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厉撼誉没有想到,应该和他在美容诊所见面的人会换成应幸妃。 当他踏入豪华干净如高级饭店会客厅的问诊间,看见等着他的是应幸妃时, 他不禁浑身怒火。他没有愚蠢的问出“怎么是你”这种话,但脸上的线条让原本 与美女相谈甚欢的廖医生都察觉得到他的紧绷。 他早该发现了,那个倔强的女人躲了他几天,说是忙。他也忙,暂放她一条 生路,但不该是眼前这种玩法。 “厉先生,请坐。” 厉撼誉的体格本来就高大精瘦,但论吨位,廖医生要比他壮硕许多,不过应 幸妃却怎么看都觉得厉撼誉几乎像要吞了眼前的廖医生。当他坐进椅子里,她更 清楚的感受到未婚夫的不悦。的如陈秘书打电话来时说的一样呢,他极讨厌整修 门面,他觉得那是女人的事,所以陈秘书阿姨打来向她求救,请她陪同一起来, 因为霍先生已经无计可施。想到霍先生也会有头疼的时候,她暗暗莞尔。若是她 来了能帮他稍稍解决些难题,好像也不错。 “厉先生,夫人的皮肤好到不需要我任何的帮忙,我真是损失大了,但您的 疤痕要趁早处理,以免黑色素因为阳光照射而加速沉淀,到那个时候我们要处理 就困难了。”廖医生热络地道。 但厉撼誉没有接话的心情,他现在整颗心都想着要如何扭断那个想再次逃开 的女人的脖子,一张恶脸直勾勾地瞪住廖医生。 气氛十分僵凝,廖医生只能转头对应幸妃尴尬的一笑,“那我们等一下就安 排疗程。厉先生这么忙,所以我们今天会将所有疗程完成。至于后续保养的问题, 就必须在日常生活中多费心了。” 应幸妃赶紧接着道:“那就这样安排吧,撼誉?” 厉撼誉咬咬牙站起身,然后抛下一句话,“改天再说。”说完就要离去。 “撼誉!”应幸妃跟着起身,对廖医生频频点头道歉,接着一路飞奔出去拉 住厉撼誉的臂膀。 由于脚步太急促,她几乎倒在他身上。厉撼誉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因此怜 惜地放慢脚步。 然而,当他欲离去时,意外看见另一个女人。他的母亲。 “伯母?”应幸妃率先叫了出来。从订婚宴到现在,她第一次再度看见她的 准婆婆。 从订婚到现在,陈艳淑却有越来越年轻的趋势,但眼睛旁的小伤泄漏了些许 秘密,应幸妃眼尖,知道那是抽眼袋之后割双眼皮留下来的小伤口。 “这么巧啊,儿子。”陈艳淑笑开来,拍拍桌边的椅子,“来,幸妃,坐这 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见未来的媳妇乖巧地入坐,一双有些不知所错的眼瞧着她的未婚夫,而他却 动也不动,像根电线杆,于是陈艳淑盯了他的侧脸一眼,“你也坐啊,儿子,杵 在那儿干什么?” “我还有事急着处理。”他冷硬地道。 搞什么飞机,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直想立刻掏出手机找人问个清楚,孟 琪不会是第一个,他对霍耀石的脖子兴趣浓些。或者,邢储书,还是……陈秘书? “耀石说,尾牙已经紧锣密鼓的筹办中了,你这样一张花脸上报纸好看吗? 而且你人来都来了!还会有什么事?” “你知道我今天要来这儿?” 陈艳淑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去幸妃医院的美容部做呢,想想不妥,医院 隐密性不够,你决定来廖医生这儿是对的。” 接着她转头看向应幸妃,不将儿子的一身刺放在眼里。“来,说说你和廖医 生谈得怎么样了?你的皮肤就像十八岁的姑娘一样,他赚不到你的钱吧。” 厉撼誉没兴趣再听见任何有关皮肤的话题,他步子一跨,还是要离开。 “儿子,坐下。”陈艳淑算准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于是母亲的架 子端得很高,一声命令像极了太后。 搞什么?厉撼誉一双隐忍着怒气的双眼简直要吓坏了应幸妃。他咬咬牙对应 幸妃道:“幸妃,你请先离开一下,我母亲刚回国,我和她有些话要说。” “喔,”应幸妃一听,急急起身。 “不用。儿子,有什么话你太太不能听的?” 太太?可恶,这老太婆是想干嘛?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让在座的两 个女人都听见了。 “儿子,你可别以为廖医生这儿为我们闯个隐密的空间,就当这儿是自个儿 的家了,还好幸妃也知道你的脾气,不然你这模样岂不是吓坏人?来,坐下。” 看来母亲今天打算就是要在这儿闹,他气怒不减的走向她,“你究竟想做什 么?” 他就不信这么巧,这几年来他要碰巧遇上母亲的机率比被雷打中还小,今天 会在这儿遇见,连同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妻都来了,这绝不会是因为凑巧。若 是刻意安排,那是不是表示,他母亲已经知道原本今天要和他一起来的人是谁了? “我当然是有事要说。”陈艳淑不避讳今天三人的碰面是经过一番安排。 厉撼誉直盯着母亲。在他的经验里,只要母亲出面管他的事,就绝不会有好 下场,她的武断、不近人情、以自己的思维判断而不管他人的想法,都让他极为 受不了。多年前将他一票好友赶出他的住处是一件,之后要他娶应幸妃是一件。 他万分怀疑,当年孟琪的出走,恐怕也与他母亲有关。 “这事和幸妃也有关系。” 会和他的未婚妻有关,那就没有别的。厉撼誉马上接口,“我要不要结婚, 是我和幸妃的事。” 要不要结婚?他的话让应幸妃悄悄扬起了眉,在此刻被自己的未婚夫宣告有 可能不结婚? 应幸妃还没提出疑问,陈艳淑已听出其中蹊跷,一双上了浓妆大眼似要凸出 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说!婚都订了,只有几时结婚,没有要或不 要这种答案!” 厉撼誉压低了嗓门,“那是我和幸妃的事。”他只差没咬牙切齿。 一旁的应幸妃虽然没什么情绪,却很想告诉这个并不太熟悉的未婚夫,这桩 婚事,他们俩都是当事人,他一个人决定了就算,那她算什么?不过,怪的是, 她不是应该洒两滴泪以示难过吗?为何……她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说到结婚,就不会是你们两个的事,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去医院做个小检 查,应老先生也来替幸妃问时间了,你丢不丢脸,这事让女方先开口!” 她父亲?应幸妃的美眸转了转,仍没有说什么。 由于母亲的声量越来越失去控制,厉撼誉不想在此地与她讨论这种事,于是 他拉过应幸妃的手。 “我们走。” “这……”应幸妃一向端庄有礼,只得赶紧对未来的婆婆点头,然后跟上他 的步伐。 两人背后仍飘来陈艳淑坚定的声音,“别说我没告诉你,尾牙宴上你就给我 公布个时间,你不说没关系,我找范头他们家的记者,结婚的消息一样可以给你 岳父一个交代。” 厉撼誉毫无回应,只是拉着应幸妃,头也不回的离开。 应幸豪在看到桌上的辞呈后,几乎在第一时间内便约谈了孟琪。 “孟琪,这是什么?” 是辞呈,他不会不知道,但孟琪明白他问的不是这个。 “整个美食街的运作已进入常轨,这与我们当初说的情况相似,你答应过我, 整顿好之后,我可以朝我原先较有兴趣的路走。” 应幸豪想到那时孟琪刚来公司两个月,原本要离职时他开出的条件。 “你有别的工作了?”应幸豪失望的口气很明显。 孟琪知道这位老板在意的并不是工作上的考量,而是他一直都不避讳的想追 求她的进度。她也苦恼过这件事,为何自己就是没办法爱上别的男人。 应幸豪十分英俊,个性温和,行事得体,家世又好,是每个女人心目中不可 多得的白马王子,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与他交往,却在几次约会之后,彼此都知道, 他们当朋友要比当情人适合。他们在沟通上,客观冷静得有如学生交论文时与指 导老师的对话,条理分明,虽可畅谈及交换意见,但却不见爱情的火花。 见孟琪不回答,他随意地问道:“我听说了你天天收到礼物的事,这……和 你换工作有关联吗?” 孟琪悄悄咬牙,摇头否认,“医院里的闲言闲语一向多如牛毛,这是大家调 剂生活的娱乐,不然如何在药水味里过日子?所以你听听就好,别当真。” 应幸豪笑了,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看待生活的态度。和这样的女人结婚真的不 会是件坏事,他冷静,她平淡,他们可以享受生活中最单纯的那一面。 “孟琪,那我们的另一个约定还算不算数?” 孟琪扬起最近难得出现的笑容,“你是说,当我三十五岁若还未婚,你也未 娶,我们就凑合凑合结婚的事吗?” 应幸豪修正她的说法,“不是凑合,孟琪,是水到渠成,我一向有足够的耐 性等到我想要的。”这是他颇为自豪的一点。 “幸豪,你是白马王子,但我不是公主,而且你知道,在爱情里若需要付出 耐性,只能说你不够爱那个女人,你懂得的,所以就别浪费时间了。” 而且,她早已不习惯寻常的男人,这种感觉实在很难说个明白。应幸豪虽出 色,但仍是在社会规范下教育出来的人,无奈她爱上的是一头野性不改的常这已 是根深柢固的坏习惯,怎么改呢? 应幸豪交握着双手,对于眼前这蕙质兰心的女孩有说不出的喜欢。没错,他 是冷静的分析过自己,他不会爱她爱得痴狂,但在他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他觉 得身—旁有个知心伴侣可以聊聊也不错。没想到这个女孩似乎比他还要冷静,更 常是一语便道出他对婚姻的将就。是的,将就,因为爱情在他的人生规画里在最 末端,所以他可以将就。这样想来,他那个与他同性子的妹妹似乎一个样,他在 妹妹的眼里好似也看不出爱情的样子,而且妹妹是已经订婚的人了,但一点也没 有众人所形容的那种恋爱中的模样。爱情,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岁月里,竟没能 占上一席之地。 “孟琪,你爱过人吗?”他万分好奇,爱情会在这个女人身上产生什么反应。 看来老板今天很有谈天的兴致,孟琪只好拉了张椅子坐下,犹豫几秒后,决 定说出过往。 “我拿过一个男人的孩子。”这算不算答案? 应幸豪眼里有着些许讶异。 孟琪笑了,“应先生。你行医多年,纵使不是妇产科医生,但对于这种并不 困难的手术,不该这样惊讶。” “我……我惊讶是因为你……” “竟然告诉你这个答案?”孟琪替他说出未完的话。 应幸豪点点头,这才发现,她脸上有着一丝不常见的憔悴。不过,这和爱不 爱那个人有什么关联?若以现代速食爱情来说,那很有可能是一夜情下不小心的 产物,但是…… “因为我只爱过那个男人。”孟琪坦然地道。这个认知她早就心知肚明,只 是没想到只能告诉一个并非十分熟悉的朋友,只因他不知道她爱上的是怎样的一 个男人。 “那为何要拿掉小孩?” “因为时间不对。”就如同厉撼誉的母亲所说的一样。她苦涩的一笑,“所 以,经验告诉我,对的人该在对的时间相遇。” “所以?从此不再爱了?”那他如何才能在她脸上再看见爱情的样子? “所以我只在那时候爱过人。”孟琪咬咬唇,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说出事实的 勇气,因为事实太令人难堪了。 “嗯……”应幸豪陷入沉思。 “老板,你若用你的逻辑与冷静是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因为这一切都没 有道理可循,也许你会想,既然过去了,那就再另起炉灶,换个对象啊。” “不是这样吗?这样不是简单得多?” 爱上一个人若如此简单,那一切就好办了。 “我不止说过一次了,老板,有朝一日你会遇到的。”孟琪推开椅子,以羡 慕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没有被爱情折磨过的男人。 “等等,孟琪,那你非要和所爱的男人结婚吗?” 孟琪一愣。她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就侮当年她也没想过要嫁给那个男人 一样。一时她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了。这就是她的症结。 当时她真的错了,她并不是如厉撼誉的母亲所说的那样理智地不想绑住年轻 的厉撼誉,其实,她一直想嫁给他,而且是只有他。她想一辈子守在这头野兽身 边,纵使她一直是个蹩脚的驯兽师。 “当然,这点坚持至少我还有。” “那……”应幸豪皱皱眉问:“你现在还爱那个男人吗?” 爱有没有用?若向上帝借时间,她会让她的爱情酝酿出香味来吗? “爱。” “那……就去爱啊。” 孟琪注视着眼前这对于爱情看法单纯的男人。 “可是时间点又错了。”她回来得太晚,而他决定未婚妻决定得太早。 “老天,爱情哪来这么多条件啊!” 孟琪被他困扰的表情逗笑了,“你这才知道?” “那……” 不要再问下去了!孟琪急急打断他的话,“老板,我们不该在此时开起这种 爱情座谈会,我们该谈论的重点是我要离职了,而你该给我一个来交接工作的人。” “不,不行,孟琪,我不答应,而且已经年底了,尾牙的事需要你来安排, 何况今年不同以往,今年我们要和博格一起办,你还要和我一起出席。”应幸豪 笃定地道,“所以,你不可以在这个最忙的时刻离开。” “为何我要和你一起出席尾牙?” “因为我不想像去年那样一个人出席。你知道,被全医院的人传言我是个黄 金王老五,实在很困扰。” 这会造成他的困扰?他几时担心间言闲语了?孟琪讶异地看着相处了好一段 时日的老板。怎么又是一个任性的坏分子?他本来不是的啊。 “这根本是藉口。”应幸豪笑得很斯文、无辜,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会让人气 死。 “是啊,是藉口没错。”他悠哉地往椅背上靠。 “你……” “所以你不可以走。” 孟琪简直看见另一种形式的野蛮出现在眼前。若厉撼誉是明白地将人生吞活 剥,那么她相信,应幸豪会是慢条斯理却依然将猎物支解的男人。 她倒吸一口气,“我……过去有错看你吗?” 应幸豪扬扬眉,“没有啊,有吗?” 有!她确定。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