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惊雷(1) 第二十四章惊雷 一晚上辗转反侧,孟缇睁开眼睛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生活朝着另一个轨道划 过去。 第二天孟徵就买了一大堆参考资料和相关的书给她,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 委婉地劝她看书学习,准备这边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孟缇英语虽然还不错,但要 应付接下来的考试还是要费力气,不过在英语的大环境下,怎么也比国内好了很 多。她好多年没有活在孟徵的眼皮子下,这一下,无形的压力无处不在。 第三天是周末,孟徵带着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不少衣服回来。她出国时没 带什么衣服,而天气却日复一日地炎热了。 孟缇对自己的穿着打扮一向不自知,随便选了几件就要去结账。 可没想到孟徵极有耐心,逼着她每件都试过,看上去合身才点了头。 “外表很重要,我不希望你马虎对待。” 孟缇跟在他身边走出商场,静了片刻才问:“哥,你和爸妈……到底有什么 事情瞒着我?” “没有什么事情,”孟徵拿过袋子,“阿缇,跟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好?” 孟缇连连摇头否认,“不,不是的。” “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你一直跟我不太亲,我能理解,”孟徵表情严肃, “你对我,或者对你嫂子有意见吗?” “没有,”孟缇简直都要被他问哭了,“我怎么会有意见。” 能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生活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她也很希望能和最亲的人住在 一起,可是父母在某些事上的迂回和避而不谈始终存在,孟缇心里就像有块石头, 堵得她无法喘息。 孟徵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在美国,是惦记着什么人吗?我记得你没有男朋 友。” 孟缇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我是没有男 朋友。” “嗯,”孟徵顿了顿,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随口问她,“那个老师赵初年, 你舍不得他吗?”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凿子打进大脑,孟缇眼皮猛然跳了跳, 声音虚弱了好几分,想掩饰,但从来没有撒过谎,一时间嗓子好像被人堵住,下 意识张了张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孟徵在她面前停住,看着她一会儿,才说:“如果你觉 得不好开口,回去后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感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 照顾。” 孟缇勉强一笑,费力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打。” 虽然孟徵这样说了,但她还是犹豫了足足一天,拖到那天午夜才打了电话回 国。这已经是拖得没法再拖的结果,按照原计划,她现在应该出发上回国的飞机 了。 孟缇心里空荡荡的,事先还给王熙如打了个电话,胡吹乱侃了一通,才略微 定了神。 夜风吹入窗户,她觉得有点冷,瑟缩起了身子,小心按了赵初年的手机号, 把听筒拿到了耳边。这边是半夜,那边应该正中午,中午下课了,也许他在吃饭。 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喧闹得翻了天,应该是在走廊上,不然就是食堂。 赵初年说了句“稍等”,半分钟后听筒里就安静多了。 孟缇迟疑地开口,“你在吃饭吗?那我还是一会儿再打给你。” “没关系,”赵初年的声音里全是喜悦,“阿缇,你要回来了?明天什么时 候到?” 孟缇咬着唇,沉默了很久,久到电话那头的赵初年都不安了,才说:“赵老 师,如果我不回来了……”说着就哑了嗓子,下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虽然隔着偌大一个太平洋,气氛顿时就有了微妙的改变,赵初年反问:“什 么意思?你不回来?你不回来打算去哪里?” “家人让我就在美国念书,这几年都不回来了。” 赵初年的声音高了八度,震惊和不可置信混合起来的情绪叠加在声音里, “什么?” 孟缇几乎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有异样的暗光出现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 然后转瞬即逝,他眼睛很亮,像是磨光的针尖一般。 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谈起这个话题,可也不能不说,孟缇听到赵初年不均 匀的低喘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震惊。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赵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赵初年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力度,“阿缇,你不能忽然就告诉我这 个惊人的消息。你让我怎么办?你当时答应我什么?陪着我!不离开我!” 孟缇几乎都要哭出来,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阿缇,你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做决定和选择。” 她哽咽了,“赵老师,你不要这么说。他们是我父母,我亲哥哥啊。” 这句话让赵初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镇定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 么急着决定?” “不要说你一点也不知道,我之前也完全不知情。昨天晚上,爸妈才跟我说 起,让我就留在这边念书,之前他们明明从来都不干涉我的选择,忽然就态度强 硬起来。” 赵初略微镇定,“学校还有手续、你的答辩,你不可能一直不回来。” “我会在答辩前回来,”孟缇苦笑,“现在是走不了的,我哥哥做事效率又 高,给我准备了好多资料……我哥、我爸妈还是有一些关系的,他们都在帮我联 系美国这边的学校了,只要我能过入学考试,其他都没问题。” 赵初年的声音苦得好像渗入了黄连水,“阿缇,不要怪我生气,这事太突然 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孟缇咬着唇,“我也没有心理准备。前天我妈还买了礼物让我带回国送给郑 伯伯一家,昨天就忽然变卦了。我怀疑他们有事情瞒着我,但我怎么问都不肯说。” 赵初年又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清越,“你让我想一想。不论怎么 样,阿缇,你都要记住,我在等你回来。” 说不出话,也没办法答复什么,连句肯定的话都说不出口,孟缇握着电话筒, 抱着膝盖坐着,看着窗外的月光,茫然地“嗯”了一声。 赵初年挂上了电话,已经面色铁青,他站在教工食堂外的走廊上,觉得阳光 好像金色的火焰,来势汹汹,要烧尽世上一切事物,而他孤立无援地被困在那股 无处不在的高温中央,从脚跟到头发都要烧起来了,眼睛被熏得不能视物,滚烫 的刀子从他心头割过,渗着血迹。 几位外语学院的年轻女老师吃了饭,从他身边经过,本来准备跟他打个招呼, 冷不防看到他灰暗阴郁的脸色,无不大吃一惊。她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刘老师犹 豫一会儿,还是问:“赵初年,你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抬了抬眼皮,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似乎都不在他眼里,阴霾的 眼风扫过去,就像寒夜里刮过来的刀子。 没有人看过他那样可怕的表情,大家震惊得对视一眼,尴尬地离开了,纷纷 小声议论着。 “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个表情,好像要吃人或者杀人一样。” “刚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 “确实很吓人,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好说话呢?” “不过还是蛮帅的嘛。偏偏他今天还是穿着黑白配,很像一部老的好莱坞电 影的男主角。” “哪部?” “呃,让我想想……” 这些交谈无不入了赵初年灵敏的耳朵,但也只是无意义的字句而已,完全连 不起来。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必须要全神贯注地评估着利益关系,片刻后拿出手 机,找到郑宪文的手机号,准确地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电话里交谈,郑宪文本来正在改图, 但看到是赵初年的来电,随即集中了精神,放下手里的铅笔,揉了揉额角,极客 气礼貌地开口。 “你好。”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说废话,赵初年直截了当开口,声音冷得好像冰碴儿, “郑宪文,阿缇不回国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郑宪文一愣,“什么?” 那是十足的震惊,想来这件事也极大地出乎他的意料。赵初年捏紧了手机, 青筋一条条绷在手背上,“你会不知道?她说她不回国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我完全不知道,”郑宪文顿了顿,缓和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和无措,“我 马上问一下孟徵。” 想着赵初年在电话里的那些话,孟缇缩在床上,身体蜷缩起来,把头埋在了 手心。夜晚十分静谧,昆虫低低地鸣唱,电话声响震动了整间屋子。 倒不是第一次在半夜听到电话响,孟缇来美国的当天晚上就发生过类似的事 件,那是孟徵的同事。因此孟缇略微犹豫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去接听,电话响声就 停止了,隔壁响起了极低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