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经历是一种财富,生活在今天的孩子们已经无法想象了,一如当初的我们不能 臆造我们父辈的生活艰辛一样。 乘风和雷松子从相识的第一天就发生了故事。 1973年的2 月19日,正值那一年的雨水。正月的十五刚过,大人们已经在为即 将开始的春耕大生产准备着,孩子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气氛里。尽管那时的生活艰苦, 过年对孩子们来说是一年中最高兴的时刻,因为那个时候,有新衣服穿,特别是大 年的初一,可以听到令孩子们兴奋的爆竹声,原来跟在大人后面拜年的小伙伴们, 随着爆竹的声响,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一块儿,比任何时候的玩打仗捉迷藏汇的都齐 整,抽着鼻子贪婪地吸着火药的香气和温暖,爆竹声响一结束,便争先恐后地挑拣 着还没有爆了的散头爆竹,从家里偷出盒火柴或是拾着大人扔下的香烟头,“啪”, 半天点响一个,那声音可以从早上持续到晚上,从初一延续到十五。大人们的眼里 的年不外乎就是从大年的三十到正月的初三,但孩子们的年却过的很长。 那时的节气还是挺灵验的,说是雨水,这天就飘起了毛毛细雨,给早春的天气 增加了一些寒意,但雷松子们却被刚刚启蒙开学的兴奋劲儿烤得热乎乎的,何况自 己还被委任了临时的班长--因为他的个大,穿的干净,当他喊完当天的最后一节 下课的口令时:“起立,向为大领袖毛主席敬礼,坐下。”同学们便争先恐后的跑 出了教室,他走在了最后,背着手,俨然就是一个小领导,屁股上颠着妈妈给他用 白底的三色毛巾缝制的书包,脚上踏着妈妈织的草鞋窝窝,用旧的灯线绒铺的底滚 的口,穿起来还是挺暖和的。 “我们一块儿走,好吗?”黑眼睛梳着两条黑辫子的乘风,穿着一件水红底的 泛着淡黄色梅花的棉袄罩褂,使她的头部看上去就像一只登梅的喜鹊,看起来就让 雷松子的心里喜欢。而他的身上却是穿着一件有些败色的烟灰的外罩,是妈妈自己 改制的,那是他爸爸留下的,妈妈手巧,穿起来还是合身的。 “好的。”一任小乘风牵着自己的手,一蹦一跳的。 雷松子和乘风虽然不是一个村,但有很长一段共同走的路程。天色已渐渐地暗 了下来,天空中的细雨还在飘着,给早春干燥的空气增添了水分,呼吸起来,感觉 湿润的多了。两个孩子一路走着一路笑着。 “前面我就到家了,你一个人走一段路怕不怕啊?有狼嗳。” “怕。” “那就等等你们村后面的同学一起吧。我陪你。” “好的,我哥哥还在后面。” 在一个两座小山的狭冲口,他俩停下了脚步,继续向前就是雷松子的家了,往 右沿着小山脚走出一里多路才能到达乘风的家。冲口的大路上,(农村人把经常通 过的路称为大路)两边的草色才浅浅的铺上,田野里红花草锈色的叶片还没有转青, 大柳树的皮还看不出春天的萌动,只是翘望的柳条,钻出的芽儿,吐露着早春的气 息。他俩就在大柳树下等着。 “狼,有狼!”声音是从雷松子家的村口传过来。 “哪里有狼啊?”两个孩子还在静静地等待着乘风的哥哥们放学回来,却不知, 一个青灰色的“狗一样”(两个孩子以为是狗)的四只动物就从他俩的左边斜刺着 冲过来,一阵风就奔着乘风袭过来。 嗵,就在乘风被远远的摔了个面朝天,雷松子被狼扑跌到地上,一阵疼痛一阵 麻木,狼叼着他的后颈窝,用力地拖着。 “打狼啊!”随着村民们的呼喊和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狼拖着雷松子跑出了 百米之外,还是扔下他逃命去了。 那一年,雷松子九岁,乘风七岁。 “还好,幸亏是后面咬的。”众人急急忙忙的把雷松子送进了卫生院,乘风跟 在后面嘤嘤地哭着,是吓着,是心疼,还有被摔了的那一下。 “没事。”医生在给消毒和包扎伤口的时候,雷松子呲着牙,眼睛里也是湿湿 的。经过了消毒和包扎,虽然没伤着什么,但却又在他母亲的心上深深地剜了一刀。 雷松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秋天里,忙完了双抢的村民,田里的活闲了下来,地 里的旱粮还没有成熟,晚稻的收割要到深秋,于是村民们开始上山砍草和修理树枝 了,准备冬天的柴火。妈妈就是在干活中,将他生在了一个大松树下,爸爸干脆给 他起了个乳名“松子”。 那时的村民生活困难,连山上的狼也好像跟着挨饿,狼总是在出没在早晨黄昏, 还有深夜和黎明,更是狼们觅食的经常时刻。孩子到了黄昏,大人一般就不给出门 了,就连大人们走夜路,手里总要带上扁担或是叉阳(一种农具,长长的木制手柄, 前端是两股弯弯上翘的尖锐的铁筋),以防不测。冬天里还轮流值班打更,每班四 人,分上下半夜,冬天和早春狼出没的更频繁。 雷松子三岁的那年小满,妈妈那时在给队里放牛,因为午收繁忙,天刚蒙蒙亮, 崔春的布谷鸟就吵醒了村民们的梦乡,天飘着细雨,天色比往常暗的很多,爸爸为 了让妈妈多休息会儿,还要准备早饭,于是,爸爸便拉出了妈妈放养的那头牛,牛 在爸爸的牵引下在村子对面的小山上悠闲地吃着沾满露水和雨水的草,还没有到大 山的脚下,可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突然,有四束绿莹莹的光,在爸爸和牛的周围团团地转悠着,就像微风中的磷 火,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牛奋力地用犄角顶撞着,可磷火却轻巧地跳动着,爸爸紧 紧倚靠着牛的身子,随着牛的笨拙的转动而移动着躲闪,可惜手里什么家伙也没有。 眼前的光开始是四道,渐渐地感觉是一团的磷火围绕着他们燃着。那磷火时而 燎着牛的后退,时而又在牛的前腿烫一下,牛便不住地抖动着四肢,犄角却怎么也 不能挑起磷火的釜底。牛被燎的越来越狂躁了,不断的有血从它的四肢渗出,摆动 的犄角却不慎碰到了爸爸,爸爸的眼睛早已被磷火眩的晕头转向了,没能躲开犄角 的磕碰,被犄角挑向了团团的磷火中。 “唉,你爸爸就是这样没的。”妈妈走在雷松子的身旁,抹着红红的眼圈“你 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命就该有多苦啊。” “别人有爸爸,我的爸爸呢?”这个雷松子问了不知多少回的疑问,终于有了 答案。 “我不会有事的,妈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雷松子扯着妈妈的衣襟“我会 让妈妈幸福的。”仰着脸,眼里噙着泪花。 每年五月的这一天,妈妈都要带着他去父亲的坟前祭拜,尽管那里只葬着父亲 破碎的带血的衣衫。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