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易扬哭了。挣扎着,呼吼着从恐惧和无望中醒来。 怎么了? 他看到了她。那个女子。刚才离开,现在又回到了他身边的女子。像他娘亲的 女子。 女子的脸上盛开着柔媚而又明亮的笑容,宛如醇蜜的阳光。让他觉得温暖。这 一刻,他以为是在梦幻中化作了樱花的母亲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扑上去,紧紧的 抱着她。欣喜而又绝望的呼喊着,娘,娘,娘! 她惊诧而又心疼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她说,怎么了,不要怕。 他说,娘,我好想你。娘,不要离开我。 声音单纯,忧伤,欣喜,绝望。 她突然心酸得想哭。她说,那我们一起回家可好? 他说,好。 她笑了。笑容温柔而又灿烂。是她第一次如此开怀和舒展的笑。没有任何包袱 与惆怅。她把他的头抱入怀中。低头把嘴轻轻的贴在他的额头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她觉得象是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看 到了早已消逝的童贞,纯净的心。冷傲而又凛冽,坚峻而又决绝。如同桀骜的野兽, 隐忍的潮水。表面的安静与沉闷之下,实则蕴涵着无穷无尽的怨欲与需索。难以爆 发,一旦爆发,将汹涌澎湃,不可阻挡。 当她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安生的人。她从他纯真,忧郁的眼睛 里看到了痛苦,同时也看到了幸福。痛苦与幸福纠集于他一身。微笑并哭泣着。他 是双面伊人。谁敢碰触,定被席卷。受他控制。所以她恐慌而急促的逃离。然而, 她已经碰到了他,灵魂已经被他吸附。她不能,也不可以,亦无法抛弃他。就好象 姐姐当初抛弃她自己。带他回家,与他生活在一起。是神祗的旨意。如同宿命。无 法更改的宿命。 每个人的一生,都在宿命的流程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生生死死,死死生 生。到最后,连到底是死是活,是活是死,都分不清楚。因为有时候死去不如活着, 而有时候活着却不如死去。 那个悲伤仇恨的王子,在面对着生和死,他说,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的确,活着还是死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是一个选择,是一个千百年来,众多学 者,诗人,哲人,狂人,疯子都在追寻和探讨的问题。就算是付出了生命和灵魂, 也不得其意,无法解脱。 我们都在生和死里挣扎。始终却无法洞穿生和死的意义。 她说,我们回家。 他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说,刚才,我们还没有家。可是,现在,我们有家了。 他没有说话,他也许明白她的意思,也许也不明白。 在她眼里,心里。一个人,无论你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无论你是学负 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无论你是高楼庭院,还是只瓦片砖。如果你始终都是孤身一 人,你就永远都没有家。就算你拥有整个世界,可你就是没有拥有一个平凡简单的 家。你只是一个孤家寡人。你只是一个贫困者。因为你没有人类最基本的情愫纽带。 你贫穷的只剩下名和利。名和利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值,只是一个看似富裕却空 虚的行尸,躯壳,幻想。其实那样的你才是这世界上最贫穷最悲哀的人。因为你根 本就一无所有。 家不是属于一个人的。而是属于两个人或者两个人以上的。家是一种组合。家 是一种温情的结合和流转。家是一个国的基础。没有家哪来的国。没有家哪来的传 承和延续。没有家就没有我们。 她牵着他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她有了他,所以她就拥有了家。直到那个家 的破裂,分离。 当过山车再次启动。大群大群象征着和平的白色鸽子,再次惊惶而无措的飞向 天空。数声锐利而又破碎的尖叫在他们的身后回荡。他右手中那只死去的鸽子坠落 在地上,声音低沉而沉闷。几片已被温暖了的羽毛,轻悄的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一 曳一曳的向下沉沦。如同尘埃,终究落定,无声无息。