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中秋之前,江湖第一美人孙思蓉终于回复原有的娇貌,身上红毒尽除。离开 “松涛居”的这一日,是“武林盟”盟主余世麟亲自来接,一位是第一的美人,一 位是风流潇洒的武林盟主,又如此毫不掩饰的亲好,若说盟主无意于美人、美人无 心于盟主,十个有九个不信。 看过余大盟主的真容,樊香实不禁想,将来自家公子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 应该也不比盟主大人差,而且公子气质更温煦斯文些,若学盟主大人也在唇上蓄起 两撇小胡子,绝对更具书卷气。 此次随余世麟来访的“武林盟”人士多了些,几个瞧起来颇有分量的侠士全聚 在居落里的议事厅,樊香实方才已趁着送茶、送糕点茶果进去的机会探知一二,该 是那些人想游说公子下山长驻“武林盟”一段时候,因中原与西南“五毒教”之间 的状况愈演愈烈,怕当真在对方手中吃大亏,北冥十六峰离中原着实远了些,而远 水难救近火。 她察言观色,心想那些人是白费唇舌了,不管开价多高,公子不会去的。 议事厅里坐了一屋子人,公子有和叔陪着,她左右派不上用场,遂溜出议事厅 外,却与今日准备离开的孙思蓉在回廊上相遇。 美人对她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话。 “阿实,这位是欧阳少侠,单名一个靖字,立青『靖』。” 孙思蓉热心热怀替她引见,待她有些笨拙地抱抱拳回过江湖礼数,孙思蓉再为 她介绍另一位。 “而这一位是单少侠,双字『馥宇』,香馥之馥,寰宇之宇,阿实与两位少侠 年龄相若,无妨多亲近亲近。” 交谈过后她才弄明白,原来欧阳靖与单馥宇皆得称孙思蓉一声“小姨”。 欧阳靖的娘亲是孙思蓉的大姊。单馥宇的娘亲是孙思蓉的二姊。 欧阳家与单家这两位在中原武林已小有名气的少侠,竟都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外 甥。 此时,较为年长、约大她两、三岁的欧阳靖朝她深深作了个揖,诚挚道—— “多谢阿实姑娘关照我家小姨,小姨都说了,在『松涛居』祛毒疗伤的日子,全因 有阿实姑娘相伴,才觉有别样快活,不那么难熬。” 望着欧阳靖亮晶晶的双目、爽朗相犷的五官,樊香实脸容不红也难,只得作礼, 略急答道:“没什么的,都是该当要做的事,我、我很乐竟……” 一旁,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单馥宇又深深作了一揖,开怀道:“我也谢谢阿实姑 娘,小姨说你好,那你一定很好、很好。咱们就做做朋友,多亲近亲近,朋友之义, 两肋插刀在所辞,往后阿实姑娘若有难处,尽管来西河『单家庄』找我,在下一定 为姑娘赴汤蹈火。” 那是一张无比率性的少年俊庞,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可爱虎牙,樊香实一瞬 也不瞬地瞪着他,想像着这位单家小少侠将来若成大侠了,光采夺目,都不知要迷 倒多少武林千命和侠女英雌呢。唉,只怕可可芳心尽付于他,最终都要伤怀,幸好 啊幸好,她已有公子,芳心可可也有地方寄予,嘻嘻,不怕了。 “多谢单小爷。”她这次抱拳回礼就顺手些了,脸蛋仍红,腼腆回笑。 “什么大爷、小爷的?”孙思蓉不以为然地挑眉,捏捏她的手背。“一个是你 欧阳哥哥,一个是你小单哥哥,阿实若喜欢,我随便指一个给你!” 一听,樊香实已有暖泽的颊面更是红扑扑。 明知孙大美人是逗她玩的,她仍发窘,呐呐不成语,倒是欧阳靖与单馥宇早见 怪不怪似的,先是朝她露出乞求谅解的笑,再替她解围。 “被小姨这么一闹,阿实姑娘要看低咱们俩了。”欧阳靖笑道。 “小姨,这是您老人家第几回把我指出去?”单馥宇无辜叹气,两手一摊。 听到“老人家”三字,正中孙大美人罩门,当场一把拧住单馥宇俊脸,狠狠扯 开。“老?我哪儿老?!敢说我老?皮痒欠揍吗?阿实,帮我一块儿捏死这个浑小 子!” 樊香实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逗她,把她逗得发窘,现下又将她逗笑了。 “阿实——”熟极唤声从身后传来。 回廊上的嬉闹立时止下。 樊香实回眸,独见公子双手立在不远处。正纳闷他怎把一干重要人士丢在议事 厅,自个儿走来这儿,她尚未问出,听他徐静又道——“茶没了,我口渴。” 她意会过来,苗条身子一旋,忙跑向他。“议事厅旁的小室备着一大铁壶热水, 我帮公子冲茶。” 陆芳远垂目看她,眼神惊过她两瓣红粉绯绯的霞腮时暗暗一沉,她眸光仍清亮 亮,唇边笑弧犹在。 “嗯。”他颔首,面无表情。刚拾步欲走待她跟上,回廊那端,遭“松涛居” 主人视若无睹的孙大美人却笑音清铃地唤住他。 “陆公子请留步,我有一事商量。” 一开始,陆芳远似未听到那话,迳自负手前行,但樊香实听到了,脚步于是一 顿,她回头望向回廊那端的三人,再转头瞅着公子背影,迷惑地晃着脑袋瓜,正张 口要唤,那宽袍飘逸的修长身影终是停下,又徐徐转过身来。 不知因何,樊香实竟觉他旋身的动作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好像遭人拖累, 且不得不对付一般。 “孙姑娘何事商量?”他淡漠问,问时,目光淡淡扫过立在第一美人身畔的两 位少年郎。 饶是英雄出少年,欧阳家与单家的两只初生之犊被他不冷不热的诡谲眼神扫过, 竟也莫名地遍体生寒! “也不是如何难办之事,只因我与阿实妹子甚是投缘,若陆公子允可,我想请 阿实随我同行,回江北住一段时候。陆公子以为如何?”孙思蓉问,话中用字尽管 寻常,语气倒有探究和挑衅意味,听得樊香实双眸微瞠,有些傻了。 唔……若按之前例子,她想,公子八成会说——“阿实并未卖身给『松涛居』, 她若想走,我不能拦。” 他应该会这么答吧?把去留之权交在她手里,却又自苦……她与他都已经这么 亲近,这么、这么要好,有朝一日她真要走,他还是不拦她吗? “我的人,只追随我。”她的公子如是道。 竟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心脏蓦地狂跳,血液迅速窜流,樊香实胸间堵堵的,她使力再使力,大口呼息。 她想啊,多多少少她是有些奴性,的很不爱子然一身的感觉,总希冀有谁可以绊住 她,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将她豢养。 她喜欢自个儿属于谁。 那表示她并非孤独一个,不管喜怒哀乐、忧欢祸福,都有人帮她担着、护着。 丢下话,陆芳远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他踏出几步,身形又是一顿,头未回,唤着犹自怔立于原地的人。“阿实。” “啊?呃……是,我替公子冲茶——”她回过神,朝孙思蓉墉姨甥三人笑着点 点头,这才跑开,快步跟上前方那男人。 白日,“松涛居”里着实闹了一小阵。 陆芳远后来懒得应付,直接下逐客令,并将一干“武林盟”的重要人士全丢给 和叔和符伯送客,自己则上了趟峰顶药园。 返回居落时夜已深沉,他提气窜至“夜合荡”,在泉中浸浴一番,又在六角亭 台内换上干净的内襦和衣袍,才踏着徐慢步伐走回“空山明月院”。 院中,有人在夜月下为他等门。 见他出现在青石道的那一端,坐在廊檐下的樊香实眸中微亮,连忙起身迎去。 “公子回来啦!” “嗯。” “公子尚未用晚膳吧?肚子饿不?灶房那儿留了公子饭菜,我去热一热端过来?” 她微仰的脸蛋镶着一层皎光,杏目融春,眉眸间的青涩不知何时起了转变,仍是稚 嫩的,却显出几丝温润宁静。 他眼神阒暗,在她跑开要去帮他张罗饭菜时,他宽袖一动,大掌轻握她细腕。 “不必。我在峰顶药园那儿与众人一起用过饭了。” “喔……那便好。”樊香实点点头,扬眉又问:“那我帮公子沏杯热茶?” 他深深看她一眼,放开她的腕,宽袖淡拂长袍。“晚了,该睡了。”语罢,他 惊过她面前,迳自走入房内。 被干晾在原地,樊香实双眸略瞠,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很是纳闷。 唔,公子似乎不太痛快…… 是今日应付“武林盟”那些人,所以有些乏了吗? 抬首望明月,低头瞅着地上落寞的影儿,仍旧不明白。 深吸一口沁寒夜风,吐出胸房中的浊气。 她拍拍冰颊,也慢吞吞旋着足尖,回到自个儿房里。 上榻,抱膝而坐,房中未点灯,但有清莹月光,与公子寝房相通的那道小门亦 无灯火透出,她躺下来叹了口气,两眼望着床顶好半晌……睡不着,心头仍闷着, 脑中转来转去都是今夜那张略带孤伤、似拒人于千是之外的男性面庞,气息不由得 一浓。 不管了! 她突然翻身坐起,随意套上鞋,“光明正大”溜到主子寝房。 樊香实一挨近那张大榻,脸颊陡烧,差点惊呼出来。 侧卧在榻上的陆芳远根本没睡,一双晦明莫辨的眼瞳在幽暗中盯住她,把她轻 手轻脚又探头探脑地靠近榻边的模样看个明明白白。 “唔……呃……”被逮个正着,被盯得心脏怦怦跳,她倏地直起腰,在榻边站 得直挺挺,变得规规矩矩,低问:“公子还没睡下,莫不里头又泛疼?” 陆芳远嘴角渗出模糊笑意,但没让她发觉。 “……是有点疼。”他眉峰适时皱起,仿佛真疼。 “那、那阿实帮公子揉揉?”听他喊疼,扮规矩的模样一下子全破功,不待陆 芳远发话,她已急急脱鞋上榻,挨坐在他身侧。 陆芳远也不阻她,就由着她轻挪他颈部,让他的头枕在她大腿上。 力道略重的指按在他两侧额穴,她十指皆张,同时照顾到他头颅上的天灵与其 他几处穴位,指在他浓发之中,揉压的劲力徐徐透进头皮,疏滞行阻。 他吁出口气,全无自觉地叹出长长一口气,突然才悟出,其实头疼之症早已发 作,是他未去理会,并非真的不疼。 樊香实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腿上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俊容。 见他眉峰之间的纠结渐解,嘴角疲惫的纹路渐弛,她心湖方才落下点点欢喜, 指端之力更是虔诚持劲。 自从有过“夜合荡”那一夜的欢爱,白日里,他依旧是她的公子,但入夜之后, 有些事变得不太一样了。 主仆二人同住一院,寝房相连,夜里,他至她榻边寻她,常是为了纾解头疼之 患,以她的腿为枕,堂而皇之霸占她的榻床。 后来,她胆子越练越大,开始懂得往他身上“索讨”……她窃吻偷香,行径很 下三流,但她就当个下三流,甘心情愿。全怪公子的睡颜太诱人,她把持不住,也 就顺遂渴望,想亲便亲,不再强忍。 但她想,当她不要脸“偷袭”时,公子肯定是知道的。 他一向浅眠,且武功深厚,有人吻他、舔他,怎可能不知? 但,他是默许的。 光因他的默许,就够她内心欢腾,窃喜不已。 近日,她真觉自个儿是个好色之女,春心大动,chun潮涌生,每每一靠近公子 总教她面潮耳赤,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尽是那晚夜合花丛中的场景,还有那处“夜合 荡”的泉眼温泉池,这么热……那样充满……她见识过这个男人掩在温文清俊下的 狂骚,自持一事对她而言,确实太难。 原来,她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爱他,不需再拚命压抑,而明白自己心意后,以往 搅缠于胸、隐隐作痛的情愫顿时豁然开朗。 她手劲渐轻,垂眸凝望他五官舒和、气息徐长的面庞,不禁微微一笑。 想他该已睡了,她正小心翼翼摆弄他的头,欲让他睡得舒适些,幽微夜中,忽 又荡开幽微嗓声,淡且徐缓,似喉未全开,夹带一丝暗哑,道:“阿实,往后别跟 『武林盟』那帮初出茅庐的小子说话。” 她一愣,思绪纠结,随即脑中闪过一道银光,劈开浑沌。 “听清楚了吗?”未得她应声,陆芳远慵懒地掀开双睫,问声亦慵懒。 樊香实想到白日在议事厅外的回廊上,他突然出现带走她;想起孙思蓉姨甥三 人,那欧阳家与单家亦在“武林盟”内……初出茅庐的小子?唔,公子指的便是这 件事吧?难不成,他今夜古古怪怪、冷冷淡淡,对她爱理不理的,就为这个?因她 跟人家说说笑笑? 见他两眼微眯,她心口一促,细声道:“……听清楚了。” 他低哼了声,重新合睫。 不知是否怕枕麻了她双腿,他头一歪,倒回榻上,冰柔发丝有一大半尚覆在她 腿上。 越想,越想笑,她终于开窍,凑近他耳畔低声问:“公子可是吃味了?” 男人长睫颤了颤,眼皮底下的目珠微微滚动,他薄唇竟是一吐——“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是的话,那当然……当然……把她樊香实的心花全炸开了啊…… 下一瞬,柔软轻润的吻落在他嘴角,姑娘家的馨香钻进他鼻中。 当第二个啄吻落下时,底下男人突然发动奇袭,他将脸转正,稳稳承住她俯下 的嫩唇,抬起一掌按住她颈后,将她压向自己,另一手则去搂她的身子。 樊香实顺势扑到他身上。 轻轻逸笑的唇瓣被他的舌侵入,于是笑声隐去,她觉他滑动、勾卷,唇舌抵死 般缠绵,她心中火热,那股火拓向四肢百骸,渐觉整个人像淹没于“夜合荡”中, 周遭都是暖潮,她体内也涌出蜜潮,被他的吻、他的抚,丝丝勾引出来…… 四片唇纠缠不休,两具躯体亲匿贴蹭,他楼住她一翻,将她置于身下。 陆芳远面庞微抬,就见一张染了情欲的润嫩小脸冲着他笑,他深瞳略缩了缩, 有什么往心口扒抓。 “公子,阿实不会喜欢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年岁大些、 沉稳些又斯文些的男子……”抿着笑,腼腆却敢放胆表白。“像公子这般,那就很 好,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她抬起上身想吻他,发丝却被他手臂压住。 他目光在短短一瞬间变化再变化,深深浅浅掀起风浪。 “公子?”她小手抚上他的脸,挲过那条条分明的俊美棱角,知他心绪波动, 却不知他想些什么。 他目中那似具深意的风浪一下子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星火,而星火足可 燎原。 他气息深浓,把她的发丝揣在单掌之中,一圈圈揣住。 “公子,我……唔唔……” 他俯下脸“啃食”她的红唇,堵了任何话语,另一手已悄悄扯松她衣带,滑入 她襟口里,在她身上点起燎原之火……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