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场遥远的梦 复活节假期最后一天是达芙妮的生日,贝蕾事先暗地里串通小房客们和隔壁的 老头儿,准备送给达芙妮一个惊喜派对(surprise party)。 这 天恰巧是星期天,达芙妮仍然坚持星期天休息,这天她要远离庖厨,把锅灶交给小 房客,女孩子们会请来各自的同乡好友在厨房里过家家,包饺子、做馅饼,烧辣子 鸡。她们会给在国内的妈妈打电话,问某一道菜放多少酱油多少醋,站在烧热的炒 锅边上,用肩膀夹着话筒听从妈妈指点江山。 小房客们都有过跟房东不愉快相处的惨痛经历,虽然达芙妮做的中西合璧的饭 菜不怎么可口,但比起那个停水停电的房东她已经像圣母玛丽亚一样伟大了。 这个家来了四个房客,达芙妮忙得不亦乐乎,她的精神因此而饱满充实,她是 一个酷爱行使家长权力的女人,在许多年里她是大卫的家长,大卫挣的工资如数交 给她,大卫每天的衣食住行都由她料理安排,贝蕾的突然闯入,使她感到自己的绝 对权力受到严重挑战,于是发生了那么多愚拙可笑的闹剧。 达芙妮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提到大卫了,她似乎把贝蕾当做小房客中的一员, 一个与房东有特殊合约的房客,这个房客承担部分家务劳动换取减免部分食宿费, 该是贝蕾做的家务,洗碗、吸尘、洗车、倒垃圾,达芙妮都毫不客气地留给她做, 有时候贝蕾很晚回家,达芙妮也会要求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她说她要公平执政,否 则就会在另外几个房客面前失去威信。 清早,小房客们都故意赖在各自的被窝里不跟达芙妮照面,贝蕾竖着耳朵监测 房东的动向,听她洗漱、吹头发,听她给她的新朋友安迪打电话,“安迪,今天你 能陪陪我吗?今天是我的生日,许多年前的这天,大卫走进我的生命……”今天安 迪会陪她美容、购物,晚上好像去一家餐厅。好,只要不是关了手机听歌剧就行。 安迪和达芙妮已经参加过几次单身俱乐部活动,最近有一个男人时常打电话到家里 找达芙妮。 party的分工已经商量好了,贝蕾负责外交事务,她这个发起人是个甩手 掌柜,可以悠哉悠闲地出去玩一天。“东方快车”的网页做好了,手头的文案工作 也告一个段落,可以约上米乐和王瑶去教堂做个礼拜,当面邀请江太太参加par ty,江太太一定会很高兴出席。贝蕾还请了“萤火虫”和春,来悉尼这么久了, 都是作为客人应邀参加party,难得做一次东道主,她要回请所有曾经请过她 的朋友。 今天,她跟大卫还有个约会,到了发生活费的日子,是不是要求他也给达芙妮 一个惊喜? 正琢磨着,达芙妮敲门,“辛迪,你醒了吗?” “嗯,我有点头疼,可能是感冒了。” “辛迪,今天是……”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说话。” 达芙妮叹了一口气走了,她一定很沮丧很失落。 听到达芙妮的驾车远去,贝蕾开门发号施令:“各位小姐女士,起床了!” 每人出三十块澳币,采购、主厨、打下手、各就各位。给达芙妮过生日只是一 个制造热闹的由头,女孩子们兴高采烈诈诈唬唬,仿佛在自己家里迎来大年三十。 在罗老师家楼下的露天咖啡座,贝蕾接过大卫给的一周生活费,六十八块澳币,甚 至凑不足七十整数,如果不是他数错了,就是真的陷入经济危机了。 “你还在写小说?” “我现在一周上两天班,刚好够还你和达芙妮的债,如果不是负债在身,我真 想什么都不做,天天写作,这么多年,就好像生来是一只吃草的牛或羊,被逼做了 笼子里的食肉动物,唉,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总算放归草原,找回吃草的我 了。” 贝蕾想把钱退还给大卫,告诉他自己每周能挣两百多澳元,足够生活了,却又 想这是他的责任,况且,不论吃草吃肉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妈妈前天在ICQ聊天 说“你今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缺乏责任感的人”,责任感与自我很可能是矛盾对立 的。 大卫说起他正在写的小说,一个男人的故事,通过这个男人反映人类精神困境。 “在澳大利亚有一个传说,一个白人富豪雇用一群土著人搬运货物,土著人每走一 段路程都要停下来向后张望,白人富豪问你们走走停停在等什么?土著人说我们在 等我们的灵魂,我们走得太快了,灵魂落在后面,如果我们不停下来,灵魂就会迷 失。这个传说的寓意非常深刻,现在大楼越盖越高,火车飞机越来越快,电脑快赶 上人脑了,人类的灵魂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了。” 贝蕾点点头,“嗯,好像挺深刻,教堂里的牧师也有类似的说法,你就写吧。” “只是我不能给你更多的钱,抱歉啦。” “没关系,我能打工挣钱,如果你实在困难,可以先欠着,以后一定要还我, 因为我还不满十八岁。” “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我会尽量挤时间挣出你的生活费。” “今天我来见你,除了领生活费,还有一件事儿……” “是不是想搬家了?” “不是,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大卫困惑地摇摇头。 “我听说好多年前的今天,你给达芙妮送鲜花,达芙妮感动得哭了,于是就嫁 给了你。” 大卫愣了一下,喃喃道:“哦,那真是一场遥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