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风。风从山的那边翻过来,带着大山的轰鸣,携着山洪 一样的气势,把雷松子住的小木楼撞击得摇摇晃晃。 “嘭咚!”是纱窗耐不住冲击,在这后半夜,砸得楼板山响,似爆米花的声音。 呼--呼--呜,一股强大的气流冲进房间里,楼顶、门窗、家具、什物发出 炒坚果一般的炸裂声,像要被捋走似的。 雷松子急忙爬起身子,刚一站直,却被那股气流重重地按坐在床沿上。他只好 避开风口,顺着墙壁朝窗户摸过去,好容易推上了玻璃,风被挡在了窗外,可玻璃 却在呜咚地震颤着。仰头看天时,月儿星星全被淹灭在黑沉沉的云水中了。 “哗--!”噼噼啪啪,不一会儿,雨就下来了,似千万条鞭子,带着满腔的 怨恨,疯狂地抽打着黑暗。小楼颤颤巍巍地抖着,窗户的玻璃在这抽打中就要爆裂 一般,街灯朦朦胧胧中被抽打的嚎啕大哭,往下淋着泪。 雨减风势,树儿渐渐地挺直了身子,好像奴隶永远逃脱不了主人似的,无奈地 迎着鞭子,任他横着斜着的抽打着。 “还好,你也好吗?”风的声音又轻轻的飘在他的耳边。 “好,真的是你吗?” “是的”。那声音仿佛拧干了水的海绵。一股沧桑之感袭上他的心头。那首苏 小明演唱的《军港之夜》,不禁在他的耳畔回响,犹如那轻轻拍着船儿的波涛,那 么湿,那么润,那么醇。不,那可是风的声音啊。 她的双眼还是那么清纯,清纯得如山间淙淙流淌的小溪吗?她的双眸还是那么 黑亮,黑亮得如龙池的水吗?她的微微一嗔,就是溪水飘落的池面,不用说话,就 把你深深的没入心底了。 十六年前,他俩从省城的两所大学一道毕业了。风的学校先放假,雷松子还在 外地的一个县城实习,她给他写信,要他回来送她。 五月中旬的省城,还不算太热。季节到了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省城才刚刚步 入了夏天,此时,正是人们一年当中打扮入时的黄金时光。农村的午收已经开始, 耕田的,点豆的,种瓜的;早一点的田块已经插上绿油油的秧苗了,麦子也羞得勾 着头,等待着被收割,山里的映山红此时正怒放着:这儿一簇,那儿一丛的,杜鹃 鸟的叫声不绝于耳:我又--归来--。 太阳的光是一年中感觉最温和的时刻,风儿吹到脸上,感觉出空气的粘稠馨香。 马路边的梧桐树,伸展着千万只手,绿叶儿在风里眺望着太阳,迎着阳光起劲地摇 曳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各种车辆川流不息,马路变得越来越窄了。 乘风送走了和她一道来的几个同学后,车站的广播里就传出了:……xx次列车 就要到达本站,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请开始检票进站候车。 又一股人流向检票口蠕动着,雷松子还没有到。“他说好了来送我的呀。 急死人了,怎么还没到!” 乘风在候车室的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时地翘望着广场上攒动的人群,希望 他从人群中突然飞出来,飞到她的身边。 当车站的广播传出:……xx次列车已进站,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检 票上车。乘风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提着行李很不情愿地向检票口跑去。 “快点,快点,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呀。”检票员冲着她喊。 乘风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满脸憋得通红,喘喘吁吁地伸出车票。“咔嚓”, 检票员迅即的一剪子。 “还不快点,马上发车了,就要赶不上。” 乘风无限失望的进了入口的通道,手中的行李感觉有千金的重量,一路拖着, 坠得脚迈不开步。这时还有两个刚刚买了票的旅客,从她的身边挤过,把她带了一 个趔趄,差点栽倒。乘风侧着身往里走着,仍不死心的不时地回首翘望着,就在她 走完窄窄的通道,低下头准备提起包裹往里跑的时候。 “风。”她触电一样的,头也不抬地向后看去,雷松子终于飞到了她的面前了, 气喘吁于的“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她的双眸一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她刚才所有的焦急等待和期盼, 都说给他听了,声音有些幽怨和委屈。 “她就是乘风吗?雷哥哥。”这时,月儿娇喘嘘嘘的奔上来,习惯地扯着他的 左臂,头靠着他的左肩,扬着红润红润的脸。 “……?”那双眸子,微微的嗔了一下,泛起粼粼的光,乘风下意识的咬着下 唇,低下头,吃力的拎起包裹,连拖带拽的,急急地向列车赶过去,不断的有光从 她的眼睛里落下来。 “风……”他读懂她那微微的一嗔,他想喊住她,他要告诉她:她是月,单月 ;是他的同学,是他的妹妹,可爱的小妹妹,就像家乡的山月,她很想认识你,你 也会喜欢她的。 可是,检票员挡住了他的去路。 可是,列车就要带走他的风,只说了一个“不”字的风。 ”呜--”轰隆隆,列车鸣着长笛,呼啸着走了。风也走了。 “她--是月……” 她还是忍不住透过列车的窗户眺望着他: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小,越走越远 了。那个松涛一般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过来,也飘远了…… “哧--”一束闪电,好像就从雷松子刚起来的枕边飞出。象利剑一般把厚厚 的云层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猩红猩红的,就像天张开了嘴要吞没大地似的,山 也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轰--隆隆--轰!”雷鸣声自河畔响起,从头顶翻过,朝着山坳里滚过去, 撞击得山崩地裂,震得小楼摇晃着,就要塌下来,窗户也哗啦啦地发抖。 雷松子不禁这惊雷被震得激灵了一下。 “苦儿--”一声急促的鸟鸣,好像就从小楼的山脚下掠过。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