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等待(2) 他的血,溅在沈佑书尚未写好的给江淑苇的信上。 那一封信,沈佑书始终没有写完,也没有寄出。 沈佑书的信,是江淑苇心灵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支柱。 她已经开始毕业前的实习,她主动要求到了条件最差的一所学校里去,离家 很远,可是她还是每天来回,很早地出门,很晚到家。她工作得十分快活。学校 教师人手奇缺,在她去之前,孩子们甚至没有上过音乐课,学校里也没有任何的 乐器。淑苇买了一管口琴,就用这口琴,她一个人包揽了全校的音乐课,她还教 孩子们画画。实习班主任时,带他们过队日,爬城墙,去孤儿院打扫卫生,带着 那些身有残缺的孩子们一起游戏。 她的家务也越来越熟练,一到周末,张妈与沈妈妈都闲了下来。等所有的事 都忙完了,她们就坐在太阳地里,说着远在朝鲜战场的佑书,读着报纸上的战况。 每一篇的报道都是那样地鼓舞人心,使得她们相信,在这场战争中,中国人民志 愿军与伟大的朝鲜人民军协同作战,美帝国主义是可以轻易地被打回老家去的, 也许就在明天,沈佑书就会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想着想着,江淑苇感觉身后有人走过时带起的一点儿微风,扑在了她的脖颈 间,她回转头,看见了佑书,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淑苇想,这么些日子,他怎 么一点儿也没变呢,还是那样整洁干净,乌黑的眼睛,有点不大好意思地瞧着自 己。 淑苇觉得眼睛里一下子就湿湿的,她问:“你回来了吗?” 佑书说,回来了。 淑苇回身去帮他拿下背上的背包,可是佑书轻轻地让过,他说,等等,我就 只回来看你一下,马上就走了。 你走去哪里呀? 我还得上前线呢,马上就要出发了。“江淑苇,”佑书说,“再见。再见, 淑苇。” 淑苇好像又看到那个时候,佑书离开时,在玻璃上写下的那两个带着水汽的 字,字在暖气里化了,看不清了。 淑苇说,沈佑书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回来了,又走。 江淑苇醒来的时候,头微微地痛,小育宝在她身后趴在她的背上,小孩子病 后说话不大利落,只说,姐姐,冷啦! 淑苇也打了个寒战,果然,太阳都落了山,下午的太阳这样好,害得她就这 样盹着了。 淑苇头重重的,耳朵里老是听见有人叫自己:江淑苇,江淑苇。 好像是佑书的声音,仔细听去,又听不真了。 这一年“三反五反”运动进入到了高潮。 淑苇在箱底找出父亲当年的一张炭画像,想也许你当年那样死了是对的。要 不,到今天也是要被打倒的,这活罪料想你也挨不过。 不过,学校与街道的人说了,淑苇这样的,是不要紧的,就只看你们的屁股 是不是跟无产阶级坐在一条杌凳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