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玩家 人每年都会有进步,认识新的人,学到新的东西。回来中国的日子里,我同样 认识了很多新的人,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比如我知道了喝多少杯可以喝醉,城里 所有好玩的夜店,大多数男生都是同时约会两个女生以上,不要对每个人都讲真心 话,还有,我终于学会了,什么是想念…… 可是依旧有太多的时候与他有关,去任何一家漂亮好吃的餐厅,我都会想如果 他来北京,我要定这里的桌子,去唱卡拉 OK ,会想起来我们在巴黎,他辛辛苦苦 陪我去找华人开的卡拉 OK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唱。每一首好听的中文歌,会让我 想起,我不厌其烦把中文翻译成英文给他,为了让他知道我的中文歌世界。每一次 工作上的进步或者失败,都让我想起,我考试失败,他会说:“没关系,你有一些 更重要的东西,都做得很好。” 我只知道,以前,有这样一个人,他鼓励我,支持我,让我知道欣赏人生的很 多细微美丽之处,我身穿华服他会说你漂亮惊艳,我一文不名,小乞丐的样子,他 也会扶我起来,替我擦干脸上的脏东西,牵我的手带我离开。 工作依旧乏善可陈。工作重点研究奢侈品和女性吃喝玩乐,不用每天到公司, 每天有各种请帖送上,坐在电脑前面排列组合文字游戏,而轻松地分析最新时尚潮 流和男女情事,这是我最擅长的一面。 公司是新的,一本关于奢侈品的杂志。奢侈品的大举进驻中国,带动相关媒体 产业发展。而我去杂志社做事,也不算毫无打算。读硕士的时候,写过一篇论文就 是“如何在中国启动一本杂志”。写得颇为实际,从租用办公室的费用,到请编辑, 到市场推广,内容定位,甚至,如何穿过众多关卡拿到刊号,全部坐在电脑前细细 研究通宵用第二国语言写过。 大学时代就已经计划好,要办杂志要写小说。而有了很多很多钱之后,我要去 做慈善,这就是我的终极理想。 主编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消瘦而刻薄的脸颊和身材,一点点霸道。我总觉得 她过于招摇来掩饰心虚。因为从专业文字角度来看,我曾经容易地从她的卷首语找 出病句三处。但一个人能够在高位,就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或者是勤奋,或者是 做人手段,或者是其他。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 我最初很不习惯她的领导方式。非常的奇怪,公司几乎所有的编辑,都在她的 斥责之下敢怒而不敢言。说出来一个选题,常常是没有理由不让通过,而且完全没 有解释的机会(幸好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而之后,我去更有名的一个杂志社,第一次去见面就听见主编在房间里把三十 多岁的编辑骂得一无是处。我坐在客厅想,不管多好的工作,如果我的上司这样不 懂基本的尊重和礼貌,我一定转身就走。日后看到《穿Prada 的恶魔》,我就想, 是否在时尚杂志界,最出名的一本杂志主编做派如此,日后各位小编羽翼丰满,各 地开花结果做主编之后,专业技能不得而知,这种气势却由来已久,深入人心,并 且,大家以为,成功的主编,就一定是这个样子。 又或者,中国最不缺的人,就是人。你不喜欢,大可转身就走。在一些雇佣关 系里,受薪者为了保持固定的收入,端茶倒水,笑脸相迎已经成了习惯。甚至,在 非工作时间之外也要随叫随到。 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候。在工作领域方面的天分和专业知识,轻松自在地写出一 篇专栏文章,或者突然想出一个麻辣火热的话题,找到一张充满冲击力的图片,提 出一个快捷人心的口号,在工作领域的如鱼得水,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所知所能,快 乐并且能够得到收入,已经是幸运和值得怀念珍惜。 另外的一些东西也同样让我大开眼界。所谓潮流时尚,被读者当成圣经的时尚 杂志,自然也有做得好的。而做得不好的杂志,为了节约人员成本,自然请不到好 的员工,于是本季是流行复古长裙还是迷你短裙,完全取决于这些编辑们的断章取 义和心血来潮,甚至,最恶劣的是从几年前的外国杂志上,剪下图片为今日用。由 于根本不是潮流中人和完全没有观点品位,只好抄袭其他人观点或扭曲本季潮流, 而读者花钱购买的观点,不过是垃圾一堆,而且,还是有害的不可回收垃圾。 服装方面也就罢了,最多不是当季潮流,漂亮的东西,穿出自己的风格就好, 也不一定非要跟着巴黎最新动态。但是观点方面的东西,最是害人。 专题编辑做出例如叫“如何成功劈腿”的专题,全文讲述,一个女生应该如何 同时和几个人交往,如何应对才能不被发现,如何周旋撒谎,或者大做关于“一夜 情”的话题,描述在哪里可以找到合适的一夜情对象,要做何等准备工作,该说什 么样的名字,以及事后在公众场合再次碰面如何应对……。 一段感情之中,完全给予的感情被认为不是最好选择,Be a smart girl ,要 聪明要掌握全局,要他爱你胜过你爱他,要稳稳地站于不败之地。 你进我退,冷三天热三天,永远不轻易说我爱你,怕对方失去兴趣怕对方骄傲。 要手里掌握一堆候补,失去任何人也不可惜后悔,要让他为你付出,虽然付出不一 定意味爱情,但是他会心疼自己的付出…… 大家全被教会了如何做聪明的恋爱者。个个变成擅长太极的高手。当技巧可以 得到爱情,当彼此较量彼此伤害反而成了证明爱情的方式。现代人的爱情智商…… 每当我看到这些,常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东西,我15岁就在写给杂志了————而那时候的我,并不懂得什么是爱 情。我不知道这些文章的作者,他们是否懂得什么是爱情?要去爱的少男少女,满 眼的都是这样的情感战术文章。看着这些战术文章成长的爱的候补人,如果开始恋 爱,也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实践爱情。万一一次实践成功,更会被奉为爱情指南。 说他们不对吗?我没有资格。在遇到Lim 之前,我难道不是同样的这些文章的 撰写者以及拥趸吗?我难道不是同样的,一个讲究战术战略的爱情玩家吗? 20岁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知道爱情的全部了。 “你是一个爱情女巫,以及,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女人。”我的室友露露总是 这么说。而我身边的朋友,也习惯来找我倾诉感情问题。在巴黎16区Victo Hugo大 街25号的一个公寓里,一场陈述正在进行。 “你和他约会几次了? ”我问露露。 “两次。”她正在描述最新认识的这个法国商人。露露刚刚到巴黎,之前她在 巴黎旁边的一个小城市刚刚读完她的研究生预科,她准备到巴黎读研究生。 “Caf é的时候认识的,走过来和我说话,说注意我很久了,要认识我。”她 说。 “不要太快全盘托出,女人一定要又独立又神秘。你们去哪里约会,约会地点 可以看出来一个男人对你的态度。”我放下手头的电视遥控器,走过去打开窗户。 中午12点的样子,我刚刚起床,外面的钟声响个不停。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 的老房子里,有一对男女正在客厅的沙发里聊天,楼下的行人不多,刚刚是三月, 空气弥漫着隔壁巴黎面包老店PAUL的面包香味,已经有女孩子穿了露肩带的衣服上 街。我于是开冰箱抽出一瓶香槟来。 露露身高168cm ,体重稍微有一点超重,脸上也带着20岁才有的一点婴儿肥。 但是本质是个美女的事实多少掩盖了她的体重。她最漂亮的是眼睛,大大的水汪汪 的眼睛。皮肤也好得惊人,杏仁白上有一些粉红。她自知身材有限,于是打扮路线 走可爱型。但是她的身材在法国来讲,实在是正常的丰满体型,所以手里的约会也 是不断。 露露顾不上看窗外,“第一次在一个美国餐厅,第二次是去他家吃饭。” “第一次去美国餐厅吃饭,一看就没有诚意。巴黎有好的美国餐厅吗?美国有 什么好吃的菜?”我下结论。 “可能他们有时候也喜欢外国的东西啦,那家也不便宜的,他给了10欧小费的。” 露露摇摇脑袋。 “他家住在那里?看一个男人不是看他的外套和皮夹,是看他住在哪里和去哪 里度假。第二次约会就去他家吃饭,你有点过分噢。”我摇摇头。 “郊区的一个公寓里,还可以啦。不过我看到有小女孩子的照片。” “已婚男人一定不能碰!” “他说没有,以前的同居女友的。” “法国同居两年就和结婚一样的,有什么区别?同居少交税也好啦。” “他想和我上床。”露露躺在地毯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伸直身体。 “不要,这么快,前三次约会,一定不能上床。男人多花一点时间经历得到你, 他会多珍惜你一点,亲一下就好了现在,不让他碰你,借口就说是Chinese style , 没有这么快的,你说我才来巴黎两年而已。”我一边笑一边帮她想托辞。 “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遇到正确的人。”露露喝了一杯就醉了的样子。 我拿一个黄色靠垫放在我心爱的印度手编地毯上,躺在她旁边。两个女生平排 躺着。 “干杯,为了…… Right timing and right person 。”我把杯子举在空 中邀请露露,两个女生依旧平躺着,香槟杯子倾斜,粉红色冒着气泡的液体从喉管 流下,抚慰两个充满梦想和爱情的身体。 刚刚在一个私立的商学院读完三年级课程的我,刚刚开始读研究生预科,如果 顺利的话, 21 岁我可以进入法国前十名的商学院开始我的硕士课程,23岁的时候 毕业。我自问不是最好的学生,也没有决心一定要读到PHD ,我只是喜欢巴黎。 一年四季各种名目的游行和罢工,看也看不完的博物馆,路边闲散的Caf é和 夜色中拿着单支玫瑰的少女,灯火通明音乐诡异的各色酒吧,穿金色长裙拥吻的男 人们,以及60岁还画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们,法国男人结合得非常之好的礼貌和轻 佻…… 我只是爱这个地方。于是一句法文不会讲就敢冲来法国。 公立学校自然申请不到,于是一直念英文授课的私立学校,好在巴黎的私立学 校却是比公立学校金贵多的,又难考又昂贵。 出去外面讲自己的学校,倒也不算丢脸。 特别一点的就是我的华人身份,我是传媒班上唯一的华人。剩下的两张亚洲面 孔一个是韩国人,一个是巴西和台湾的混血儿。 我母语不是法文,英文也是八岁才开始学,再好也好不过班上的美国人、英国 人。再加上我又不是什么也不做全部就想着念书的那种,功课做梦也没有想要考第 一。只是实际的想把 b- 能够提高到a-就非常满足了。 我的偶像是班上的一个黑人女生,她来自美国附属岛的小国家,讲一口流利的 美语,法文直接从一年级的班跳到三年级,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作为唯一的华人,我自觉压力巨大。以貌取人是巴黎人的共性,而即使每天啃 长条面包的法国年轻人,衣柜里也至少会有两身出席正式场合的行头。说这个城市 美,除了城市本身延续散发的美之外,这里的人自己也爱美爱得要死。他们爱美, 以及一切和美相关的东西。穿得好看就会被尊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在这里,却体 现得更加明显。 我学习成绩一般,唯一想到自己能做的,就是穿衣打扮。 用的东西,全部要精致漂亮。我这个中国人没用,念书不是第一名,但是至少 穿的用的都不比那个欧洲小国的公主差,每天穿得画得漂漂亮亮去学校是一定的, 我还觉得我的礼仪风度强过我们班很多西方女生。 对人礼貌是必须的,但是并不是一味的笑脸相迎,也曾经当众和数落我的英国 教授吵架,敏感而爱国的小心脏总是觉得我不能丢中国人的脸,不可以被欺负,一 点委屈都不可以受。 带着每天精心准备的漂亮外表和一颗敏感的小心脏,我在巴黎度过了最初的日 子。 读到研究生第二学期的时候,功课已经稍微轻松一些,我终于拿到了第一个a-, 选课我尽量选到下午,经常是下午三点才开始上课,两堂大课上到八九点刚好去吃 晚饭,十一二点结束吃饭聊天接着可以出去喝一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 不爱巴黎。 我开始策划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吃喝玩乐俱乐部。我和露露去很多网站发布信 息招收会员。 我们的广告一直被放在首页。标题非常抢眼:探索巴黎。 女生一群去巴黎所有好玩的地方。有兴趣加入吗? 我们爱巴黎。购物,吃东西,跳舞,喝东西,旅行……年龄20岁到30岁。在巴 黎念书的女生。 招收有同样爱好的女生加入我们。一群女孩子比较好玩。 我们了解巴黎所有娱乐场所,最好的买东西的地方,最好的餐厅,最好的Club。 招收有同样爱好的人。所有消费AA。自己玩自己的也可以。 本周末我们会组织活动。 Dress code :漂亮,漂亮,再漂亮。 我们的广告被两万多次查阅,有三百多人回复英文,法文,中文帖子。收到很 多信。“很多男孩子也想和我们一起玩。”露露一边查信一边和我汇报。“不要。 我们只要女生,男生都很麻烦的。”我决定性地回答。“一些华人男生写信来投诉, 说为什么只有女生,他们觉得我们是要集体出去泡外国人的。”露露笑得气都喘不 过来。 “那些华人男生都是心理变态的。我们只是消遣,亲爱的,所有的,都是消遣。 但是如果遇到了,也没什么不好。多出去是对的。自己天天躲在家,王子从来不会 从天上掉下来。”我不以为然地说。 九月的一个周末,我们约去协和广场旁边的Buddbar ,那阵子巴黎最流行的一 个地方之一。我的玩乐俱乐部已经初具规模,并且,成功地组织几次活动,并且新 认识了很多同性朋友。 “巴黎最好看的华人女生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了。”我们每次出去,总是在网站 上昭告天下,却从来不吸收男生参加。神神秘秘的样子,反而一直是那个网站点击 率最高的贴子。 最主力的会员是四个女生。我,我的好朋友露露,新朋友德妮,和一起出来玩 时候认识的凯蕊。 德妮是广西人,家人是做电力方面的工作。高中毕业就来这里读大学,娇弱美 丽,深陷的眼圈,长发,说话也是浓浓软语。但是却在巴黎读机械制造,让人摸不 着头脑。 凯蕊是广东人,瘦瘦小小,她的优点是特别会打扮自己。 虽然相貌身材都不算特别突出,但是她总是能够变出来非常抢眼别致金色耳环 或者夸张的大珍珠项链来让我们眼前一亮。 那日德妮穿了一件珍珠白的连衣裙配黑色高跟鞋,披散着长发,天真纯美的样 子。凯蕊则穿得非常隆重,头发盘起来配闪亮的钻石耳坠,穿粉红色的裙子配灰黑 色的披肩。我则选了黑色露整个背的吊带上衣配黑色裤子,唯一出彩的是上衣前胸 是整朵玫瑰。露露有别的约会,半路来电话说来不了。 又有一些新的女生参加,六七个亚洲脸孔的妆容精致的女生浩浩荡荡地在Buddbar 穿行,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自然有人过来搭讪,见惯不惯。喜欢的讲两句,喝一杯。 不喜欢的,只是说声“借光”,就错身走过去。 因为周末经常过来这里,很快见到熟人。几个法国男生远远就和我打招呼。我 看了一眼我的众多女友,用眼神问她们,觉得怎么样。 她们则默契地用眼神回答,Can do。 我忘记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非常地难以解释。我并没有喝很多酒。手里的 第一杯马提尼都还没有结束。那夜的音乐诡异灯光迷幻,冥冥中一切都被安排好一 样,被一群法国男孩子围簇着的我,突然看见一张亚洲男人的脸。 他是自己一个人。好像刚刚进来的样子,还没有要东西。 非常普通却永远不会出错的打扮。白色的衬衣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三十多岁 的样子,个子应该比我高三公分。戴眼镜,短短的头发贴在脑袋上。 他的表情漫不经心,或者可以说一点点失魂落魄。并不像其他的人一样,一进 来就兴高采烈,东看西看。 周末的Buddbar ,不到十一点就满是人。唯一的通路被挤得水泄不通,而他正 要从我身边走过。 来这里很多次,很少看到亚洲男生。即使看到,也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们讲过话。 突然之间,突然之间,没有缘由的,我居然看着他微笑, 然后做了举起左手说,“Hey ……” 他当然可以看到我。我就在他右正前方。 他没有想到我会主动和他讲话。神情居然有点紧张,然后他回答我,“hello ”。 “你是中国人吗? 我很少见过中国男人在这里的?”我们讲英文。“我是新加 坡人。”他用英文作答。然后伸出右手,要和我握手的样子。 我笑了,然后低头看看我的左手右手。已经习惯被法国男人亲吻手背的我,现 在已经很少伸手和人家行握手的礼节。 应该是故意的,我递出错误的左手给他。然后对我的女朋友们挤挤眼睛。 他微笑,然后还是接受。用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左手,他的握手短暂 而有力。“我叫林生。”他说。“我是苏珊。”我摆我的招牌式微笑。每个女孩子 都有自己的秘密,在长久的对镜子练习中,每个女生都熟悉自己的眉眼嘴唇,知道 什么样子的自己,分数可以更高一点。有的是皱眉的样子,有的是神情恍惚发呆的 样子,有的是淘气地眨眼睛,有的是撒娇翘起嘴巴。但是微笑是永远不会出错的表 情。 旁边已经坐着两个法国男生,他们停下来讲话,看我公然地把他们放在一边, 和陌生的亚洲面孔讲话。而这个新认识的新加坡男人站在我的对面。 突然没有人讲话了。大家都安静地看着我们。 这样僵持了大概有五秒钟,情景有一点尴尬。我正在想怎么样把他留在我们的 桌子,他却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想我要先离开一下。” 我有点意外————21岁的我,明眸皓齿,微笑起来就是一朵玫瑰。 这是在巴黎。这里方圆十里,我不相信他可以找到比我更漂亮的亚洲女生。他 居然可以从我身边走开! 我掩饰好我的失望,继续微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他挥手说再见。 他走了之后,我突然变得很没有心情去继续应付那两个法国男生。他们一个在 我左边,一个坐在我右边,继续叨叨不停。 十分钟之后我觉得不能忍耐。叫我的女朋友们过来。“我们去找那个新加坡人 玩好不好,这些人不好玩的。” “你决定了,这些男生好无聊。”凯蕊已经不想和他们讲话了。 “抱歉啊,我们还有别的朋友在别的地方,她们一直在等我们,我们要先过去 一下,晚点再回来。”我转头对那堆法国人说。神情镇定,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子。 带着无法解释的奇怪心情,我带着一堆女生在酒吧里追捕这个刚刚讲了一句话 的陌生人。俱乐部会长的头衔使我有权力追捕这些我觉得会给我们的团队生活带来 乐趣的人。每次出来总是我来组织或者突破局面,她们并不意外我这次的鬼主意。 我们一堆人,从楼上找到楼下,然后又回到楼上。整整找了两圈。而这个人, 就像是突然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我们找个半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 我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这个夜晚真是糟糕。我们回到吧台,打算再喝一杯就打 道回府。 转过吧台的时候,我突然看见,那个人,那个叫林生的男人,原来站在角落。 我毫不犹豫,简直忘掉风度地挤过去。Hey ,我拍他的肩膀。 他再次被我意外地叫醒。“我找了你好久,你刚才去了那里?”我居然直直地 问, 一点都不含蓄。“就在这里啊。”他回答。 “你刚才干吗走开,都是华人啊。好不容易看到。你看看这个酒吧有几个华人?” 我摆出理由来解释我的寻找。 他微笑不答,“你的朋友哪?。” 我这才反应过来。拖德妮和凯蕊这帮女友过来,一一介绍给他。“我们去别的 地方,不能在留在这里了。”我担心被那几个法国人发现我撒谎。“我不仅舍不得 整个森林,也不想因为一颗树木失去几棵树木。”我用中文对凯蕊和德妮讲。 她们哈哈地笑起来。“我们去那里?”德妮问。“跟我走就好了。”我巴黎尽 在心中的样子。 “你们要去哪里?”他突然讲中文。 “你中文不错啊。”我意外他听懂我的普通话,之前我们一直讲英文。“我妈 妈是上海人。”他答。 “给我看看你左手。”我很快提出无理要求。 “做什么?”他一边笑一边拿出左手。以为我要看手相,把手心翻过来给我。 他的左手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戒指。我安下心来。 和Lim 之间的感觉非常奇怪。周六的晚上,午夜的巴黎喧闹依旧,各种奇怪的 人走来走去,热恋的情侣在拥吻,带着照相机的游客到处都是,路边的年轻人踩着 滑板飞快地溜过。在这个秋天的晚上,当我们从协和广场旁边穿过一片小森林,走 向灯火通明的香榭丽舍街时,我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他对我的吸引力。 在我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我和他讲第三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我 要他。并且,要求看他的左手。这种欲望,仿佛小狗看见自己喜欢的领土,会撒尿 绕一圈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我奇怪我自己这种略带挑衅的占有欲,而我对他依旧全然一无所知,他的职业, 爱好,年龄,一切的一切,而他的外表,斯文干净是有的,但怎么样也说不上英俊 逼人,穿衣打扮,也完全说不上时髦漂亮。而21岁的我,身边充满了形形色色的追 求者。这一切无法解释。 在走出酒店门口那一瞬间,我回头看他一眼。 我坚持得好好的,继续不动声色的样子。从我发现我对他的欲望之后我就不再 和他讲话,让他和我的朋友走在一起。凯蕊在一直和他说话,他们开始不停地讲法 文。 爱情女巫从小就知道,如果你想让一个男人注意你,不妨试试远离他。不要走 过去,但是你要让他知道,你快乐地在这里。 我走得很快,和德妮走在前面,并不加入他们。很快我们就隔了很远的距离。 但是每到一个转弯处,我会停下来,转过脸对他微笑。等他们走过来,然后再继续。 “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我脑子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女生们纷纷响应。 香榭丽舍上的哈根达斯开到早上三点。我们早上一点钟去买,却还需要排队等 位子。他找位子安排我们坐下来,然后转过来:“你们出一个人和我去拿好不好?” 我正在想要不要回答,他的眼睛却看着我:“苏珊,你陪我去拿?” 我成功地争取到他的注意力。“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冰淇淋了,我想大概有5 年。” 我们站在行列中,人群慢慢向前挪,他突然看着我说。“那今天试试了,可惜不是 冬天,我最喜欢的是在冬天吃。”我对他微笑,“偶尔过分一下的感觉,其实很开 心。”“问题是你是不是经常很过分?”他笑。“我和你很熟吗?”我笑着反问。 “你要哪一种?”他问。“第二排从左数第三个。”我答。“我和你要一样的。 ” 他显然已经五年没有吃过冰淇淋。“不要,你要第四个,也很好吃的,而且我们还 可以吃两个口味的。”我建议。 我们像两个小孩子,站在冰淇淋的柜台前,心怀梦想,期待着我们的那份,白 色的盒子里仿佛盛满的不是冰淇淋而是快乐,我自然去抢他的吃。 “给你看个东西。”他把刚刚装起来的皮夹又拿出来,打开,给我看一张照片。 这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女人照片,60年代流行的短烫发,头发花白已经,很 慈祥地微笑着,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女。 “这是我妈妈。”他对我说,然后低头,突然很孩子气的样子,“我很想她。” 我微笑地回应,脑袋里的算盘飞快:如果要和他交往,他妈妈一定是个关键人 物。而三十多岁的有恋母情节的男人,我心里的小鼓敲了一下。如果一个男人有一 个完美的可以照顾他无微不至的母亲,另外一个女人想在他心里排第一位,这会是 一场持久的战争。 对面的这个男人,哪里会想到我的算盘已经转了半天了,他只是低下头吃冰淇 淋。 我们最后选定La paris,这是香榭丽舍上面,唯一一家音乐劲爆的Caf é。全 部紫色的装修,门口喷出来诡异的白色烟雾,大家自然地聊着平常的话题。他国语 并不是很好的样子,讲得很慢。 “我十几年前也在这里念书的。”他说,“后来再回去新加坡,工作了一阵子 之后开始负责欧洲的项目,于是经常跑来跑去,我做科学研究方面的工作。” “Wow ,科学家……”我故意吁出声音。 “应该算是吧,我空闲的时候,会去看鸟。我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我明天早上, 哦,不是了,一会就去,和一群年纪大一点的人在一起。这些鸟很聪明的,我们要 藏在角落里,拿望远镜等三个小时它们才会出来吃东西。有一种嘴巴是红色的,我 不知道中文叫什么,真的好漂亮好漂亮,从一种鸟的眼睛里,我们研究出了最新的 一种望远镜的,大自然最奇妙的。” “好奇怪,今天和你们出来,遇到你们之前,我有遇到三个外国女生,她们也 叫我出来,我没有。”他笑,“还是华人亲切一点。”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最近很流行骗你出去,然后早上醒来,你自己躺在酒 店浴室里,里面全部是冰,然后你发现你自己的肾不见了。”我说得煞有其事,好 像我和他认识已经很久了。 他非常礼貌,照顾三个女生照顾得非常好。不知不觉已经 早上三点钟,凯蕊叫饿,于是我们叫了鹅肝酱。 “吃鹅肝酱最配什么?”我神秘兮兮地抖些花絮。“白葡萄酒啊!”美女德妮 抢答。“错,吃鹅肝酱最配接吻,因为舌头的感受,这个时候是 最滑腻丰富的。“我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接下来三个女生互相看对方一眼,然 后大家笑成一团。 对面的Lim 被三个女生的笑弄得不知所云,他好像很紧张,思索了一阵子之后, 突然做了一件让我们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 他坐在我的对面。他放下他的刀叉,站起来。凑过他的脸,亲了一下我的嘴唇。 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我没来及躲闪就发生了。我推开他,“你做什么?” “不是你们说的吗?你吃鹅肝酱要接吻。”他很无辜的样子,“我想不能给中国的 女生笑话。”“我们没有说一定要接吻,我们说的是吃鹅肝酱最配接吻,可是没有 说一定要的。”我被他的国语弄得哭笑不得。 他马上很尴尬的样子,“你们说得太快,就听见你说你吃鹅肝酱要接吻,我想 不能给你们笑话。女人都说了,男人一定要做的。”他解释。 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我们三个女生坐在那里,笑得肚子都痛了。我对Lim 的第一个印象是,这是一个痴呆的,傻乎乎的,容易被骗的,喜欢动物胜过女人的, 不解风情的,三十多岁还和别人说想念妈妈的科研工作人员,以及,因为破烂的国 语,经常闹出笑话的华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