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成婚(4) 她觉得黑暗是个好东西,总让她觉得身边的那个,是佑书。 一九六二年过了端午,人们总算脱掉了棉衣的时候,林育森正式提出结婚的 请求。 江淑苇答应了。 结婚前的晚上下了雨,江淑苇终于又看见了沈佑书。 佑书站在她窗外的雨地里。 剪了极短的头发,几乎贴着头发,眉眼太清晰,太清晰了。 他还是孩子的模样,淑苇觉得他现在像自己的弟弟。 她惊喜万状,扑在玻璃上,喊他:“佑书佑书,你进来。外头雨多大,我给 你开门去。” 她看见佑书在雨里摇头,风带着雨扫在他脸上头上,使得他眯起眼睛来。 她看见他张张嘴,她听不见他的声音,看那口型是:“再见。” 她哗地打开窗,伸了手出去,在冷雨里抓挠:“佑书,佑书!你来,你来!” 佑书没有来。 第二天,天晴了。 天好得有点过分,简直看不出前一天晚上下了那样大的雨。 林育森来接江淑苇,穿了件新的深蓝的中山装,套在棉袄外头,蜡了头发。 江淑苇穿了件新的外罩褂,暗红色小黑圆点子,张妈新做的。 他们一起对着主席像鞠了躬,对着张妈和佑书妈鞠了躬。育宝嘴里咯咯地嚼 着水果糖,低着头,努力地剥着手里的另一颗糖,那糖纸粘在糖上,很难剥。 淑苇说:“育宝,我走了。你乖。” 育宝就抬起头,大睁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跟着她跑,一路叫:“姐,姐。” 江淑苇跟着林育森一路走到他家里去。 这一年江淑苇整二十八岁。 结婚的当晚,林育森让江淑苇非常非常地吃惊。 他很激动,但是他非常地温柔。 非常。 然后他用力地抱着她,像抱着重要的宝物。 江淑苇发现他在哭。 同时,江淑苇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处女。 原来她跟佑书真的没有孩子。 真的没有。 江淑苇在黑暗里也哭了。 眼泪滴在枕头上。 佑书的枕头,她是带着佑书的枕头结的婚,她给枕头套了个新的枕套。 在淑苇结婚后不久,张妈还是走了。悄悄走掉的。 等到淑苇他们放了暑假,她与育森商量着,一起下乡去看看张妈。 这个时候市场上出现了“黑市”,不过都是偷偷摸摸好像做贼一样。小贩们 无不目光飞快地四下转动,淑苇甚至觉得可以看得见他们乍起的汗毛,因为做这 样的生意不合法,有关部门要抓的,说是“扰乱市场”,要割掉这样的资本主义 尾巴。淑苇他们也做贼一样买了一些“黑市”蕃茄,七毛钱一斤,还有一点儿肥 肉,淑苇把它炼成了荤油,装在一个搪瓷茶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