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胜利者的姿态,高居在上。自T 登陆,子归就知本场“诺曼底保卫战”输赢难定。 他要顾及灵眉感受,掣扯风帆,半降桅杆,期冀以柔克刚收复失土。面对面的较量,T 明显唯唯诺诺,对他的提问,顾左右而言他。子归离去前奉承诤言: “他不是能负责任之人,灵眉,你冷静下来,自己想想吧。” 人的共性之一,无外乎互相攀比。若对方一颗真心,方面出色,倒也作罢。言子归 眸中的T ,怯懦,花心,缺陷无处不在。——追回几份自信,保护灵眉的职责刻不容缓。 他面面俱全,东风仍欠:灵眉得他提点,本应对T 备加防患。可当局者迷,纪灵眉不屈 不挠讨要答案,T 握了她的手,轻啄一口,婉转道: “灵眉。那样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回应呢?我承认有点冲动,但绝非代表我未曾深 谋远虑。假如不是担忧你跟着我受苦操劳,我巴不得现在就带你走。不知道将来的我, 是不是有能力让你过得比现今更富足。我是爱你的。我要你不仅在精神上选择正确,更 在物质上不落人后。” 一席话,虚虚实实,避重就轻。纪灵眉丝毫未觉。她的伯仲,于T 的答案中,胜负 清分。T 对她是有长安久居的盘算的,他不带她走,只因为他暂且不具备让她“衣食无 忧”的基础。她捧住T 的面颊,喜极而泣: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T 不费周折与灵眉和好,俩人浓情蜜意,像一块烈日下暴晒的巧克力,化解不掉的 香醇。余味久散舌尖。到得家中,灵眉又惊诧不已,满屋子飘着五彩缤纷的汽球。天花 板,墙壁,门楣,随着风轻摇。每只汽球的细线上,悬有写满字语的纸片。掂起其中一 张慢读,上书“宝宝,嫁给我吧。” 纪灵眉抱了子归的肩,万般感慨无以表述。沉凝须臾,方道: “子归,你再不必对我好。不早了,我回房睡了。” 狠心扣上门,将子归彻底阻挡在外。纪灵眉与T 短信缠绵,只怪相对时间太少,不 够掏心捞肝地把话说完。晚安三番五次仍不能歇。她记得那女子在傍晚曾打过几个电话, T 没有接,到分离时候,撒娇让T 不得接电话不得发消息,他爽快应许。突然想起,便 问T 可否遵守诺言。T 答: “电话没打,短信有发。” 纪灵眉仿佛听到天外来音,字字地动山摇。酸涩麻辣,味味灼烧在心。怒火蔓延, 紧咬了牙关,捏着空拳,一拳拳砸向床板,发出“咚咚”声乐。子归大惊,在门外苦苦 哀求,她方失神落魂地打开门庭,整个人直挺挺往床上一躺。道:“他又骗我。” 子归心疼得连抽冷气,拿了灵眉的手机就拨。接通后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到底想 干什么?你总在伤害她,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爱?我真后悔,今天没有好好揍你一顿!… …” 灵眉隐约里听T 说,“你把电话给她,我要和她说。”她痛楚非常,弓了身子,下 巴顶着膝盖,蜷缩成一只虾米,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嚷道: “我不听,我不要听!!!” “你听到了吧。她不屑与你说话。” “你让她接。不说清楚,她这一夜,会哭肿眼睛的。” 言子归怒发冲冠,冷笑道:“她哪里是为你哭?你未免太自负。她是哭她自己,瞎 了眼睛,所托非人!” 转身轻拍灵眉的背,“不哭。灵眉,不为不值的人哭。” 她最后一丝奢望灰飞烟灭。T 不解释不道歉,他没有认为自己做错。在他的世界里, 全是人负他,未曾他负人。他应允她的要求,竟只是施舍她怜悯她,不是真正地想为她 改变。可笑的女人,都认为自己会有神奇的魅力,令男子臣服裙下。呵,到头来,原来 被爱情愚弄的,却正是女子自身。 心念至此,愈感寒凉,纪灵眉号啕大哭,待收拾好眼泪,方见子归焦虑。她将冰冷 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淡淡道: “快回房休息吧。我没事,哭过,也便好了。” 这一夜,子归坐阵客厅,竖起耳朵倾听灵眉房中的动静,夜色铺陈,硝烟迷漫。灵 眉满心伤悲,脑海里走马观花地将一日变故做个过场,直至倦怠阖眼,梦中尚且留有泪 痕。 纪灵眉的失恋过程,囊括诸般情态。先时昏天暗地昼夜难分,捱在床上,像一尾僵 直的鱼,蜗居掉灰窸窸的一块,其余都是地震时的凹陷。她跃入到另一空间,在那里, 时间是静止的,她也跟着静止。生物钟混淆到不食不眠的地步。脑子里残存的碎片,极 力拼也拼不拢,和房间稀薄的灰尘一齐跳舞。 她不明“寂而不动,求无上之道”的真理。身心憋在牛角尖里,愈见颓靡。她遇着 T ,指望朝夕相处,然他觉无味,要将时间分段,以供他朝秦暮楚。她如何肯依?最后, 倒像腌在泡缸的萝卜,自身情爱的滋味风干了,酸味一个劲往毛孔钻。 欲罢不能。T 久经沙场,女子之间的争夺,了如指掌。隔岸观火,哪一方伤着了, 他再出现好言安慰,扭转乾坤。辛晓琪曾唱:“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足见睿智的女子, 都经历痛楚洗炼,遇见的男子,不是薄幸,便是多情。 她的记忆一点点开始修复。言子归紧锁的眉尖稍始舒展,提议去水乡散逸。灵眉道 :“也好。早也想去看的,这么些日子,苦了你了。” 水乡是名副其实地灵秀:盈盈碧波,夹岸是低矮错落的屋檐,黑瓦顶,青石桥。仿 佛时空错置,恍惚回到四十年代。乘一艘小船顺水摇,睒眼桃红柳绿,空隙里透出丝纯 净的蓝。上了岸,沿石板路缓和闲逛,触及的木质门槛,书呈沧桑,未现凝重。古朴民 风,悠然的老人家,围坐着谈天说地。这一程曲折的小巷,却不知上演过多少戏本。 百床馆,酒坊,木雕馆……纪灵眉在民俗馆驻足。厅里光线黯墨,只打了束幽光折 射在几尊蜡像上,僵硬的表情似要活动起来。言子归大惊,扯着她向外走。灵眉淡笑道 :“这有何好怕?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又怕刺痛子归,转念道:“可我到底还 是鲜活的。比之蜡像,能行能言,也算幸运。” “灵眉,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阴湿,不看也罢。” 她点头称是,一背身,和人撞个满怀。厅里本只有他们二人,登时毛发悚然,失声 唤道:“是谁?” “是谁?”那人惊骇道。 纪灵眉听她发问,莺啼悦耳,先宽了心。再定睛看面前的女孩,蛾眉淡扫,白净肤 色,樱唇朱点,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边上还立了一位瘦高的男孩儿——笑道: “我们是来游玩的。纪灵眉,言子归。” 男孩儿轻握子归的手:“呵,这地界真吓人,你们冷不丁地冒出来,别说星雨,我 都吓了一跳。我叫沈祖连,我们是美院的学生。” 算是相识,结伴同游。沈祖连甚为风趣,一路高谈阔论,逗得木星雨不时开怀大笑。 灵眉暗叹他们年少,未觉愁苦,遥想自己从前,亦这般从容凯歌——转眼流光抛,韶华 去。忽忽年华空冷暖,能过逍遥,且过逍遥。 晚间歇息。从十楼俯瞰,灯火阑珊。一盏盏明灯背后,不知隐藏着如何的故事。此 时,T 又在何处,和谁山盟海誓,想他是不该,是犯贱,还是止不住地伤神。子归端杯 清茶递于灵眉,柔声道:“早点休息吧。” 纪灵眉勾住子归,拥吻他。白纱窗帘在夜风中飘扬,轻唱爱的挽歌。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