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相见,她早过了二八芳华,他却只是青骢儿郎。隔了一湾碧水,眼神在半空缠绕 成结,两下里低眉顺眼地笑。 他是不是那一个,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与她不早不晚相遇,然后轻轻问 候的人? 三月的风裁剪着她丰盈的心思,还有一朵朵如玉般胖起来的白兰。 她实算不得清丽,岁月浅淡的痕迹模糊地逶迤在面上。凭了网络嬉笑怒骂,不论青 蛙恐龙也一样悠然自怡。相见了,竟只把双手揉搓着衣襟,半字不言。天是苍青的,芒 果将熟未熟的颜色。 她背剪了手,疾疾地走。他在身后轻笑,仿佛是很快意的。为她的困窘。 “你走得真快。”他道,“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她只得停下。眼睛却不望他。四下里飘来荡去。车流如梭,他竟来扣她的手腕,她 一甩,滑落了。 她自有她的安乐,她的依附。一个相持多年的男子,用他不宽阔的胸膛支撑起一亓 天空。下面避着她,不见风雨只识晴。然则朗朗乾坤,偏生要遇着,只言片语的碰撞, 一来二去就晕头转向,拿了虚浮的借口作遮掩,去满足心底莫名其妙的好奇。 她的名字里有灵眉二字。由此可辨中国人取名字大多是理想化的。她的经历就证明 了这一点。不是木讷的不开窍的女子,岂会三番两次地在同一处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纪灵眉从前的故事,像小说。峰回路转,高潮迭起,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 起初她总在悬崖的边缘痛哭流涕,待坠落到底,抬头看,又疑心自己是否真从那么 高的地方摔下而安然无恙。五官四肢,均活动自如。舒展开来,眉心一点,却正是心口 的那粒痣,泛了殷殷的红,往外汩汩冒血。拿创口贴一裹,经年累月,也瞧不出什么痕 迹来。 有人来问,态度冷然。身边好友小珠,刚历经生死情劫,惨淡收场。逢人便述说那 一方的薄情寡义,泪水涟涟。听者唏吁,她愈发来劲,索性将交往点滴都备录在案,以 增加苦痛程度。慢慢旁人不再探询,见面都绕道偏行。小珠不明就里,还骂世态炎凉。 她哪有想到自己这一番折腾,活脱脱饰演了祥林嫂。哪能怪人有耳无心? 疼痛是一根弹簧的弦,你压一压,它反窜一窜。到一定的程度,也就断了,于胸口 发出嘣一声脆响。俱往矣。 纪灵眉的俱往矣早过了些年头。恬淡的福分也守得不少时日,满心以为宿命既定, 前路可见。故交往伊始,不曾用心。任多少蜜语甜言,只付莞尔一笑。不想一通电话, 竟直说到涕泪交加。前尘旧事,都一骨碌地冒上来,泛着酸,涌到眼眶鼻窝,齐齐落下。 那边惊诧之余,免不得好言安抚,素日习惯的玩笑,此际发挥出无穷的效力。 将信将疑地,滚到巨大的旋涡里。天旋地转,尚且觉得幸福。 小儿郎名唤T.很是俊朗,据说迷倒千万美娇娘。灵眉开始不曾在意,渐而心口堵闷, 渐而微酸,言语仿佛发糕上的那一颗红枣,本是甜的,却在“嘀嗒嘀嗒”的钟声里串了 味道。于是T 再约定见面,也只是搪塞几句,未曾斩钉截铁地拒绝。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