透着红润, 本来就比常人大的眼睛因为兴奋和刺激,更是光华流传,有一点点光在她那双墨 如点漆的眸子里闪烁,只有眨眼时才会短暂地消失,但下一次出现时比前一次更 亮。 于是他停了停才说:“我只是比你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 “比我胆子大的人可不多的,就算你比我胆子大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孟 缇笑出来,支着头去看窗外,感慨,“其实还是蛮好玩的,很惊险,我好些年没 这么大喊大叫了,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啊。” 赵初年看着她笑了笑,“是‘长啸一声天地开’吧?下午我们换平淡一点的 项目。” 下午两个人先去玩了所谓的暗黑迷宫。 那是间黑漆漆的规模巨大的屋子,从外看有几百平方米,屋子的黑暗程度比 伸手不见五指好不了多少,只在七八米高的顶部挂着个几瓦的小灯泡——要借着 这么微弱的光芒拿到位于迷宫中心的宝物再走出来,而且还会跟妖怪厉鬼正面接 触,这实在是很艰巨的任务。 孟缇听旁边的游客说,这个迷宫的成功率极低,每天最多只有几个人可以拿 到宝物。所以入口处的工作人员一再强调,有心脏病的,身体不好的,胆小的, 惧黑的,绝对不要进入。 两人站在入口处不远,就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尖叫声,给这个迷宫加上 了神秘的脚注。站在门口一眼看去,里面黑沉沉的一片,显得森然可怖,孟缇吸 了口气,回忆了一下电影里的迷宫,说:“我想起哈利? 波特了。” 赵初年伸出手臂,“挽着我,别走掉了。” 孟缇挽住了赵初年的左臂,两个人走进某条不能回头的道路。她忽然想起某 位诗人说过的一句话——自然把人们困在黑暗之中,迫使人们永远向往光明。 黑暗中身体的感觉最真实,她真实地感受着心跳的频率、他手心的温度、食 指上厚厚的茧。她闻到他衣服上有种被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让人联想到森林和 海洋,又像冬天雪夜归人带进屋里的一股清新水汽。 幽暗的地方往往也十分阴冷,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得多,孟缇觉得有冷风钻 进脖子,他身体的气息却很暖和,好像暖炉一样,便忍不住朝他身上靠了靠。赵 初年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另一只手伸过来,覆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阿 缇,别怕。” “我不怕,我胆子可大了,不怕鬼怪不怕黑,就算半夜一个人看鬼片也没有 什么大不了的。” 赵初年用鼓励的语气问:“是吗?” 孟缇顺手拍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白骷髅,很高兴地说起往事,“当 然这话也有夸张的成分,不过我胆子确实比一般女孩子要大一些。大二的时候我 们去春游,那座山上有个无名山谷,据说每到下雨天就有鬼怪之声,有不少人都 死在那里还是什么的。我还专门跟几个男生在下雨天过去看了看热闹,才发现所 谓的鬼怪之声其实就是回音。那山谷的结构很奇特,有点像天坛的构造,回音来 回撞击,可以回荡很久。” “阿缇,不要这样了,”赵初年心口一震,站住了,摸索着抚上她的脸,另 一只手臂拥紧她,“不知道的地方不要乱去,知道吗?出事了怎么办?很多事情 就是一念之差。我……我没办法再忍受一次了。” 赵初年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点沙哑和凄楚的感觉,最后那几句话几近哀求。 他抓住她的手,固执地等她的答案。 孟缇轻轻应了一声,赵初年这才放了心,带着她拐了个弯,进入了另一条黑 漆漆的巷道。 孟缇心里却有事,有什么事情如鲠在喉,她心不在焉地跟着赵初年的脚步, 迟疑着问:“再忍受一次?你……刚刚想起你妹妹了吗?” 赵初年片刻后“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他好像被人正面击中了,手指微 微发抖,整个人更是气息不稳。 孟缇后悔得直抓头发,轻声问:“赵老师,我又让你想起你妹妹了?我是不 是说错话了?” 赵初年苦涩地开口,“不是的,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 开口。” “嗯?” “我最后一次见到知予,是个下雨的晚上。那天大概是凌晨两点的样子,四 周也是这么黑暗,没有月亮,我带着手电,但是根本照不了多远。我着急去找医 生,她跑不动了,又不想拖累我,说坐在路边等我……可我回来的时候,她就不 见了。那时候她虽然只有五岁半,但很听话很乖,绝不会乱跑的……” 他记得那个晚上,是南方的梅雨天气,绵绵不绝的雨细如游丝,下了足足一 天,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两个半大的孩子站在路边的水洼旁,陈旧的房屋参差 不齐,阴森森排列路旁。三更半夜,路上行人稀少,路灯大半都坏掉了,只有远 处两盏苍白的水银灯,好像一双疲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街道。 孟缇从他长长的沉默里感觉到了许多感情,赵初年在提到他妹妹的时候,总 会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要死过去。那种难受的情绪感染了孟缇,心脏好像被一只看 不见的手抓住反复揉捏,眼睛鼻子酸涩难忍,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然而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孟缇站住了,费力地抬起头去看赵初年 的脸。黑暗把一切都变得模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连些微 的情绪都融化在黑暗里了。她从嗓子眼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却又说不出话来, 干脆放开他的胳膊,转而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腰,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