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灰舞鞋(14) " 对呀,邵冬骏都向组织交代了,你们几月几号几时,做了什么什么。他一 个排级干部,又比你成熟那么多,干出那样的事来,当然该承担主要责任。你还 为他担待,难得你这个好心眼的孩子。" 曾教导员用她温润的嗓音说道。见小穗 子仍是一张茫茫然的面孔,她又说她最憎恨男人欺负年少无知的女孩子。 小穗子说冬骏可从来没欺负她,每回干部们发糕点票,他都买了糕点送给她。 曾教导员一咂嘴,说她指的可不是那种欺负。她人往藤沙发前面出溜一下, 和小穗子便成了说悄悄话的一对小姑娘。她要小穗子想想,他是否对她做过那件 ……小穗子不太懂的那件事,就是那件有点奇怪、挺疼的、要流血的事。 小穗子表情毫无变化,看着曾教导员吞吞吐吐的嘴唇。 " 孩子啊……" 曾教导员说," 我就怕你糊涂啊,人家拿走了你最宝贵的东 西,你还帮他瞒着。" 她拍拍小穗子的脸蛋。 小穗子还是一动不动。 " 不该怪你,你还小……" 曾教导员又打算拍小穗子的脸蛋。 " 没有。" 曾教导员有点意外。遭到抢白,她的手停在半途。 " 小丫头,你不懂那件事……" " 没有!" 曾教导员再次被顶回来,想她对小丫头的抵抗力量轻视了。 "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 她问小穗子。 小穗子使劲摇了摇头。 " 你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严重。街上女娃娃一夜之间变成女流氓,就是糊里糊 涂把那件事让个男人做了……那,就这样……" 曾教导员想用动作来形容了。 " 没有。"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曾教导员拿了个勺子,在小穗子那碗甜水里 搅了搅。 " 真没干那件事?" 曾教导员从水里拎起勺子。 " ……哪件事?" 勺子" 当" 一声落进搪瓷碗,曾教导员说:" 不知道哪件事,你抵赖什么? " 小穗子看着这张三十来岁的好阿姨面孔。她惹得她也翻了脸。勺子溅了几滴 水在碗周围,最后一块碎冰糖正在化开。她听自己又出来一声" 没有" 。她原来 不想这样生硬,不近情理,原来她想对教导员表达领情的,她没料到嘴一张,又 是这副坏态度。 " 那都干了什么?" 她又茫然地沉默了。 " 你说你没干,那你告诉我,都干了些什么。" 她说起第一次见冬骏时的感觉。那时她是新兵,在为新兵排写黑板报,站在 一个翘来翘去的板凳上。一大群老兵在她身后看她画图案,等人全走光了,还剩 一个人,还在看,就是冬骏。她说触及灵魂地反省,她从那时就喜欢上了他。也 许冬骏在很长时间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 手不要抠我的藤椅。" 曾教导员说," 好,你再接着说。" 她说从那时起,她就爱看他走路、出操、练功,有时他当值星集合队伍,她 就是一副完美的军容风纪,偶尔他看她一眼,完全无意地,她扫地、洗衣、冲厕 所都成了舞蹈…… " 唉,脚当心,别踢到我的暖壶。" 曾教导员说。 她把最秘密的心思都翻出来,摊给曾教导员。那些心思对于她自己都是秘密 的,这一摊开她才认清了它们。她讲得忘乎所以,曾教导员的手上,甜美的小酒 窝全消失了,然后握成一只拳头,捶捶藤椅扶手。 " 看来你这小丫头不简单嘛。" 曾教导员说。她意思是,小小年纪就知道避 重就轻。 过了五分钟。曾教导员站起来,在十二平方米的木板地上踱步,锃亮的黑皮 矮靴边沿露出浅黄的狗毛,一寸高的鞋跟。两根长辫梢上系着缠黑绒线的橡皮筋, 军装领口一圈黑色细绒线钩织的狗牙形花边。她踱到两个帆布箱子前面,箱面上 盖着尼龙纱巾,纱巾上一个相框,里面有她和丈夫在天安门前的合影。她不时看 看执迷不悟的小穗子,觉得冷场还可以长一些,压力会更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