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动(1)
这天肖霞换了身衣裙,人也像一下子精神了许多。披散的头发波浪似的环衬着
她微红的脸庞,大花儿的衬衫束在藏蓝色的西式短裙里,把个既丰满又苗条的身材
表现得分外抢眼。不少战友的目光不由自主洒落到她身上,用那种成熟男人的眼神
和表情,欣赏和赞叹参半地观望着她曲线玲珑的身姿,只是似碍着什么不便于当面
夸赞就是了。
江山初时一见也觉得眼前一亮,尤其那衬衫更像是眼熟得不行,脑子里拼命地
想,总觉得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似的--红衬衣前片儿的黄、白色大花图案沿着扣襟扩
展到双肩,藏蓝的短裙下露出两条圆细而修长的小腿,这样子、这穿着他肯定非常
熟悉,可搜肠刮肚却始终没能想起来。
看见江山一路走来,肖霞挎着陆娣迎上前,三个人众目睽睽中站在一起倒谁也
没觉出不自在。
" 昨晚休息好了?" 他笑着问道。
" 问谁呐?问我还是小霞!" 陆娣远比他早年印象中要健谈得多,居然也学会
了不失时机地加入几句调侃。
江山瞥见肖霞乜着眼睛瞟着他却只顾伏身儿笑,便也随之笑着说:
" 你俩呗,还能有谁!"
" 我睡得挺好,她就不知道了,你问她自己吧。"
陆娣继续善意地装着傻,一面却捂着嘴" 哈哈" 笑个不住。
" 听她瞎说!"
肖霞笑着搡了伙伴一把,愈用眼睛盯着他更正道:
" 天都快亮了还听她嘟嘟的说个没完呢,哪儿就睡得好了呀!"
" 你不是病刚好吗,有话一白天还说不够,回头再熬犯了,你家吴德又该心疼
了。" 江山转向陆娣,半是玩笑半带着认真地说。
陆娣年轻时不知怎么患上的肾炎,好一阵坏一阵儿,身子弱得像个" 林妹妹" ,
听说婚后" 小月子" 里没养好,又落下个头疼病,临来前刚告别医院没两天,走哪
儿头上都顶着个帽子,遇上2 级风,树叶子一响先捂脑门儿,相熟的同事、战友也
常爱拿她这点打趣。见他又来揭短儿,陆娣习惯性地用手捂住脑门儿,那一张小嘴
却再不肯饶人。
" 指不定谁心疼谁呢,甭净拿着我说事儿!我们俩好几年没见了,当然有说不
完的知心话。"
" 几年没见?" 江山心中一动,接口问道。
陆娣暂停了玩笑,扭头看着肖霞盘算着说:
" 快十年了吧?对,整十年!那次她上北京来我家,刚赶上我公公病危,我和
吴德急着出门儿,也没顾上好好说话,是吧!"
肖霞微笑着用力点点头,那眼睛中愈流露出一丝异样。
这也是女性所独具的本领或者说本能,不论她嘴中说的是什么,她都能用眼睛
传达出或许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所以,你要想知道她们真实的心意,千万别忘了盯
住她们的眼睛交谈。可大多数男人却宁愿只用耳朵,因为他们不愿或者不好意思盯
着看女人的眼睛,以至他们实际上已大错特错了,尚暗自沾沾自喜得手足无措呢。
" 那时为什么不去找我?" 江山只觉心中涌动着深深的无奈和委屈,话也同时
脱口而出。
" 我哪儿敢呀,我怕你一见面儿把我打出来!"
肖霞嘴里虽然" 嘻嘻嘻" 的笑着,可那眼中的神情却是明显透出一丝忧伤和怨
悔。
" 会吗?我不至于那么可恶吧!"
" 哎,谁知道呢!"
长长的叹息,不知发自三人中谁之口,愈可能是出自刹那间的异口同声。
不远处有人招呼出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相视一笑,便跟随着大
队人马离开了招待所门前。
众人在一起活动有莫大的好处,那就是人多好遮脸儿,有些两个人私下不好说、
不好问的话,当着些不远不近的朋友们反倒容易张口。当然,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
两个人随着众人活动,不好之处是时间不由己,而且有时即使再大的空间也会随时
被填塞得异常狭小。对于这一点,江山和肖霞这次的重逢应该感受得甚深。因为,
若非十几个战友相约着故地重游,她也绝拉不下脸儿单独千里迢迢地去找他,他就
更连打听她下落的勇气都没有,即便两人偶尔碰上了,其间的尴尬和种种猜忌搅在
一起,许多话反难以出口。
就像被极度冻伤的人,此刻的他们,正是在这种时聚时散,若即若离中调节着,
再一次相互试探着渐次向对方靠拢并彼此适应着。
机务中队的老房子早已荡然无存,惟一幸免的特种设备分队工作间孑然独立在
一座小土坡前,与几株枝叶稀疏的法桐相伴,忠实扮演着沧桑变迁的见证者。
" 快看,这墙上还写着' 四分队' 呢!"
" 真的,我们分队居然幸免于难。"
" 记得吗,那里间有一阵儿还当过中队部。"
" 没错,陈教员的新房就是夹在中间的那间。"
这里足以唤起他们太多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往昔的一切突然有一天会变
得格外美好,于是你可以断定,四十岁肯定早已对他们说再见了。
江山仔细地看着、追忆着,这间老屋,这门前的老树,这树阴下活生生的往事。
" 哎,我记得过去你好像就是四分队的。"
他耳边传来肖霞的声音。
" 是啊,在机务中队的那一年里,我就天天在最南面的这间屋子里上班。房后
有一个火眼儿,冬天冷了要烧火墙。"
江山慢慢回忆着描述道:
" 那时赵宇和我在里间,还有个郑工程师,挺年轻时就有点儿' 谢顶' 的那个,
记得吗?"
" 胖胖的,不高。"
" 对,好像和你是老乡,也是重庆人。"
肖霞和陆娣点着头,似乎都还记得。
" 嗯,人挺好的,就是特别保守,也怪得出奇。记得有回兰州八大队的一架伊
尔14短停时,机组反映好像右发动机的发电机不工作,我量了发电机和仪表都没问
题,看过保险也没烧,就告诉随机机械师说:' 没事儿,好的。' 可客人上了飞机,
一开车发动引擎的略称。,
右发还是不发电。飞机停了车,我赶紧打电话把郑工叫来,跟他简单讲了我检
查工作的经过。他说客人不用下飞机,一会儿就好。他打开轮舱盖,我刚要看看是
怎么回事,他却叫我帮他拿个17-19 号的套筒扳手。我说:' 你手上不是拿着一个
吗?' 他说一个不够用。等我跑到机坪边把扳手取来,前后一分钟不到人家把轮舱
盖儿都关上了。再开车还真就好了。"
江山略停了一下,见两个人听得满认真,便继续说道:
" 等到飞机滑出去以后我问他到底是什么故障?他说:' 没有故障呀!' 我问
:' 刚才还不发电,怎么你一鼓捣就好了,还说没故障?' 你们猜他说什么?' 你
想知道啊?嘿嘿,' 他冲我伸脖儿一乐说:' 我就不告诉你!'"
一句话刚落音,肖霞和陆娣已笑作一团。
" 这人怎么这样儿啊!"
" 绝了,比葛优还绝,' 打死都不说!'"
见他们三人站在树下开心的样子,不远处的吴德和亚林一前一后地走过来问:
" 这么开心,说什么呢?"
不问倒罢了,这一问仨人笑得更欢了。陆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便一手捂着
肚子,一手指着江山断断续续地笑道:
" 你,你还是,还是问他吧!"
那二人回头欲问江山,没想到肖霞一手揽着陆娣的胳膊,一手攀着他的肩头弯
腰笑道:
" 我就不告诉你!"
" 还有,' 打死也不说!'"陆娣也笑着附和道。
既然人家俩都" 打死也不说" ,他还有什么好说?何况本来就是那句" 我就不
告诉你"
,只是把个" 包打听" 亚林急得没法子,咧嘴跟着一起笑,临了还撂了句:
" 丫葛优也太孙子啦,非告人一' 打死也不说' 。嘿嘿嘿嘿!"
谁知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这掌故原本就和那个" 打死也不说" 异曲同工,
肖霞头一句就说明白了,可没头儿没尾的,旁人猜都没地儿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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